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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桌上鋪著紅色絲絨的桌布, 樣式精巧的不透明扭蛋機立在桌麵上,小章魚在桌子的一邊站著,給玩家介紹扭蛋機的使用方式和規則。

“我想詳細提問關於七宗罪的事情。”

阮笙比出一根手指, “請問這個可以算作第一個問題嗎?”

“啊?請問!”

“請告訴我, 七宗罪和創世神之間具體的關係, 不接受一句話概括。”阮笙開口道。

“小姐您好像對這個很感興趣呢!”它興奮地扭了扭身體, “現在大多數人類聽到創世□□頭,一般都會問一句‘這是哪個神明?’”

它沒有手指,但是阮笙還是覺得它似乎比了一個大拇指。

“其實呢, 很多不理解的人會把創世神跟光明神、黑暗神之類的混為一談, ”它抽出兩條觸手, 在胸前比了一個大大的叉,“但其實, 這是完全錯誤的噢!”

“假設諸神是人類, 那麼創世神就是諸神的神明。不……與其用人類和神明的關係來形容的話, 倒不如用庇護者和被庇護者去形容。”

“創世神庇護諸神, 諸神在祂的庇護下管理著世界的法則,維係係統的正常運轉。不管對於哪個領域而言, 神明的福祉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條觸手伸了出來,“打個比方,這是光明神。”

第二條觸手伸出來,“這是黑暗神。”

“光明神負責控製白天的世界運轉,當日天氣以及晴雨,黑暗神則負責調節夜晚的氣候以及排列星象。”

兩條觸手突然扭在了一起,小章魚的音調猛地抬高,“但是呢——春季秋季這兩個季節,因為白天黑夜時間分配問題, 兩個人很容易鬨出矛盾,互相看不順眼,偶爾會因為這個甚至大打出手……”

“還有這種事……?”赫爾曼露出了一個一言難儘的神情。

“時間分配上這種問題在以前還挺多的嘛,像森林女神和山川父神有時候也會因為某座山頭到底歸誰管這個問題而吵起來,一方不停種樹另一方就慫恿信仰者砍樹這種事也不是沒有……不過被關進去之後都老實多了。”

看了看赫爾曼的表情,阮笙感覺他的三觀可能在被重塑。

“因為被關在眾神山上很久一段時間,信仰的大量流失讓諸神收斂了不少,才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樣子!”

小章魚在桌子上立了起來,強調道,“但是呢,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諸神被關禁閉的時間裡,塞繆爾大人一直在反思自己,祂認為,情感是神明陷入爭端的源頭。”

“——所以祂以身作則,率先剝離了自己的七宗罪?”阮笙接道。

“對了,但沒完全對。”

它故弄玄虛地擺了擺觸手,“祂一開始隻是剝離了七宗罪之中的四宗。”

它伸出四根觸手:“嫉妒、暴怒、貪婪、愛|欲。”

“隨後,塞繆爾大人前往人間修補諸神遺留的問題。例如戰爭造成的疫病、流離失所、饑餓等等。”

“逐漸地,塞繆爾大人發覺,自己與人間的聯係越緊密,就越忍不住受到人類思維和守則的影響。為了避免被同化,祂繼而又剝奪了自己的暴怒、怠惰和暴食。”

阮笙開口:“還剩下傲慢。”

“沒錯沒錯,”它說,“傲慢之於其他六宗罪,猶如神明之於人類一樣的關係。這一宗罪裡,幾乎包含著創世神二分之一的神力。剝離了這種感知,就等於被削弱了塞繆爾大人一半的力量。”

“這麼說,其他的六宗罪加起來是另外二分之一嗎?”赫爾曼問道。

“哈哈哈根本連百分之一都不到哈哈哈。”

阮笙垂著眼睫,半晌後才抬起眸子:“……這麼說,塞繆爾一開始並沒有舍棄傲慢?那祂後來為什麼舍棄了?”

“嗚哇!!!!你、你竟然敢直呼塞繆爾大人的名諱!敬稱,要用敬稱!!就連神明都不敢直呼,真是無知者無畏——”

“不過,”它在人類少年拳頭硬起來之前及時恢複正常,“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即使你再次使用權限向我提問,我也無法回答。”

它神秘兮兮地:“你知道的吧?‘神之領域’——人類是絕對不能夠探聽的,否則理智會掉光噢!”

它一邊說著,一邊用三條觸手搭了一個簡陋的平麵金字塔,又用另外三條觸手在金字塔頂上搭了一個更大的金字塔。

“一個金字塔,壘在另外一個金字塔上,會發生什麼?”

“會倒塌。”

阮笙神色不知不覺變得冰冷,“兩座金字塔,會一起倒塌。”

“沒錯!”

