39、俄涅洛伊(2 / 2)

按理來說,她的最終目的地應當是奧林波斯山、如今凡人口中的“黑山”。那是她與基雷斯的起源之地。然而輾轉靠近黑山山脈之後,她竟然在相反方向感應到了與自己同源的存在。

禊除黑水之後,賽爾邁海灣恢複通航,厄庇墨亞原本所在的禁忌沼澤變為空闊的平原,這些消息很快順著商路傳開,在各處引發騷動。奧林波斯眾神對此不可能不知情。赫卡忒此前已經警告過她隱藏行蹤,不難推斷眾神很可能在奧林波斯山頂備下後手。

因此,艾爾庇絲並沒有貿然登上山頂,而是改道輾轉各地,繼續追蹤那飄忽不定的氣息。

依靠著樹乾,她漫不經心地聽著吟遊詩人演唱的頌歌,有點走神。

--其實你很清楚最後那點災厄之力在誰那裡、該怎麼找到。

基雷斯突然發話,措辭變得嚴肅。

--我們已然成為你的一部分。我們就是你,我們能推斷出的結論,你不可能想不到。

--那時候他將我們的一部分力量偷走。

--因為他多此一舉,你的軀體才免於立刻崩潰。

基雷斯。她在腦海中輕聲喝止。

但災厄之力並未識趣地沉默,反而愈發賣力地催促。

--在卡俄斯麵前,你說過想要當麵弄清楚事情真相。

--現在就是露麵質詢奧林波斯眾神之時。

--為何要逃避?為何要拖延?

--擔心力量不足?

--還是說,你改變主意了?

當然沒有。她深呼吸。但她無法繼續回答基雷斯的質問。

--你就不擔心他已經被侵蝕殆儘了麼?

她垂眸。

恰恰相反,那飄忽不定的感應證明赫爾墨斯依舊存在。

自卡俄斯歸還、收複散落的災厄之力、馭使基雷斯,她比意想中更快適應了“艾爾庇絲”這個代號、以及與之勾連的行事風格。然而,一旦思緒轉回火焰之野上那最後的時刻,甚至於說,哪怕無意回想起赫爾墨斯這個名字,她就又隻是“潘多拉”,那些對艾爾庇絲來說遙遠的回憶與情緒隨之複蘇,像是浮上泉眼的氣泡,不想辦法堵上就會一個勁地侵擾她。

這讓她感到軟弱。她害怕這份牽掛也會成為誰手中的工具。

但基雷斯的諫言是正確的。為了避免被奧林波斯神察覺蹤跡,她單獨行動,回避神廟與神祠,這也意味著她無法隨心所欲地出入最繁華的聖邦和城市打探消息,隻能在鄉野間徘徊。機遇伴隨風險,再謹慎下去難免陷入僵局。

--這附近就有一座酒神神祠,但你經過時什麼都沒發生。

--這說明你的氣息已經遮蔽得很好。

--之前赫卡忒向你示好,不如你直接去她的神廟?

基雷斯還在出主意,另一邊鼓掌歡呼響起,原來吟遊詩人終於唱完了酒神的頌曲。他喝了口酒水,再次撥動琴弦,轉而吟唱新曲。

艾爾庇絲隨意聽了兩句,發現是此前途中從未碰見過的詩歌,講述的是凡人起源。

“……黑色的雪紛揚落下,不祥遍灑大地,眾神之王宙斯投擲出雷霆,雨水的浪濤淹沒一切,摧毀所有生命。”

凡人已然第三次被毀滅?她究竟沉睡了多久?

世代更迭,為什麼之前她根本沒想到這點?大約是她對凡間的了解太淺薄,在厄庇墨亞的數日時光根本不足以讓她意識到人間又一次天翻地覆。而自卡俄斯歸來,她又小心地遠離聖邦與人群,決意在力量恢複前不多打聽關於眾神的事。

不,也是她漏看了蛛絲馬跡。她通曉神言,本該毫無阻礙地理解人間的所有方言。厄庇墨亞的語言就與神言有所不同,但那對她並不是問題。然而在海灘上喪失記憶醒來,她卻無法聽懂老漁夫使用的語言。她本該注意到這點。

--凡人滅絕就滅絕了,那又如何?

