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1 / 2)

雲暮歸一直知道自己特殊。

在最開始,他甚至沒有名字,因為沒有人會正兒八經地喊他。

彆的小孩子都有父母疼,兄弟姐妹一起玩耍,唯獨他孤零零的,沒人疼沒人愛,還總是被欺負。

他傷心過疑惑過,蜷縮在角落裡,一遍遍地想為什麼。

後來他才知道,他的存在,是天地不容。

他是仙修與妖物結合生下來的異類,半人半妖,既不被人類所容,也不被妖族認同。

他四處流離,忍受世間冷眼,艱難地從稚子長成少年,卻始終找不到容身之處。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行至雲洲,見到了一個在湖麵上舞劍的青年。

那湖麵上鋪著一層未綻的花苞,少年曾聽人說過,知道這是見春花,一種隻有在清澈的湖水裡才會生長的花,一年四季裡,夏秋冬都是花苞狀態,隻有待春歸來時,才會在月色裡悄然盛放。

見春花這名字,便是指見到花開,即知春來。

而那青年白衣勝雪,手握長劍,便在湖上花間流連。他足尖輕點,身姿清絕,長劍舞動時,隻餘泠泠劍影,清清劍氣。

肆意又張揚。

小少年躲在岸邊一株樹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明亮的眸裡滿是驚奇。

真好看。他想。

一朵花苞被劍氣挑起,飛到半空中,又徐徐飄落,落在青年劍尖,顫顫巍巍的,隨後在清洌的靈氣潤養下,它緩緩地舒展了花瓣,盛綻開來。

青年見它盛綻,彎唇一笑,隨即手腕一抖,將那花兒抖落,旋身翩然離去。

雪白的衣擺在月色裡劃出灑脫的弧度。

小少年目送青年身影消失,眸中亮光漸漸就暗淡了,過了一會,他嗒嗒嗒地跑到湖邊,努力尋找那曾在青年劍尖停留過的花。

春尚未至,滿湖花苞,那唯一一朵盛綻的花格外顯眼。

隻是有些遠。

小少年趴在湖邊,伸手撈了幾次,都沒撈到,反而撥動了水,水波蕩漾,將那朵花推得更遠。

他急了起來,越發努力地探身去夠,然而一不小心沒趴穩,他撲通一聲,掉水裡了。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湧入他耳鼻中。

少年被水嗆得極為難受,他掙紮起來,然而徒勞無用,他越沉越快,到最後他慢慢地放棄了,隻睜著眼,隔著水望著天空,冰藍色的眸瞳裡空洞而迷茫。

他沒了力氣,呼吸困難,神智昏沉。

微弱的光芒閃過,他從少年身變回了妖形。

是一隻雪白的小狼。

就在他沉到湖底的時候,一道劍光倏地劈裂湖水,劈出一條路來。

劍氣清洌,隔著湖水,不讓水流複原,將小狼崽暴露在中間。

空氣一瞬間湧入,小狼崽嗆出一口水,窒息感被緩解,他趴在岸底,勉強抬眼,朦朧中看到了白衣勝雪的青年去而複返,在岸上從容收劍,然後縱身一躍,停在他麵前。

“啊,可可愛愛。”他聽見青年輕聲呢喃了一句,隨後腦袋上一暖,青年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將他抱了起來。

小狼崽蹬了蹬後爪,他向來很害怕彆人的觸碰,因為那常常意味著傷害。

然而今日可能是因為被江水凍得瑟瑟無力,他的抗拒顯得格外渺小,青年不為所動,扯著袖子將他一頓揉,擦乾了水,也將他的絨毛擦的亂糟糟。

小狼崽猝不及防被揉了一頓,有點呆滯,他緊張又害怕地蜷縮著,抱著尾巴一動不敢動,過了好一會,沒感受到青年的惡意,才慢慢地鬆了尾巴。

猶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剛一動,一隻手就不輕不重地捏了捏他後頸,又輕柔地摸了摸他腦袋。

好舒服的。

小狼崽清澈的冰藍色眸又亮了起來,他很眷戀腦袋上的溫暖,在青年收回手後,飛快地眨了眨眼,小爪子揪住青年的衣襟,將濕漉漉的腦袋拱到青年胸口。

半晌後,小小聲地“嗷嗚”了一聲。

青年被小狼崽扯亂了衣領,弄得濕噠噠的,也不生氣,他垂眸看小狼崽耳朵,白色絨毛沾了水,一縷縷貼著,露出一點粉紅。

他咦了一聲,似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仿佛自言自語:“原來是個小狼崽,可可愛愛的,原身怎麼忍心……”

尾音含糊壓低了下去,青年止了聲,抱著小狼崽從湖岸底回到岸上,心念一動,劍氣消散,湖水複原。

碧波蕩漾中,晃散一片月色,爾後,像是受了什麼召喚,那滿湖見春花,忽然儘數顫顫。

緊接著,它們接二連三,舒展花瓣,悄然盛放。

隆冬離去,盛春將來。

青年似有所覺,他抱著小狼崽回身,恰好將這萬花齊綻的一幕收於眼中。

他清亮的眸底浮現輕淺笑意,欣賞片刻後,他低頭,與那雙漂亮純粹的冰藍色眼眸對望,沉吟了一下,輕聲道:“給你取個名好了。”

他彎腰摘下一朵淺粉色的見春花,輕輕擱在小狼崽鼻尖,看著小狼崽緊張兮兮的一動不敢動,他眉眼溫柔:“就叫雲暮歸吧。”

時值三月,雲洲湖畔,暮色淺淡。

滿湖見春花盛綻,絢爛一片,是為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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