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1 / 2)

沈微雪覺得自己整個魂魄都被人硬生生從軀體裡扯出來了。

隻剩一縷輕煙似的意識,勉強與軀體勾連著,還殘留著一點知覺。

身體沉甸甸的不知落在何處,無邊疼痛裹挾而來,骨骼和靈脈被一根根拆解、折斷,揉碎在一起,七零八落,支離破碎。

一碗碗苦得人舌根發麻的靈藥被灌進嘴裡,但他已沒力氣咽下,喉頭徒勞地痙攣著,褐色的液體從他蒼白而毫無血色的唇邊溢出,又順著他瘦削的下巴滑落,在向來纖塵不染的雪白衣襟上留下慘淡的印記。

他的魂魄則飄飄蕩蕩的,像一縷輕煙,無處可依,伶仃地徘徊在一片白霧中,渾渾噩噩,又不知所措,隨時會消散的模樣。

沈微雪在這片空茫白霧中看到了很多場景——他也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他的記憶還是原身的經曆,又是什麼時間發生的事情。

他太難受了,連魂魄都在顫抖,意識混沌不清,隻能被迫地接受著這些畫麵,也無力思考。

畫麵裡人影晃動,走過很多熟悉的麵孔。

沈微雪恍恍惚惚中,無意識地附在了眼前與他麵容一般無二的白衣少年身上。

那是年少時期的沈微雪

少年沈微雪,最喜歡帶著他的小尾巴師弟謝予舟,滿淩雲亂跑,每次外出曆練,都要惹些事回來,告狀的傳訊玉牌幾乎要壓垮山門。

顧朝亭每次見了,碧鳥兒尾羽都要多掉幾根——氣的。

他們的師尊洺塵仙君故去後,身為他座下大弟子的顧朝亭成了淩雲宗的掌權人,也接下了照看兩個小師弟的重任。

好在少年沈微雪雖行事肆意,但還是知分寸的,有本事惹人,也有本事讓對方心服口服,就算是找顧朝亭告狀的,告完了也會以一句情真意切的誇讚做收尾。

所以每次顧朝亭都是又氣又無可奈何:“微雪師弟,你就不能低調點嗎,這是生怕彆人不來記恨你?”

顧朝亭自小就知自己身擔重任,故而養得性情內斂,萬事求個沉穩,實在不能理解兩個師弟恨不得翻天覆地的性子。

少年沈微雪抱劍而立,衣袂在風中獵獵,揚起漂亮的弧度。

他麵容年輕清雋,充滿少年郎獨有的鮮活氣息,笑容漫不經心:“師兄,恩怨情仇呢,就該趁著年少時期都嘗一遍,不然等以後風光不再,就沒有能扯皮的飯後談資了。”

那大抵是微雪仙君最縱情瀟灑的歲月。

……

沈微雪還看見了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狼崽。

小狼崽怯生生的,對一切都很防備警惕,沈微雪買了各種糕點玩具,哄了好多天,才勉強得到了小家夥的親近。

雖說這親近,其實也就隻是主動伸爪子搭在沈微雪掌心裡。

他們路過了一個小鎮,鎮上環境簡陋,客棧房間裡隻有一張床榻,沈微雪不許小狼崽窩在臟兮兮的角落裡睡覺,將小絨毛球捧到了床頭,扯了被角蓋上。

和人這麼接近,小狼崽很緊張,絨毛都炸了,不安又局促地想跑,被沈微雪不輕不重地捏了捏耳朵尖,嚇得整隻狼都僵住了。

沈微雪見他不敢掙紮了,滿意地鬆了手,道:“乖乖在這睡。”

小狼崽謹慎地看了他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閉了眼,身子團在床榻最邊上,稍微一動就會滾下去的位置。

大概是沈微雪的氣息讓人安心,又兼之他年紀小,撐不住,雖有心警醒,但還是漸漸睡沉了,微微打著小呼嚕,聲音又奶又細,風吹小羽毛似的撥動人心。

隻苦了沈微雪,替他撈了大半夜的尾巴——小家夥的尾巴太不安分了,睡著睡著就甩到了錦被之外,垂在床榻邊。

夜裡風寒,這樣容易著涼。

第不知幾次替小家夥撈尾巴之後,沈微雪沉思了一瞬,果斷將小家夥拎起來,塞到床內側,緊挨著他身邊的位置。

小狼崽似有所覺,吚吚嗚嗚地叫了兩聲,好像想睜眼,沈微雪不動聲色地撓他下巴,撓完了又捏了捏小狼崽的後頸,就將他安撫好了。

沈微雪自覺終於能睡個好覺,扯了被子替小家夥蓋好,剛要縮回手,那毛絨絨的大尾巴忽然動了動,似是無意識地卷了上來,纏在他手腕上,不動了。

小狼崽的絨毛,是很溫軟如華貴錦緞般的觸感。

沈微雪的手腕被蹭的癢癢的,他凝視著熟睡的小家夥,目光漸漸柔軟下來,也沒縮回手,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睡下了,任由小家夥卷了一晚上的手腕。

一同入睡。

這樣的夜晚還有很多很多。

直到一人一狼回到淩雲宗,小狼崽成功入道,再次化成人形後,才終於結束。

然而少年雲暮歸很茫然——為什麼當小狼崽的時候能和沈微雪睡,當人了就不行了呢。

他已經很信任沈微雪了,這個自詡是他“師尊”的人,給了他從沒感受過的溫暖。

這種溫暖讓他眷戀不舍。

於是他在夜裡敲響了沈微雪的窗。

沈微雪開窗見到是他,微微有些錯愕,不過轉念就知道了怎麼回事,他搖搖頭,道:“既然已經拜了師,又變回人了,就自己睡吧,師徒要有師徒的規矩。”

小少年其實沒懂“規矩”是什麼,但他聽懂了沈微雪的拒絕,他不解地張口:“微……”

他想學彆人那樣喊“微雪仙君”,然而麵前的白衣人再一次搖頭。

“白日裡拜師時和你說過的,以後該稱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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