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俄涅洛伊(2 / 2)

“那麼你也應該想到,我一旦揭開真名,可能顛覆眾神,讓你們都不再對疾病與死亡免疫。”

擁有治愈淨化與散布瘟疫兩麵的阿波羅聞言輕笑,身周光冕暴漲,駭人威壓毫無保留地張開,向她壓來。仿佛響應召喚,白色風信子劇烈搖擺,花瓣飛散,神聖潔淨的氣息四溢,就連足下土地都仿佛在排斥壓製她的存在。

宙斯最受器重的兒子完全展露自信鋒芒,直視潘多拉雙眼,神色爽朗,巍然無懼,仿佛在發出邀請:那也無妨,但那首先要看她是否能勝過他淨化的權能!

下一刻,他收斂起威壓,藍眸閃動,肅然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我預見到隻要你揭開真名、榮登神位,遺留在奧林波斯山的不祥詛咒自然會消除。不論如何,我等都必須回歸奧林波斯。你不妨將這當作我真正的目的。”

像是預料到潘多拉會怎麼想,他輕笑了一聲:“那與我是否希望父神蘇醒無關。神明不該與凡人混居於大地,所謂聖邦根本不應存在。如果不回歸天空,終有一日,奧林波斯神族會如凡人一般毫無節製地互相廝殺。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愚蠢結局。”

這會是阿波羅的陷阱嗎?不。這位強大的神明擁有與他的傲慢相稱的力量,根本不屑倚仗謊言與詭計。如果他真的有意與她為敵,就不會特地借助赫卡忒之手將她帶來這裡。至於事成之後,他是否會儘力將她驅逐自然是另一回事。

潘多拉注視阿波羅良久,最後說道:“我會嘗試收回他身上的災厄之力。至於他是否會蘇醒、奧林波斯山是否會發生變化,我無法做任何承諾。”

“那就夠了。”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

阿波羅一噎,神色難以言喻。

“你應該不希望我直接下命令將他吞噬。畢竟,之前回收力量時我都是那麼做的。”

“昏睡期間,他一直在做夢,”阿波羅憑空摸出一根串起許多黑色羽毛的皮繩,“夢境精靈俄涅洛伊的羽毛。用這捕夢索拴住你與他的手,如果他願意向你敞開精神之海,你就能進入他的夢境。”

預料到潘多拉要問什麼,他嘴角一繃,平板地說道:“我和邁亞已經嘗試過,都失敗了。”在她接過捕夢索後,阿波羅又突兀地來了一句:“他大概在等你來。”

潘多拉默然轉身,再一次地穿過風信子的光海,來到石台邊緣。

她抬眸,阿波羅索性背過身踱到甬道口。基雷斯也識趣地隱沒在她的意識深處。

隻是個假象,但花株搖曳的洞穴中仿佛隻剩下她和赫爾墨斯。

自卡俄斯脫身以來,潘多拉第一次放任某些思緒肆意奔走。

變得接近神明有許多便利之處,就像祂們將自身的存在分布於數不儘的化身之上,她也能夠將感性切割、並與潘多拉這個名字一起束之高閣。艾爾庇絲不需要這些東西。但作為艾爾庇絲行走大地太久,她甚至懷疑自己喪失了表露強烈情感的能力。

並非如此。熱情與怨恨難舍難分的餘燼,小心翼翼的疑惑,想要觸碰確認的衝動,與之同等強烈的抵觸,還有境遇天翻地覆的惘然……最不習慣情緒潮湧的是潘多拉本應強健靈活的新身體。她僵硬地站著,與莫名其妙襲來的淚意搏鬥,緊捏細繩,直到掌心勒出紅痕。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依舊平靜。

直至她再一次看向白色花海中的赫爾墨斯。

奧林波斯眾神的立場,神明的未來,剛才和阿波羅煞有其事談論的事退到幕後。如今她與赫爾墨斯的一舉一動仿佛都牽動天地的命運,缺乏實感,甚至有些荒謬。明明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也不過是隨處可見的庸俗戲碼:理所當然的傾心,一廂情願的盲信,視而不見的隱患,連串的意外,本該吐露的疑問,失之交臂的辯解……

赫爾墨斯為什麼願意為她付出這麼多的代價?是因為愛神的惡作劇?他是否為此後悔過?

如果他原本並非有意拋棄她放任她死去,她是否就該原諒?如果能夠原諒,他們又是否還能有以後?

潘多拉不知道。

她伸出手,在將要觸碰赫爾墨斯蒼白臉頰前停住,然後緩緩地縮回去,轉而去拉他的手。

他半透明的軀體觸感古怪,有溫度,但時虛時實,像某種隨時會散落為塵埃的脆弱水晶,讓她不敢用力。

“那個時候,你原本想對我說什麼?”她喃喃地問。

當然沒有應答。

“我來見你了。

“希望這次我和你的時間都足夠。”

她將左腕靠上他的右手,依言用點綴著俄涅洛伊之羽的繩索纏住。恐慌驟然襲上心頭:如果她也無法進入赫爾墨斯的夢境--

這個念頭還沒消散,她的眼前降下紗幕,一切變得模模糊糊。

像是才入睡就因為夢到下墜而驚醒,潘多拉猛地睜開眼。

白色風信子消失了。她站在長而熟悉的神廟走廊一頭。

不會有錯,這是赫爾墨斯在伊利西昂的神廟。

身後傳來趨近的足音,還有刻意壓低的笑聲。潘多拉抑製住顫栗,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謔地回首。

她看見赫爾墨斯與另一個自己相攜而來,一步步靠近,仿佛直奔她而來。

她來不及閃躲,他們已經來到她麵前,卻步伐不停,直接穿過她,就像穿過無色無形的微風,談笑著繼續向前,一無所覺。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阿涅克斯、樹一、鶴拙擲、不善言辭的霸王票,感謝山有木兮灌溉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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