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2 / 2)

撒嬌是個什麼東西。

偏生司暮不放過他,目光灼灼地望過來:“來乖乖徒,撒個嬌我看看。”

他手腕一翻,掌心朝上,遞到小狐狸麵前,意味不言而喻。

要麼被司暮打上“風止君”的印章。

要麼撒嬌自證清白和“風止君”劃清界限……至少不是相等的關係。

謝清霽覺得有一把刀懸在頭頂,搖搖欲墜著,而足下是萬丈深淵,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他左右為難,內心糾結,垂著腦袋看著司暮的手,無比掙紮,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抬起來一隻爪子,輕輕搭在司暮手心上。

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小狐狸就臊得整張臉都紅透了,還好有絨毛擋著,看不太分明,隻是兩隻小耳朵是沒法掩飾了,羞得都耷拉了下來。

司暮唇邊含笑,指尖微微收攏,握著小爪子,捏了捏柔軟的小肉墊,複又張開手指。

小狐狸剛遲疑著想收回爪子,就又被捏住了,司暮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再次攤開手,一隻手指輕輕勾了勾,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

謝清霽茫然地抬頭,看著司暮唇邊輕巧的笑容,有些不解。

等了一會也沒得到彆的回應,小狐狸垂下腦袋,猶豫了一下,將另一隻前爪也搭在了司暮手心上。

因為纏著紅線的緣故,他兩隻前爪沒法大幅度伸張,這麼一搭,他不由自主往前踉蹌了兩步,連帶著上半身,幾乎都搭在司暮手上。

他真的太小隻了,看起來還是隻奶裡奶氣的小幼崽,溫溫軟軟的小身體搭在司暮手上,仰著毛絨絨的腦袋看過來時,司暮腦子裡那根弦就崩斷了。

他將小狐狸抱入懷裡,一下一下,微微屈起手指,以指為梳,替小狐狸梳順亂糟糟的絨毛,動作是難得的溫柔。

謝清霽一聲不吭地趴在他懷裡,雙目失神腦袋放空,隻有司暮的手試圖梳過他柔柔軟軟的小肚皮時,他才蹬一蹬爪子表示抗議。

司暮說的對。

會撒嬌的是小狐狸。

和他風止君有什麼關係?

隻要他還頂著這個狐狸身,隻要他還披著弧月的容貌,隻要他……

以後再小心一些。

他就隻是小狐狸,未及弱冠的小少年,風止君什麼的,和他全然沒有關係。

一點點也沒有。

謝清霽給自己瘋狂套上一層又一層的殼子,好不容易忍下滿麵熱意,覺得自己終於緩過起來了,正要讓司暮解開這滿身紅線。

司暮恰恰好也停住了動作,將他舉了起來。

這高度,小狐狸剛好能和司暮平齊對視。而不知怎麼的,司暮將他舉得離自己很近。

謝清霽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的鼻尖都要碰到司暮的鼻尖了,司暮呼出來的熱氣,吹得他絨毛都微微顫著。

他覺得不妙,動了動爪子,正要將這張臉推遠一些,就聽見司暮沉沉地開了口。

“乖乖徒,勞煩轉告我師叔。”

“我覬覦他,很久了。”

“我會找到他的。”

司暮很輕地笑了聲,像是透過了小狐狸,看見了彆的什麼,他語調是慣常的散漫,卻多了幾分篤定,宣告著他的強勢:“不管你在哪裡,我會找到你的,師叔。”

司暮眸光很沉,似乎藏著很多東西,謝清霽隻匆匆一眼,就心驚著避開了他的目光,無法直麵承受。

明知道司暮沒有確切的證據能確認他就是風止君,但謝清霽還是心慌意亂,看著這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就心跳加速。

