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又重新翹起了二郎腿，懶洋洋道，“係大房子嗎？”
“對，我們現在就在大房子裡，朝朝要去看看嗎？”華青道。
朝朝想了想，放下二郎腿，伸出手，“爸爸抱我去。”
華青將她從懷裡提起，起身道，“朝朝以前不是說自己是大孩子了，要自己走路嗎？”
朝朝摟著爸爸的脖子，搖頭，“現在不想走。”
華青無奈，“那行吧，爸爸先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大房子。”
朝朝小小的壓了壓下巴，“還有花花和大桃樹。”
華青抱著她出門的腳步頓了下，“朝朝，爸爸想跟你說件事，你先答應爸爸，不要難過，好不好？”
朝朝敏感的意識到了什麼，警惕的豎起了眉頭，“什麼係？”
華青猶豫了半響，還是斟酌著開了口，“花花和大桃樹……都暫時沒了。”
朝朝愣住了，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什麼係沒了？”
“就是他們暫時都睡著了，可能要明年春天，或者後年春天才會醒。”
朝朝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拍了拍小胸脯，“嚇死我了，係睡著了，不係死掉。”
其實和死掉也差不多，那些花倒還好一點，隻是枯萎了，養一養還能活，但那顆桃樹……本來他們出院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可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它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水分後又被太陽暴曬了一整年一樣，樹葉脫落，枝乾斷開，樹皮皸裂，沒了一點生息。
不過這會兒他可不敢給孩子說，隻能儘量拖著，抱著她在幾個屋子裡轉來轉去，轉移她的注意力。
等他們轉完，張紅英和楊麗珠也說說笑笑的回來了，一看到團子，張紅英就紅著眼睛撲了過來，把孩子抱在懷裡好一陣親香後，才哽咽著道，“你這個壞娃娃，你嚇死乾媽了，以後不許這樣了，知道不？”
朝朝捧著她的臉，用小手給她擦了擦眼淚，“乾媽不哭，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你隻要以後好好的就成。”張紅英搖頭道，隨即又親了親她的小手，“你小哥去河邊給你捉魚去了，等晚上乾媽給你炸魚吃。”
聽到‘吃’這個字，小家夥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連連點頭，“要吃很多！”
張紅英破涕為笑，“行，你想吃多少乾媽就給你做多少。”
“嗯！要多多的，朝朝吃得下！”朝朝立刻道。
張紅英捏捏她的小臉，“眼大肚皮小，你能吃多少。”
朝朝沒說話，隻咯咯的笑著，倒是一旁的楊麗珠看著張紅英欲言又止。
算了，還是先彆說吧，反正說了她也不一定信，還是讓她晚上自己親眼看好了。
“朝朝，彆膩著乾媽了，讓你爸帶你去玩，媽媽和乾媽要去準備晚上的飯。”
“好～”朝朝應了聲，又親了她乾媽一口，就回到了她爸懷裡，然後扯著她爸的衣領，晃著小腿使喚，“爸爸，去看花花，快走快走～”
華青喉頭一梗，楊麗珠腳步也停頓了下，然後迅速拉著張紅英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果然，沒過多久，兩人就在灶房裡聽到了一聲驚天大哭。
嚇得張紅英差點一刀把自己手給剁了，“這……寶兒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楊麗珠歎了口氣，“她養的那些花死了。”
“花死了？怎麼會，我每天還特意叮囑她小哥過來澆水的呀。”張紅英也是知道朝朝有多寶貝她那些花的，所以就算在忙著修房子，她也一直讓小黑照顧著。
楊麗珠含糊道，“估計是花期過了吧。沒事，等她爸哄吧，她爸能對付她。”
不是她不想說，也不是不信任張紅英，隻是朝朝的秘密和那天在醫院裡的場景，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就連她，也是足足消化了一夜，才接受了這件事。
不管孩子有什麼本事，又或者是天上哪個神仙轉世，這輩子她都隻是她的孩子，是她痛了兩天兩夜，掙紮著艱難生下的孩子。
朝朝是真的傷心，她爸怎麼哄怎麼勸都沒用，就一屁股坐在花地裡，抱著她那些花嗷嗷的哭，眼淚流的稀裡嘩啦的，震得路過的小鳥都不敢落地。
華青實在沒轍了，想把孩子抱起來，人就在地上蹬腿兒，壓根不讓他靠近。
“朝朝啊，你不是答應過爸爸不難過嗎，花花又不是死了，養一養，明年就都好了呀。”
“騙幾，大騙幾，就係死掉了，都死了！”朝朝一邊哭一邊吼她爸，剛才那一鍋雞湯給了她十足的力氣，哭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累。
“死了爸爸再給你找嘛，我們再養一群就好啦，你這麼哭，也把它們哭不活呀。”華青耐心的勸著。
