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為了漁場的事急得起了一嘴巴的潰瘍, 這會兒嘴巴還疼得張不開。
現在來了老葉家，李主任不想要兜圈子說虛的，直接就問：“請問黃桂花同誌是哪位。”
“是我。”黃桂花往前走兩步, 下意識拉下衣袖，拍乾淨衣服上的灰塵, 以最好的精神麵貌和李主任對視, “你找我乾啥。”
“黃桂花同誌你好。是這樣的, 我們漁場前幾天發大水, 有一個水壩被大水衝垮，裡麵的魚都被大水給帶走了。”
說到這裡，他麵露焦急之色：“聽說你們生產大隊的河裡邊衝下來不少大草魚, 我們過來了解情況。”
主要是想知道這個生產大人的人前段時間捉的魚是不是他們漁場的魚。
黃桂花心臟咯噔地跳個不停，臉上露出幾分慌亂。
這人想表達啥意思？
這人一會提到漁場，一會又提到生產大隊, 難道他們懷疑漁場的魚被衝到生產大隊來了？
想到這裡, 黃桂花瞬間收起笑臉，整個人僵住。
是了！
漁場的魚肯定是被衝到生產大隊來了，不然河裡為啥突然出現那麼多魚！
可是河裡麵的魚已經全都被生產大隊的人捉了，這兩個漁場領導過來想要了解什麼情況？
難道他們想要生產大隊把魚還給他們？
“了解情況？你想要了解啥情況？”
李主任心裡著急, 開門見山就問出心裡的疑惑：“聽說是你告訴大夥河裡麵有魚，你咋知道河裡麵有魚？”
黃桂花心想，我哪裡知道河裡麵有魚, 是淼淼說的。
淼淼？
她扭過頭看向葉淼淼, 淼淼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挖空腦袋想了好久，黃桂花還是想不起來葉淼淼當時是怎麼說的。
拍了拍腦門，黃桂花實話實說：“是我告訴的大夥河裡麵有魚沒錯，但河裡麵有魚這事卻不是我發現的。”
“誰發現的？”
黃桂花朝葉淼淼招手, 等葉淼淼走近時一把拉過葉淼淼。
她在葉淼淼的頭上揉了揉：“我家小孫女發現了。”
所有人的視線同時落到葉淼淼身上。
葉淼淼半點不帶慌的，立刻送上一個奶呼呼的笑臉：“是我發現的。”
李主任急忙問：“你咋發現的？”
葉淼淼抓了抓鼻子，剛才有一個蚊子從她麵前飛過，剛好落在鼻尖上。
“我做夢夢到了。”
這話一聽就是孩子話，李主任和趙會計同時僵硬地扯動嘴角，沉著臉同時間看向大隊長。
大隊長趕緊出來打圓場：“這孩子估計是在外邊玩時無意發現的。”
葉淼淼想要搖頭，但奶奶的大手正按著她的腦袋，她的腦袋動不了。
腦袋動不了，她便不動，看著大隊長，認認真真說：“我做夢的時候夢到河裡發大魚，然後我就喊上大哥一起去河裡捉魚，去到河邊一看，河裡果然有魚。整條河裡麵都是魚，好多好多的魚。”
葉多金站出來接話：“妹妹沒有撒謊，我們去到河邊時，河裡麵確實到處都是魚。”
聽完葉淼淼和葉多金的話，大隊長更加覺得葉淼淼孩子氣，啥也不懂。
大隊長猜測葉淼淼是在外邊玩時發現河裡有魚，由此推斷葉淼淼因為年紀小，記性不好，導致在外邊瘋玩一段時間後把自己在河裡看到魚這事給忘了。
但她心裡還記著這事，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於是晚上睡覺時便把白天看到的事給回憶起來了。
趙會計忍不住接話：“那就錯不了了。”
除了趙會計和李主任，所有人的腦門上都出現大大的問號。
咋就錯不了了？啥東西錯不了了？
不等大夥詢問，趙會計自顧自往下說：“我們漁場在上遊，這裡的地理位置算是在我們的下遊，因此我上邊發大水，大水就會把魚帶走，順著河流一直往下衝，然後就把魚群帶到了這裡。”
說到這裡，他看向大隊長，語氣堅定：“所以你們前兩天捉到的魚就是我們漁場被大水帶下來的魚。”