他一時也記不得方才還得靠著“撒嬌”來掩飾身份,一爪子就糊上了司暮的臉。

小狐狸沒亮出指甲,小爪子軟軟的,糊在臉上一點都不痛,司暮不為所動,懶洋洋地看著他。

謝清霽慌亂之下,見勢不妙,又搭上另一隻爪爪,使勁推開司暮的臉,一邊掙紮著要落地。

司暮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心滿意足地看著小狐狸陷入慌亂,勾唇一笑,正要將小絨球放下來,匡嘰一聲,不知什麼東西從小狐狸身上被抖落了下來。

這兒條件簡陋,比不得飄渺宗,床榻上並沒有鋪軟墊,那物件沉甸甸砸下來,好一聲響。

司暮和小狐狸同時往下一望。

司暮眉頭一皺。

謝清霽倒吸一口涼氣,暗叫了一聲不好。

是殘鏡。

掉下來的東西,是殘鏡。

巴掌大的殘鏡鏡麵朝下,灰撲撲地蓋在床榻上。

謝清霽有點懊惱。他在破廟時感受到殘鏡有反應,順手就將它拿了出來,結果後來司暮追了過來,他匆忙之下也忘記放回儲物囊裡,就放在了身上。

結果這會兒被抖落出來了。

小狐狸卷了卷尾巴,掙紮著終於撲騰落下來,就要撲到殘鏡上,司暮眼疾手快,比他快一步撿起了殘鏡。

“這是什麼?”

小狐狸卷了卷尾巴尖。

好在他狐狸形態不會說人話,避免了要解釋的困境。至於殘鏡……等他靈力恢複了,他總能找機會要回來的。

當年隻有他直麵天道,所有秘密都由他一個人藏住了,藏了百餘年也沒人發現,如今天地間安寧無事,想來司暮也不會往那方麵想。

謝清霽這麼想著,稍微安心了些。

天道一事事關重大,情況未明之下,他並不願牽扯上太多人。

司暮其實也沒指望要得到小狐狸的解釋,這小家夥揣著一肚子秘密,幾乎條條線索都指明他和師叔關係匪淺,變回小狐狸,擺明了是不願多說。

不過他也不著急,百餘年都等過來了,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等他師叔自投羅網。

隻要師叔還在。

他就能等。

若是一直等不到……

司暮摸了摸小狐狸毛絨絨的小腦袋,翻來覆去地看殘鏡。

風止君離開後,他因著私心,找了非常多關於上古時期的記載,各方麵都多有涉獵,特彆是法器術法一類……之前給風止君招魂的引魂燈和相思淚,就是他仿著古籍琢磨出來的,廢了無數心血,此時暫不必提。

這會兒他稍微一琢磨,就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了。

這殘鏡,有點來頭啊。

他將手指覆在斑駁鏡麵上,緩慢地渡入靈力。

這殘鏡是謝清霽煉化的,上邊隱約殘留著謝清霽的氣息,司暮很快捕捉到了這縷氣息,眸光沉了沉,靈力再多送了幾分。

也許真的是修為不同的緣故,在謝清霽手裡安靜如死的殘鏡,在司暮手裡驟然活躍起來。

謝清霽看見殘鏡在散發著朦朧柔光,愣了一下,立刻扒拉著司暮袖子要看。

但他被紅線纏著,實在爬得艱難,爬一步滑三步,眼見的白芒要消散,他顧不得許多,拽住司暮袖子,焦急地吱了一聲。

司暮瞥了他一眼,單手將他抱起來,讓他也一同看殘鏡。

果不其然,殘鏡裡浮現了骨骰的模樣,大概是司暮修為更高的原因,又或許它是離真正的骨骰近了些,這回顯示出來的幻像清晰了些。

謝清霽一眼就確認了,那確確實實,和破廟裡瘋子手裡的那枚一模一樣。

幻象轉瞬消散,謝清霽將腦袋擱在司暮指邊,若有所思。

司暮見殘鏡沒了動靜,手腕一轉,不顧小狐狸譴責的視線,就麵不改色地將殘鏡占為己有,收進了儲物囊裡。

收完了頂著小狐狸氣憤的眼神,司暮莞爾,順手在小狐狸下巴上撓了撓:“我知你不願變回人形說話,我也不問你了,我自己能查。也有大把的時間等你開口坦白。”