朝朝震天的哭聲停頓了一瞬，她抹了抹眼淚，看了她爸一眼，就在華青欣喜的以為她終於不哭了時，她又‘哇’的一聲嚎了起來，還一邊嚎一邊指責她爸，“壞爸爸，狠心，花花死了，換掉，你太壞了！”
華青：……
你居然為了那些花說我壞，我還不如你那些花！
華青酸溜溜的想著，可又有什麼辦法，自己的女兒還是得自己哄，“換又不肯換，養又覺得死了，那你想怎麼樣嘛。”
“布吉島！”團子奶凶奶凶的吼了聲，吼完繼續哭。
華青：……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頭疼。
“這是怎麼了？”就在他頭疼得不知所措時，杜孝霖就走了進來。
他老遠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當即便知道孩子醒了，連忙加快了腳步，結果一進院門，就看到團子在地上蹬腿兒，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怎麼坐在地上？”
看到他，華青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解釋了一句，“她的花死了，她傷心，怎麼哄都哄不好，還不讓我抱。”
說完，又趕緊對女兒道，“朝朝，你看，師公回來了，你快彆哭了，師公會笑話你的。”
朝朝停頓了一瞬，淚眼朦朧的瞅了眼杜孝霖，可憐巴巴道，“我的花花，我的小九，死掉了，嗚嗚，哇！”
杜孝霖趕忙上前，越過華青，將人抱進懷裡，安撫道，“行了，彆哭了，這些花能救活。”
朝朝停下哭聲，抽抽搭搭，“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杜孝霖神色嚴肅。
朝朝擦乾眼淚，認真的看著他的神色，見她不像說謊，又指向一旁的大桃樹，“大桃樹呢？”
杜孝霖沉吟了下，“我儘量。”
朝朝又扁起了小嘴，杜孝霖眉心一動，在她發作前迅速開口，“我帶了燈影牛肉回來，吃不吃？”
朝朝嗝了一聲，“吃～”
“那走吧，自己把眼淚擦乾。”
朝朝十分聽話，連忙抬起袖子胡亂的在臉上抹了抹，乖巧得仿佛剛才在地上蹬腿撒潑的不是她一樣。
看得華青都愣了下，回過神來後，連忙揚起笑臉向杜孝霖道謝，“多謝杜老了，這孩子還真聽您的話。”
杜孝霖神色溫和的看著他，彆有深意道，“我和她有緣。”
他寄去省城的血液樣本已經到了，這兩天應該就會出結果。
華青沒聽出他話裡的深意，嗬嗬笑著，“快進屋坐吧，李老師他們應該還有一會兒才放學，麗珠已經在準備晚飯了。”
杜孝霖點了點頭，抱著懷裡的團子就和華青進了屋。
進屋後，華青給他倒了杯水，就坐在一旁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並不怵那些當官的，誰的麵前都能說點場麵話，可在麵對杜孝霖的時候，他總覺得很有壓力，場麵話一句也憋不出來。
杜孝霖看出了他的拘謹，給朝朝拆了一袋燈影牛肉讓她吃著後，他才溫和的開口道，“你以前是在野路子軍，是哪個班的？”
“三班的。”華青言簡意賅。
“三班啊，我以前去你們野路子軍講過學，好像沒碰到過你呢。”杜孝霖繼續引導著話題。
華青靦腆一笑，“可能是在出任務吧，我們經常會去各個後勤那裡轉轉。”
杜孝霖眼神更加溫和，甚至帶了一些華青看不懂的慈愛，“你很小就參軍了？”
華青點點頭，“對，十五歲。家裡窮，養不起我，正好遇到征兵，我條件符合，就選上了。”
杜孝霖眼神閃爍了下，“可我看你家不像是窮得吃不起飯的樣子。”
華青苦笑了下，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正斟酌著，窩在師公懷裡旁聽的朝朝就扯了她師公一下，替她爸給出了答案，“爸爸吃不飽，他的爸爸媽媽不給他飯飯吃，隻有爸爸吃不飽，爸爸肚肚痛。”
朝朝還著重強調了一遍。
華青臉色一僵，杜孝霖神色也有一瞬間的難看。
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他幾乎可以斷定，華青就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
他的孩子是烈士之後，他的母親為了守護這片土地而犧牲，可他不僅沒有得到保護，反而還被那無知蠢婦愚夫虐待！
杜孝霖咬緊了牙根，沉吟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在結果出來前提起了這事，“你有沒有想過你並不是你父母的孩子？”
華青愣住了，他有些詫異的看向了杜孝霖。
曾菊英在醫院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事後妻子也都告訴了他，聽到那句話時，他並沒有感到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隻是，這位老先生又是什麼意思？他是單純的為他打抱不平，還是另有深意。
杜孝霖對上華青略帶探究的眼神，斟酌了下，才開口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華青眉心一跳，心裡升起一絲異樣，卻還是點了點頭，“請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