老葉家幾個大人都在互相使眼色，葉根寶詢問胡豔豔：“這個趙會計什麼意思？”
胡豔豔抿起嘴角：“不知道。”
黃桂花猛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轉過身和葉大缸小聲說話：“我咋感覺這個趙會計意有所指呢？”
葉大缸吧嗒一口煙，點了點頭，他也這樣覺得。
過了沒多久，李主任說出此次來老葉家的目的。
“我們漁場每年都會定任務魚，今年定下的任務魚是三萬斤新鮮河魚。但前兩天的大水帶走我們一整個水壩的河魚，導致任務魚還差近五千斤。”
環視眾人，最後將視線落到大隊長身上：“我們這次過來，一來是過來了解情況，二來是聽說你們生產大隊捉了不少魚，想著過來跟你們買魚。”
“買魚？你這會過來估計買不著了。”
黃桂花迅速接話，見李主任看著自己，急忙解釋：“咱們確實捉了一些魚，但這兩天也吃了不少魚。好些人家估計已經把捉回來的魚都給吃完了。”
大隊長扭過頭，他家就是把魚都給吃完了。
李主任擰起眉頭：“都吃完了？”
黃桂花肯定點頭：“就算沒吃完，肯定也吃了一半。”
就拿老葉家來說，老葉家也捉了幾百斤魚，除去自己吃，還有送人，現在家裡最多還剩下一百多斤魚。
且這一百多斤魚還是醃製過的鹹魚，算不上是新鮮河魚。
“哎喲，咋就吃完了呢！”
李主任和趙會計一改剛才的穩重，倆人頓時愁眉苦臉起來。
還以為能在這邊買到兩千多斤河魚，沒想到計劃又趕不上變化了！
李主任和趙會計興衝衝二來，最後卻隻能失望而走。
送走兩個漁場領導，老葉家人都沉默下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咕咕咕~咕咕咕~”
有人的肚子咕咕叫起來，所有人看向聲音的來源。
葉多鋼摸了摸自個兒的肚子，咧開嘴巴嘿嘿笑：“我餓了，奶，咱家啥時候吃飯？”
說到吃飯，黃桂花想起鍋裡還燉著魚塊，轉身就往廚房那邊跑。
胡豔豔快步跟上，追在黃桂花後邊喊：“媽，今晚還煮不煮豬肝瘦肉粥？”
黃桂花沒時間搭理她，慌亂地打開鍋蓋，看著糊了大半鍋的燉魚，臉上愁得跟吃了好幾斤黃連似的。
天色越來越暗，呼呼的風聲用力拍打窗戶。
老葉家圍著一個大鐵鍋坐下，大鐵鍋裡麵熬著粥，是一鍋豬肝瘦肉粥，這會兒裡麵的豬肝瘦肉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
“熟了，我聞著香味了。”
葉多鋼吸了吸鼻子，餓得不停分泌口水。
黃桂花拿過一個大勺子，一把推開葉多鋼的腦袋：“往旁邊挪一挪，挨這麼近，你的口水都要掉進鍋裡麵去了。”
葉多鋼趕緊往旁邊挪了挪，但眼睛依然眼巴巴地盯著大鐵鍋看。
黃桂花從他手裡拿走大海碗，麻利地給他舀一勺粥：“趕緊拿著，吃你自己碗裡的，彆總盯著大鐵鍋看。”
老葉家到底還是沒能吃上大鍋燉酸菜魚，不過豬肝瘦肉粥也不錯，雖然不比大鍋燉酸菜魚有滋味，但吃著也還算可以。
……
淩晨，冒著絨毛小雨，趙爸爸身穿蓑衣在山路上行走。他第一次來生產大隊，走了近三個小時才來到生產大隊村口。
見村口處有人，趙爸爸加快腳步小跑過去：“同誌你好，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誰？”
“葉根寶，我來找葉根寶，你認識他嗎？能不能給我指個路嗎？”
“找葉根寶？”
在村口處徘徊的人不是彆人，正是生產大隊的大隊長。
得知趙爸爸要找的人是葉根寶，大隊長下意識將他歸為葉根寶的狐朋狗友，臉色迅速沉下臉。
不過他還是給趙爸爸指了路：“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走上半個小時後向右拐，直走一段路後看到的最大的院子就是了。”