他還想說什麼,忽然一聲悶悶的咕嚕聲響起,一人一狐都愣了一下。

片刻後兩道視線落在了小狐狸平坦的小肚子上。

咕嚕。

謝清霽整隻狐都臊了起來,恨不得團成一團從此不見人。

他默默地抱住尾巴,將臉埋在蓬鬆毛絨的尾巴裡,以沉默的姿態麵對這個世界。

毛絨絨的尾巴尖上還纏著一截紅線,係著個精致小巧的結,一顫一顫的。

完美的暴露了當事狐的心情。

司暮一愣之下,笑出聲來,他想起來剛逮著謝清霽的時候,小徒弟確實是說肚子餓來著……隻是他當時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

他來敲門原本就是想叫謝清霽去吃點東西,結果開門之後一係列變故,讓他一下子把這事給忘了。

他們回來時已很晚,廚子正準備熄火休息,司暮多給了些銀子,才讓廚子答應幫忙做了些吃的。

不過現在過了這麼久,飯菜估計早就冷了。

司暮將小狐狸揣懷裡,站起身來,先把其他事擱在一旁:“走罷,去找些吃的。”

小狐狸被他抱著,尖耳朵動了動,立刻不情願地掙紮起來。

雖然變回了本體,但謝清霽還是很看重自己形象的,他在司暮手裡是沒轍了,但眼下這被纏得亂七八糟的模樣,怎麼能被彆人看見!

他惱怒地抬起頭,撓了司暮幾下,在對方低頭望來時生氣地舉起了爪子。

司暮隻當看不懂。

謝清霽吱吱嗚嗚地比劃了一下,司暮都仍舊是沒動作,他一咬牙,爪子蜷縮了一下,低頭叼起一截多出來的紅線,仰頭看司暮。

司暮挑眉:“想解開?”

小狐狸嘴一鬆,吐掉紅線,矜持地點點頭。

司暮卻道:“不解,你跑得這麼快,一解開你又溜掉,那可怎麼辦?”

他趁機撓了撓小狐狸軟軟的肚皮,成功獲得兩枚爪爪撓,笑道:“你這狡猾的小狐狸,就該捆起來,動也動不得,那才好。”

見他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給自己解開,謝清霽不甘地垂頭,一隻爪子勾著另一隻爪子上的紅線,笨拙地拉扯著。

可那紅線是司暮用靈力凝聚而成的,隻要司暮還清醒著,不管小狐狸將它拉扯成什麼樣,司暮心念一動,它就能複歸原位。

謝清霽折騰半天,都沒能將紅線解開,他發了狠,低頭咬住紅線,悶不做聲拚命去扯。

他這一下用足了力,紅線霎時沒入絨毛裡,勒著細嫩的肉,一陣疼。

再疼他也一聲不吭,隻越發用力,結果他還沒事呢,司暮先嘶了一聲,心念一動,紅線就鬆了,散亂地搭在小狐狸身上。

“狠心的小徒弟。”

謝清霽一言不發,飛快地將身上紅線都扯落下來,後爪一蹬,就從司暮懷裡跳到了地上。

這高度不低,小狐狸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很快就站穩了。

他心知眼下沒有靈力的自己是逃不過司暮手掌心的,故而也沒打算逃離,可他尊嚴仍在,並不代表他能任由司暮戲弄而毫不反抗。

小狐狸看也不看司暮一眼,踩著端正的步子就往外走。

司暮無聲地笑了笑,手指一勾,紅線就一圈圈纏到了他指尖。

心念再一動,那紅線就化作淡緋色雲煙,消散了個乾淨。

這寧折不屈的倔性子,和他師叔一模一樣。

他也沒打算再逗弄小家夥,適當的逗弄是玩笑,再過分就是對小狐狸的侮辱了。

他大步走過去,先一步替小狐狸開了門,一人一狐走到樓下。

廚子果真已經歇息了,廚房裡易燃物品多,他連燭火都吹熄了,裡頭黑漆漆一片。

司暮彈指,將手邊蠟燭點燃。

昏暗燭光下,灶台邊幾碟小菜落入眼簾。

小狐狸站在廚房門口,廚房裡地上濕漉漉的,他拿前爪矜持地踩了踩,又縮了回來,不太想踏進去。

司暮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自去端了東西出來。

飯菜果然都冷透了,司暮掐了個訣,將它們熱了熱,找出個小碗來,撥了些飯菜到碗裡,推到小狐狸麵前:“要喂嗎?”