小章魚用兩條滑滑的觸手打了一個一點都不響亮的響指,“下麵一個金字塔,是這個世界的神明構成體係。而上麵一個金字塔,代表著塞繆爾大人。”

“塞繆爾大人是創世神,是世界意誌的化身。不管有沒有信仰,也不管彆人能不能知道或者記住祂,都無法影響到祂半分。但是,其他神明卻完全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依靠生物的信仰存活,每天聆聽他們的祈禱,和神使溝通,有的乾脆天天在人間溜達,”小章魚歎了一口氣,“想讓祂們不被人類的習性所浸染,保持神明的高潔品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被關進眾神山之前,祂們就學會了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如何微笑與哭泣,如何猜忌與懷疑。被禁閉的這麼多年裡,祂們不僅沒有反思自己,反而在積累著力量和野心。”

“——當然,怨憤也是有的啦。”

小章魚用四條觸手一起頂了頂另外一條:“就好像雛鳥長大了,總認為自己會飛了,想要離開樹林——不同的是,諸神為了塑造自己理想中的世界,不惜撞毀了曾經飼養祂們的巢穴。”

“咦咦,海洛茵小姐,你還好嗎?你的神情怎麼這麼可怕?”它問道。

“不用管我,你接著說。”阮笙抿了抿唇。

“之後也沒什麼好說的啦!”小章魚歡樂地道,“欺騙、圈套、聯盟、弑神,都是按照流程來的!畢竟七宗罪都是塞繆爾大人親手剝離出去的,力量削減了一半,加上正如沒有哪位母親會懷疑自己的孩子包藏禍心一般,祂也從未懷疑過自己身體一部分化成的諸神。”

“這麼說……創世神隕落了嗎?”赫爾曼有些訝異。

“怎麼可能!就算是人類滅絕了塞繆爾大人也不會消失!!”小章魚生氣地道,“隻是墜落人間,喪失所有記憶和力量而已……”

它的眼睛轉了轉,洗了一口涼氣,自言自語道:“不對啊……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喂,你們!!”它豪橫地拍了拍桌子,“你們是不是在套我的話?”

阮笙沒有理它的小脾氣,伸出了右手,豎起了兩根手指。

“第二個問題,完整的七宗罪,現在在哪裡?”

“當然是在神之領域了,笨蛋!不然你以為在哪裡?人界嗎?除了神明,誰都看不見也碰不到!”扭蛋機又被自豪地搖了搖,“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扭蛋機裡麵的糖果,都是經過特殊加工的,調味劑和染色素都加進去了。否則,你們以為還能看到這東西嗎?”

“第三個問題。”

阮笙這次豎起三根手指。

“既然七宗罪在代表著感知的同時也代表著巨大的力量,其他神明們為什麼不去神之領域偷取它們呢?”

小章魚似乎是愣了一會,不可思議地瞪著對方,好一會兒才忍不住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你很有當神明的潛質嘛!”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你知道,這一粒糖果相當於七宗罪中一宗的多少嗎?”

“相當於這個世界所有水資源中的一滴噢。”它樂嗬嗬地拍著桌子,“世界上有海水、雨水、湖水、河水、土壤水……你敢去喝濃度極高的海水嗎?一樣的道理,這一粒糖果,加工過濾了無數次才被我製作出來,你讓神明去偷七宗罪,就等於讓祂一口氣喝乾海水——即使是托爾也無法做到吧!”

“那為什麼——”赫爾曼站起來,還話沒說完就被一隻搖搖晃晃的觸手打斷。

“三個問題結束!!”

小章魚在桌子上得意洋洋地走螃蟹步,“請扭蛋吧!希望你們能夠愉快地享受這場遊戲!!”

*

粉色的包裝。

看起來應該是草莓味的。

阮笙撕開包裝,聞了聞指甲大小圓滾滾的糖果。有一股甜甜的果香,但也不像是草莓香氣。

她嚼了嚼。

跟一般的水果脆皮軟糖沒有什麼區彆,甜津津的。

她給塞繆爾抽到的是金色糖果,白鳥吃下去之後反應很明顯,腦袋耷拉了下去,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看來祂吃的是怠惰糖果啊。

阮笙沉思著,看到赫爾曼正在咬一顆紅色糖果。

“西瓜味嗎?”她問。

赫爾曼:“……你吃糖果還嚼的嗎?”

阮笙:“……”

她把包墊在白鳥身下,轉身拖了一把椅子到角落裡,一個人麵壁。

赫爾曼不解道:“喂!!”

“我勸你最好也這麼做,”阮笙頭也沒回,隻是說道,“萬一等會我忍不住想要找你吵架,或者是揍你……我會忍住我自己的。”

“嗤,不至於吧?這點情緒都按捺不了嗎?”

“你要是能按捺得了,就不會被停課一個月了。”

“……”

赫爾曼終於不說話了。

阮笙背對著他,不清楚他在乾什麼。她隻是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感受著自己情緒的變化。

一種越來越強烈的陌生情緒在她的心底不受控製地蔓延開來。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緒,但是她本能地感覺到不妙。

負麵情緒會嚴重支配她的言行,阮笙趕緊吸了幾口氣,開始背誦藥劑配表和公式,才感覺腦海裡短暫地清明了幾分。

與此同時,反反複複、煩躁的腳步聲響起了。

她微微扭頭,發現赫爾曼正在她對角線的角落不停地、反複來回走,似乎焦躁難耐。

他吃的是暴怒嗎?

阮笙猜測。

腳步聲慢慢地打亂了她的思維,闖進她的腦海,把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混亂情緒再次挑動起來。

很難說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情緒,阮笙隻是看著那紅發的少年,腦海裡一瞬間閃過了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想法:她淪落到這種境地,有一半都是赫爾曼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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