趙爸爸擔心自己聽錯，趕緊重複一遍：“直走，然後右拐，接著再直走找最大的院子對嗎？”
大隊長點頭，擺了擺手示意趙爸爸自己去找，不要打擾他檢查路況。
趙爸爸跟大隊長道謝，隨後按照大隊長指的方向快速前進，四十分鐘後來到老葉家門口。
不過他在老葉家和葉滿倉家徘徊不定，這兩個門口看起來差不多，院子的大小也差不多，不好分彆哪一家是葉根寶家。
想了想，他乾脆簡單粗暴地大喊葉根寶的名字：“老弟啊，葉根寶，老弟啊，大哥來找你了。”
葉根寶在屋門口漱口，平日裡這個時候他已經去上工，但昨晚又開始下雨了，大隊長大半夜爬起來發廣播通知今天不用上工。
因為今兒個不用上工，他便多睡了會，睡到現在才醒。
聽到門外的喊叫聲，葉根寶吐出口裡的泡沫，急匆匆往外走：“誰喊我？”
“老弟！”
找到了！趙爸爸轉身走向葉根寶，激動地拍打他的肩膀：“你們這裡真不好找，我找了幾個小時才找到你們村口。”
葉根寶抬手抹去嘴角的泡沫：“大哥，你咋這會兒過來找我，是家裡出了啥急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是。”
葉根寶把牙刷塞進嘴裡，含著牙刷含含糊糊說：“沒事你咋這麼早過來，外邊還下著大雨，咱彆在這裡站著了，進屋說話。”
他拉著趙爸爸進屋：“大哥，你先在屋裡坐一會，我去去就來。”
說著，葉根寶快步往外走，走到廚房門口漱口、洗臉。
過一會，他拿著一盆蒸好的番薯走進屋，先遞給趙爸爸一個搪瓷缸子，然後熱情招呼他吃番薯。
“你這麼早過來肯定沒吃早飯，來來來，吃兩口番薯填填肚子。”
番薯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趙爸爸覺得自己和葉根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也不跟他客氣。
趙爸爸拿起一根手臂粗的番薯就往嘴裡塞。
吃下大半根番薯，趙爸爸想起自己來找葉根寶的目的，趕忙放下手裡的番薯。
“老弟啊，我老家那邊明天要開魚塘捉魚，到時候魚塘裡麵的小魚小蝦都可以給生產大隊的人捉，不要錢也不要公分，捉多捉少都算個人的，你要不要和我回去捉魚。”
“我也可以去嗎？”
“按理說是不可以的，不過咱倆是好兄弟，由我帶你去，隊裡邊的人不會有意見。”
葉根寶頓時來了興奮：“明天幾點去？”
趙爸爸想了想：“幾點都行，不過隊裡麵定的開魚塘時間是早上五點鐘，咱們儘量早點去，我怕去晚了啥也撈不著。”
“那我明天淩晨過去找你？”
“用不著這麼早，你三點多出發來縣城找我，然後我們五點鐘左右出發去生產大隊就可以了。”
想了想，趙爸爸又補上一句：“我們生產大隊離縣城不遠，從我家過去那邊走一個小時就到了。”
當然了，他並不打算走路過去，家裡就有自行車，趙爸爸想著明天一大早騎車載葉根寶回去生產大隊。
“行，那我今晚大半夜再去找你。”
葉根寶是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性子，趙爸爸大老遠過來通知他去捉魚，他自然也要好好招待趙爸爸。
他上前拿走趙爸爸吃剩下的番薯：“番薯吃多了燒心了，大哥你在這裡等一會，我去給你煮一鍋豬雜粥。”
說著，他就要去給趙爸爸煮豬雜粥。
趙爸爸急忙拉住他：“彆彆彆，吃啥不是吃，隨便吃兩口得了，你彆去忙活了。”
葉根寶不答應，大哥對自己這麼好，自己咋能讓大哥吃番薯？
他拉開趙爸爸的手，語氣堅定：“大哥你就聽我的。”
說著，不允許趙爸爸拒絕，快步去廚房給趙爸爸煮豬雜粥。
家裡邊豆粥和豬雜兩樣東西是家裡現成的，葉根寶去櫃子裡麵拿一個瓦煲出來。
拿勺子慢慢地給瓦煲裡麵裝入大半瓦煲的豆粥，想了想覺得不夠，又往裡麵加入兩大勺豆粥。
