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48.(1 / 2)

活下來了。

阮笙躺在床上, 疲憊地想。

從一場耗費體力的演出裡抽出自我的情緒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她躺在床上,半分挪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晚飯沒吃。

夜宵的話……隨便吃一點羊角包好了, 或者喝一點冰鎮的牛奶。不知道哈蒙有沒有提前儲備好藍莓千層, 她最近好像在學習做新的甜品,總是跑去市中心的咖啡廳取經。

……不行,還是好累。

下午回來到現在,睡了五個小時, 半點都沒緩和, 腦子反而混亂得要命。

最近堆積的事情太多了。準備藥劑師大賽,著手攻略德萊特的計劃, 預防羅蘭突然的生命威脅和猝不及防的襲擊, 拎清盧修斯在諸神之戰裡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和他真正的目的,提防瓦麗塔突如其來的動作和偷家,以及還得不能離開這隻小章魚24h並且不讓彆人發現端倪……

她想著想著又停止思考了, 躺在床上發呆。

克萊因跳到她的枕頭邊, 用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奇怪, 沒發燒啊?”

“不許上床,下去。”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是怎麼對神明大人說話的!”克萊因生氣了, 抱著觸手,“神明大人可是好心關心你, 你卻這樣不領情……而且為什麼冕下可以上你的床,我就不行!?”

“……”阮笙慢吞吞地瞥祂一眼, “你從水缸裡爬出來,身上還濕漉漉的這件事,你自己完全意識不到嗎?”

克萊因啪嗒啪嗒地用觸手拍打著床上的水跡,眨眼間烘乾, 祂“哼”了一聲:“哪有濕漉漉的?我可看不見。”

“……”

“海洛茵,你今天乾什麼去了?”克萊因在她的耳朵旁趴下了,小聲問。

“你這麼好奇?”

“因為你一臉看上去很虛的樣子誒,很難不讓人多想。”克萊因振振有詞。

“……事情要是真的有那麼簡單就好了。”阮笙歎了一口氣,抬起手臂,擋在額頭上,“我現在進退維穀,在峭壁上勾著一根細繩,又想繩子不要斷,又想安然無恙地度過危機……”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對吧!”

克萊因打斷了她的話,觸手“啪”地一下蓋在她的嘴上,“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就繼續乾!反正我都已經站在了你這邊了,既然收下了我的信任,就得給我好好地用起來啊,海洛茵!!”

“……嗯,”阮笙沉默片刻後小聲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會的。”

“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祂。”

*

德萊特敲響房門的時候,是早上十點。

一般來說,海洛茵這個時候上午如果沒課,都會在家裡自習。

門被推開,少女卻正用長長的毛巾裹著頭發,似乎是剛洗完澡,穿著一件輕薄的睡裙,趴在床上在紙上畫著什麼。

她沒回頭:“哈蒙,給白鳥換一下水,另外把我桌子上的玫瑰花替一支新鮮的。”

德萊特沒出聲。

少女在鎖骨下放了一個軟蓬蓬的枕頭,墊著下巴,趴在枕頭上專心致誌,頭發乾得快差不多了,為了防止淋濕被子仍舊裹著毛巾。睡裙本就短,白色的荷葉邊裙擺褶皺翹起,勾出修長筆直的雙腿,大腿皮膚蒼白得過分,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她偶爾會在冥思苦想時抬一抬小腿,曲起來時可以看到淺粉色的腳踝和膝蓋。

德萊特一時感覺自己竟然無法發聲。

“哈蒙?”

阮笙又喊了一遍,沒有人應,她頓了頓,從床上飛快地翻了下來,看到德萊特的一瞬間,警惕的目光再次放鬆。

“哥哥?嚇死我了,你怎麼不說話?”她走過去,看了看門外,“哈蒙呢?”

“她不在。我今天來是有彆的事想跟你說。”

“嗯,什麼事?”

“……”德萊特看著少女漫不經心的神情,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微妙的不愉快,“你今天才起床嗎,剛洗完澡?”

“嗯,昨天有點累。”阮笙回答。

“昨天去乾什麼了?”

“去找導師谘詢藥劑師大賽的事情了。”

“是埃卡特院士嗎?”

“對,是祂……哥哥,你有什麼事嗎?”

德萊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煩躁。他隻是沒來由地想知道更多關於她妹妹的行蹤。

他看著麵前的少女有些許疑惑不解的眼神,用力按下心底的躁動。

“你之前跟我說的,想找體術老師的事情。你確定,你能堅持下來嗎?”德萊特說出了今天來的主旨,“體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除了基本的一些自衛要領之外,騎馬、射箭都需要你的學習。而你之前從未接觸過這些東西,剛開始上手是非常困難的,而且你最近看起來很忙。”

雖然最後一句話聽起來不太對勁,似乎是在嘲諷她一樣,但是阮笙還是鄭重地點點頭:“我想好了,哥哥。”

“去浮月森林,我遭遇危險,險些無法安全脫身,這跟我自身實力太差脫不了關係。而且我不用去學校裡上大課,隻需要在不懂的時候去請教導師,平日裡的考試去參加一下就可以,空閒時間也不算很少。”

“好。”

德萊特沉默了很久,才簡短地說了這麼一個字。

他接著道:“你的體術,我來教。每天下午四點到六點,去我的書房找我。”

“……誒?”阮笙詫異道。

“你好像很意外。”德萊特問道,“你有比我更好的人選嗎?”

“不是這個意思,”阮笙忙說,“但是哥哥你很忙吧,每天還要特地抽出兩個小時教我體術,這樣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啊!”