基雷斯的反應倒是十分平淡。

“那便是終結青銅世代的大洪水。敬畏!願這般災禍不再降臨深色的土地。”

艾爾庇絲低聲向身邊的看客問詢:“大洪水……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對方好像根本沒考慮過這問題,愕然停頓了片刻,才遲疑道:“很久以前吧?最少幾百年?”

吟遊詩人已然繼續陳述新世代人類的起源傳說:“洪水退卻,眾神降臨,祂們重塑凡人與萬物,授予人類知識與技藝,那便是我等的祖先。強大高貴的奧林波斯眾神建起神聖之城,親愛的朋友們,容我逐一細說……”

萬神之王宙斯與神後赫拉共同統治最為偉岸的聖邦,波塞冬佑護海上都市,雅典娜賜福海濱強邦,阿波羅守望潔淨光輝之城,阿爾忒彌斯之城隻有女性,阿瑞斯麾下聖邦的軍隊銳不可當,阿芙洛狄忒的城市則是美與愛的聖域,德墨忒爾居住之所不知饑饉,赫淮斯托斯聖邦火焰不熄、鐵匠舉世聞名……

“最後當然是狄俄尼索斯,因祂的榮光,我等在安塞斯特裡亞節開封並暢飲美酒,在大酒神節為戲劇與歌詠神魂顛倒!噢,葡萄園環繞的酒神聖邦,該如何形容那彌漫在大街小巷空氣中的醉人香氣……”

艾爾庇絲蹙眉,擠到了觀眾前排。

“光輝偉大的奧林波斯眾神啊,為我這曲頌歌而心生歡愉吧,請賜予我等財富與好運!”

漫長詩篇告終,吟遊詩人起身,接受觀眾的喝彩,俯身撿拾朝他投擲的銀幣、酒囊和乾果。與此同時,空地另一頭,飲酒比賽似乎終於分出勝負,喝得肚子飽脹、醉醺醺的冠軍被高高舉起,即將接受加冕。聚集在吟遊詩人這裡的人群頓時散去大半。

吟遊詩人見狀索性擱下裡拉琴休息。

艾爾庇絲走過去,在他麵前放下一枚銀幣。

“剛才的那首讚美詩原本就是這樣結尾的?”她問。

吟遊詩人像是沒理解她的問題,將銀幣珍惜地拈在拇指食指間把玩,朝她討好地微笑:“當然,我那受人推崇的老師就是這麼教我的。而他的父親曾經有幸到偉大的阿波羅、我等詩人的守護者城中聆聽神曲。親愛的朋友,您還想聽哪位神明的讚美詩?如果是我知曉的篇章,那麼樂意之至,我一會兒就為您演奏。”

她停頓了片刻才說:“你剛才演唱的頌歌中沒有赫爾墨斯。”

對方困惑地眨眼,拆開音節重複:“赫、爾、墨、斯?”

她環顧四周。還逗留在近旁的觀眾聽到對話,全都是同樣的空白表情。那是提及全然陌生之事時的無動於衷。

久違地,她仿佛再次落入某個荒謬的夢境。她不禁訕笑了一下,吟遊詩人的表情令她補上的解釋聽上去更為愚蠢:“我說的是神使赫爾墨斯。”

吟遊詩人聞言愈加茫然,反問道:“眾神的信使不是彩虹女神伊利斯嗎?”

作者有話要說:*安塞斯特裡亞節:一般2-3月在鄉間舉行,以城市為中心的大酒神節則在3月。參考資料主要來源於《牛津古典學詞典》。古希臘節慶具體形式和內容隻能在屈指可數的文獻和出土文物圖像中找到瑣碎的細節片段,而且大都來自於雅典地區,所以寫起來基本靠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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