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 第120節(2 / 2)

有港來信 三三娘 7570 字 2個月前

應隱搖搖頭,“聞到一個好聞的味道……不要緊。”

她說不要緊,回過神,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掉。

海風一陣吹過,將龍骨帆船吹得晃悠。

這船的風帆是束著的,因此它並不會在這大海上隨波逐流。太陽溫和地曬著,曬著躺在船尾絞盤旁的男人。他不用電動絞盤,還是最原始最手動的,收帆放帆、轉動帆向,都需要他抽拉纏繞繩索。因為這樣的原因,他玉質扇骨般漂亮的手,掌心其實布滿了薄繭。也因為這樣的原因,他的手指靈活,修長有力,善於解女人胸衣的搭扣,那麼輕巧,被誤會為慣於此道。

商邵躺著,在遠離海岸線的浪上,似睡非睡。

被那陣心悸劇痛攫取時,他猛然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著氣,掌心扣在心臟的位置。

龍骨帆船很穩,絕不會有傾覆的危險,但還是隨著他的動作一陣劇烈晃動。

心痛難遏的兩秒內,商邵的目光完全空白而茫然,隻知道指尖發抖渾身發冷。太陽被他寬闊的肩背擋在身後,他的眼神落在陰影中,聚焦不了。

亦沒有光。

發生了什麼事?

夢裡似乎夢到她結婚,跟一個看不清麵貌的男人走入了布滿鮮花的殿堂。又似乎看到她從懸崖上墜了下去,飄然如一隻風箏。

莊緹文接起電話。

她避著人,停頓一下,才叫他:“邵哥哥。”

在問出口前,商邵緩了很久的呼吸與心跳。

“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緹文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並且問得這麼明確。

“沒有,拍得很順利。”

高燒已經是一周以前,她覺得沒有必要再說過期的情報,何況,應隱也不希望她通風報信的。

商邵在電話那段沉默。

聽筒中,隻餘海風。

“我夢到她了。”他說。

夢到她已經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

並不再為此感到恐懼。夢到她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並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

所以他驚醒。

所以他驚痛。

第77章

三十歲的尹雪青從醫院出來,將一疊方方的診斷報告撕了撕,丟進垃圾桶。

她晚上還有客人,是個半新不熟的客。樓下是棋牌室,二十四小時亮著燈,總是煙霧繚繞,那客人往往在樓下摸雀牌摸到儘興,再上樓來摸她。

尹雪青的房間打理得乾淨,充滿溫暖的生活氣息,種一些時髦的虎紋綠葉,再添置一些少女心的物件,給客人以私會女友之感,而非交易。在這一晚,她如往常那樣接待著那位客人,在帷帳有節奏的晃動間,她始終睜著的眼睛裡流下兩行淚。

客人停下動作,問:“哭什麼?”

她用塗著猩紅指甲油的掌尖抹過臉,眼神死的:“今天太厲害了,疼。”

客人滿意,不再嫌她眼淚掃興,把它當嘉賞。更賣力之餘,諢話裡都是中年男人的沾沾自喜。

做完了這一單,尹雪青收拾行李,將房租轉給了老鄉來的姊妹,孤身一人踏上列車。

火車震蕩駛過中國鄉土大地,鏡頭巧妙轉場,窗外從綠蔭江水變成積雪雲杉。

冬日遊客寥寥,火車換成小巴車,車內沒有一個女人,隻有尹雪青。她上了車,穿過零散男人的注視,走到最後一排坐下。駕駛座的後視鏡中,透過司機的一雙眼。他也看她。不過,這些目光並非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意義,而隻是男人對女人的打量。他們確實太習慣於打量女人了。

但尹雪青也是個習慣於被打量的女人。她摸出瓜子,一邊磕,一邊呸的一聲,輕巧吐掉瓜子皮,對著那麵高懸的後視鏡眼波流轉。那陣眼波把司機的目光給蕩走了。

這是世俗賜給她的凶悍,以風情為刃。

車廂內暈著一蓬蓬暖烘烘的氣味,難聞,讓人昏昏欲睡。尹雪青睡了五個小時,大巴抵達目的地。縣城車站陳舊冰冷,出了門,上了一輛更舊的麵包車。鏡頭掛在搖臂,從一側山崖上橫搖而過,天地皆白,雪化了的砂石路如鉛筆素描線。

“這裡什麼都沒有,夏天才有人來玩。”

近景鏡頭自尹雪青的肩頭越肩過去,照出司機講話的側臉。他扶著方向盤,目光看著前方。這是重量嚴重失衡的構圖,司機的臉占三分之二,他鬆弛閒聊的側臉主控了畫麵,而尹雪青的小半張臉,卻被禁錮在景框與司機之間。

莊緹文待在栗山身邊,跟他一起注視著監視器中的畫麵。作為女性,她本能地感覺到一種擠迫,以至於她呼吸微屏。

景框內的空間處理,是一種含蓄的電影語言,它透露著故事中角色的心理,以及角色與角色之間的上下關係。

空間即權力。在現實生活中,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能獲得寬敞的空間。主席台與觀眾席、會議桌的主位與側位,彆墅與公寓——人們總是不自覺地退開、讓步出自己的空間,好給大人物。很顯然,在這部電影中,尹雪青作為一個女人,時時刻刻都在受到男性的窺探與擠占。即使他們是無意識的、鬆弛的,但畫麵中的女人,仍感到封閉而無助。

尹雪青的身體歪著,靠著車門,遠離中控。她“嗯”了一聲,不高明的謊言:“去看朋友。”

車子在下午六點抵達村莊。這裡隻有一班固定班車,每天清早發車,冬天時調整為三天一班。藍色的公交站牌豎立在新雪中,醒目孤立。尹雪青在這兒下了車,用現金付了車資。拿錢時,她微微側身,擋過司機視線。

栗山的這部片象征意味濃厚。他要打掃乾淨屋子,剔除掉過於生活化、時代化的元素——譬如掃碼付款,以給故事騰出一個純淨的空間。

尹雪青所抵達的是一個小村莊,坐落在天山腳下、莽原深處,因為背包客的造訪,這裡逐漸被渲染為夏天的天堂。村裡一半的家庭都開起了客棧、青旅、飯店與小賣部。但即使是最旺季,這裡一天的客人也不會超過十人,到了冬天,更是冷清。

尹雪青走向與麵包車司機相反的方向,在溪流的上遊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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