謝清霽不搭理他,垂眸看了看飯菜。

小鎮裡比不得飄渺宗,條件有限,菜肴都是很普通的,那廚子大概是急著休息,炒菜炒急了些,那品相不太好。

若是很久很久以前獨自生活在林子裡的小狐狸,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當然是不會挑嘴的。

但後來他被清虛君帶走,好吃好喝嬌生慣養了一段時間,他就……

開始變得挑嘴起來。

飯菜要吃新做成的,冷了片刻翻熱的都不成,失了鮮味,品質要最新鮮的,菜葉兒蔫了黃了一點都不行,他能吃出來,沒滋沒味。

湯要甘泉熬成,不得有一點兒油腥沫子,不然盛在白玉碗裡,不美觀,喝著也膩味。

謝清霽這挑嘴挑了千八百年,挑得不動聲色,除了清虛君,沒人發現。

他樣貌太具有欺騙性,誰能相信長這麼清雋好看的人居然是慣愛挑嘴的呢。更何況謝清霽要是遇著不和胃口的,便彬彬有禮地挪到一邊,態度過於自然,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是在挑剔。

橫豎他有靈力在身,可以辟穀,不必擔心餓肚子。

可當他成了沒靈力、連人身都維持不了的小狐狸時,這挑嘴就有些困難了。

小狐狸嗅了嗅飯菜,他腹中饑餓不假,但今晚一頓折騰使他心心力憔悴,看著這不太精致的飯菜,沒什麼胃口。

他興趣缺缺地嘗了一口,皺著眉咽下,沉默片刻,實在不想吃。

謝清霽偏過頭去,看司暮沒看這邊,便用小爪子悄悄將碗推開了些。

菜炒老了,有渣,米飯水放少了,硬。

不想吃。

謝清霽當狐狸時,嗅覺特彆靈敏,那不怎麼香的飯菜味一直往他鼻子裡鑽,他此時又倦又餓又累,聞著更是難受了。

他又悄悄將碗推遠了些。

不過這回不太幸運了,他的小動作被司暮逮了個正著。

司暮本就不餓,讓廚子留吃的隻是為了給他小徒弟,結果這一抬眼,就看見小狐狸默默地推開碗。

那眼底的嫌棄藏得很深,但還是讓他瞧見了。

他有點好笑,眉梢一挑:“不是餓了?怎麼不吃?”

謝清霽動作一僵,小爪子就飛快地收了回來,作無事發生狀,尾巴掩飾性地搖了搖,做出吃飽了的姿態來。

然而司暮看了眼他碗中沒少多少的飯菜,怎麼可能信他,方才還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呢,這吃了一口就吃飽了?

他回想了一下這兩日小徒弟吃飯時的表現,一個念頭浮上腦海:“原來你是……挑食?”

這不太優雅的習慣被揭露,小狐狸有點羞赧,但他仍舊是挺直了脊背,一派鎮定,當做沒聽見。

司暮見他反應就明了了個七七八八,他歎口氣,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無意般說了一句:“還真和師叔一個樣……”

小狐狸耳朵尖一動,聽見這句話,微微怔愣,下意識看向司暮。

他還是風止君時,司暮統共就沒和他吃過幾頓飯,怎麼就知道他挑嘴了?

他還在錯愕司暮怎麼知道這小秘密,司暮已站起身來,挽了挽袖子,將他麵前的那碗飯菜拿走,微微彎腰,湊到他麵前,低聲問:“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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