“最近沒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可是,我……”

德萊特打斷了她的話:“如果有顧慮的話,請直接說出來。我會負責打消你的顧慮。”

“……我害怕,會讓您生氣。畢竟我資質愚鈍,毫無天賦,一直以來,都被其他人說是‘病秧子’、‘廢物’……”

阮笙低下頭,露出了窘迫又為難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換成其他的老師來教你,他們就不會生氣嗎?還是說,你心底承認了自己根本就不行,想要學習體術隻是為了求個心理上的安慰,所以不敢接受我的教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德萊特神色冷峻,他叮囑,“下午四點,彆遲到了。”

門被合上,腳步聲遠去。

阮笙後退幾步,坐進藤椅裡。

雖然按照她的猜測,這個走向是正確的……但是德萊特到底怎麼回事?他在發什麼瘋?無緣無故突然發脾氣是知道了什麼嗎?是瓦麗塔還是公爵跟他說了什麼?

她坐在藤椅上惴惴不安,儲物櫃門被推開一條縫,一隻觸手探了出來,克萊因擠出一個光溜溜的小腦袋:“海洛茵,你還好嗎?”

“不是很好。”

阮笙有些焦慮地說,“如你所見,我身邊的爛攤子也有一大堆。”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克萊因從衣櫃裡慢吞吞地爬過來,“我剛才占卜了一下你的運勢,你在未來一段時間裡會遇上倒黴事。”

“我以為我一直都在遇到倒黴事的。”阮笙回答。

“你也不要太相信啦……我用的是幾百年前的老法子占卜的,現在都沒多少人知道這種方法了,這種占卜時靈時不靈,也不一定準確。”克萊因爬上桌子,用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歎了一口氣。

“我早就什麼都不信了。”阮笙把剛才塗塗畫畫的紙揉成一團。

觸手卷著一個小盒子,突然放到她的麵前。

阮笙動作停住。

“這是我暫時冠名讚助你的孢子,是我們海洋中一種變異的魔物,不過我給你的這盒已經被我馴化了。”克萊因解釋道,“盒子裡隻有三顆孢子,但是隻要你打開盒子,孢子就會立刻分裂增多,每分鐘繁殖的孢子數呈指數倍增長。它們可以攻擊敵人、吸收對方的攻擊,而且增長速度極快……”

阮笙伸出指尖,碰上絲絨材質盒子的頂部。

“但是非必要時刻,最好不要打開。儘管它們殺傷力不大,但是數量極多,而且你無法控製。是保命時刻的底牌,要慎重地使用哦。”克萊因叮囑。

“……我清楚了。”

阮笙抓過盒子,捏在掌心。

調整心態,調整心態,阮笙。

無論如何也好,疲憊、憤怒、厭惡都請支撐下來,即便踩著荊棘,即便啼血,也一定彆放棄。

和海洛茵一起,看明年春天漫山遍野的玫瑰吧。

*

訓練場分為室內和室外兩個場地,公爵府的都是私人訓練場,平時壓根沒有人來這裡訓練,但是清潔和維護所花費的費用就跟流水一樣從賬簿上流出。

簡單來說,訓練分為三個部分:體術、騎術、射擊。

德萊特的計劃是,讓頭三天阮笙先跑步鍛煉體能。

這個計劃在她劇烈的胃疼和嘔吐之後被迫中止。

她跑到一半,在場地上一頭栽下去的時候,德萊特從來沒有感覺到心臟這樣懸空提起過。

他甚至愣了半會才想起來要喊醫生。

家庭醫生建議長期調養,拒絕劇烈的運動。

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臉色煞白的少女,告訴她保持良好的心態和精神的健康對身體也很重要,一定要保證充足的休息和合理飲食。

次日練習射箭的時候,德萊特就問她了:“你在為什麼事情而擔心?”

阮笙手一抖,箭射歪了。

“什麼?”

德萊特走過去,摘下她的眼鏡,抿著唇,試圖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一絲不安與慌張。

鼻梁兩側被壓出兩個淺淺的粉色印子,幾分鐘後就消失了,她有些茫然地睜著眼睛看向他,漂亮的湖綠色眼瞳宛若流轉光華的寶石,澄澈凜冽得像午後湖麵的碎金,蕩漾起伏。

瞳孔裡隻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家庭醫生跟我說,你的精神壓力過大也是導致你身體孱弱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在問你,你到底在為什麼事情而擔憂焦慮?”

“沒有什麼事情……”阮笙彆過眼神,手不安地把碎發撥到耳後,“藥劑師大賽、期末評測這種同齡人都在焦慮的事情而已。”

“真的隻是這樣嗎?”青年眉峰沉下來,“海洛茵,你從來不會跟我說謊的,對吧?”

“……當然,哥哥。”

德萊特閉了閉眼睛,出一口氣,把眼鏡重新為她戴上,扶著她的肩膀:“轉身。”

阮笙照做。

青年從身後環過她的雙臂,教她用正確的姿勢把弩|弓托舉起來,掌心裹著她的手,下頜貼近她的頭發,近得她甚至能聽到他製服下有力的心跳聲。

她的腦海隻是空白了一瞬間,馬上又反應過來,配合地瞄準靶子。

第一支弩|箭射出。

成績不算好,不過好歹中靶了。

“海洛茵,我給你的胸針,你收起來了嗎?”德萊特忽然在她的耳邊冷不防問了一句。

“……是、是的。”阮笙說道,“因為平時用不上,所以就讓哈蒙幫我收起來了。”

依舊是一陣的沉默。

“玫瑰項鏈呢?”他又問,“我好像,一直沒見你戴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