做完這些，葉根寶點燃灶火，看著豆粥慢慢煮開。
等豆粥煮開後，他拿出豬雜倒入粥裡麵，攪拌幾下，等豬雜變了顏色立刻撒一把鹽、撒一把蔥花。
就這樣，等瓦煲裡麵的豬雜粥再咕嘟兩下就行了。
葉根寶一隻手拿兩個大海碗，一隻手拿著一個瓦煲，快步往屋裡走。
“大哥等急了吧！”
葉根寶放下瓦煲，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被燙得泛紅，急忙伸手摸了摸耳朵尖。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降熱方法。
“來來來，大哥來嘗嘗我做的豬雜粥。”
葉根寶拿起大海碗盛一大海碗的豬雜粥，笑眯眯地把大海碗遞給趙爸爸：“快嘗嘗，我做的豬雜粥可好吃了。”
趙爸爸推辭不掉，隻好接過大海碗，象征性地喝一口粥。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說豬雜可以用來煮粥，本來以為豬雜煮的粥會和豬雜一樣的腥臭難聞，沒想到吃起來還挺香。
一口粥暖呼呼的粥下肚，趙爸爸感覺整個人都暖和起來，看著葉根寶的眼神頓時變得跟熱切了。
他想，看來根寶老弟是真的拿我當大哥，不枉我大老遠過來邀請他回老家捉魚。
趙爸爸呼嚕嚕吃下一大海碗粥，葉根寶怕他沒吃飽，趕緊又給他滿上。
兩個大男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吃完一大瓦煲的豬雜粥。
吃到最後，倆人都感覺意猶未儘，看著對方發出意味不明的大笑。
吃過豬雜粥，趙爸爸提出要走了，葉根寶本來還想留他吃午飯，但趙爸爸堅持要走，葉根寶隻好送他去村口。
看著趙爸爸的背影漸行漸遠，葉根寶轉身打算回家，轉身時看到大隊長。
大隊長一臉複雜地看著葉根寶，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忍住過來說他：“根寶啊，做人得腳踏實地，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葉根寶頓時就笑了：“不三不四的人？隊長叔啊，剛才那人不是混子，是我剛認沒多久的大哥。”
大隊長給他一個‘你在說什麼廢話’的眼神，整個生產大隊誰不知道葉根寶這人喜歡到處認大哥？
他以前認的那些大哥有幾個是正常人？還不全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混子？
見大隊長不信，葉根寶撇了撇嘴巴：“我大哥真的不是混子。隊長叔啊，我大哥可是鋼鐵廠的工人，他家一家人都是鋼鐵廠裡麵的工人。”
這回輪到大隊長愣住，過了一會，他擺了擺手示意葉根寶趕緊走人，不要在這裡擋住他的路。
葉根寶小聲嘀咕：“就準你說不準我說，切！”
走就走，隊長叔就算想讓他留，他還不想留呢！
葉根寶快步離開，回去後立刻去找黃桂花，告訴黃桂花自個兒半夜三更要去縣城找趙爸爸，晚些時候要跟趙爸爸去趙爸爸的老家捉魚。
黃桂花聽了葉根寶的話後很高興，當下就去給他準備捉魚的竹筐。
時間過的很快，一眨眼天就黑了，再一眨眼就到了半夜三更。
葉根寶摸黑起床，自個兒洗漱過後去敲葉淼淼的門。
按理說他應該一個人去縣城找趙爸爸，但他這個人膽小怕鬼，不敢一個人走夜路。
本來他是想帶葉多金去的，但黃桂花覺得帶男娃去吃相難看。一家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讓葉根寶帶葉淼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