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村支書拍拍竹椅的扶手, 刻意壓低的聲音威嚴十足，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全都彙聚在他身上。
“旁的我不與你爭辯，隻一樣, 你說最後看見金鎖的人是樂樂, ”他這個年紀，眼角已經起了許多皺紋，眼皮也自然地耷拉下來, 淺褐色的眼瞳卻依然清晰，探尋的眼神掃了一遍在場所有人，最後落到大壯身上, “既然樂樂當時沒同意用金鎖換糖，大壯就把金鎖收回去了, 最後一個見過金鎖的至少應該是大壯。”
大壯平日裡和二狗子在一起, 是全大隊孩子裡的霸王級人物，按理來說他和媽媽一起來討要丟失的東西，應當是理直氣壯的, 村支書方才冷眼瞧著, 卻發現他多有瑟縮，不單單是怕他媽媽責怪他的樣子。
“大壯, 你過來，我問你幾句。”
大壯眼神閃了閃, 剛想往他媽媽背後躲, 卻被大壯媽一把推出去：“問唄, 你就照實說，我就不信鐵板釘釘的事情還能怎麼開脫。”
“怎麼？我還沒問你就要給我扣上偏心陸家的帽子？”
村支書畢竟是大隊裡最有權威的官兒，大壯媽見他凶狠起來，總算是有所顧忌地停下了她那套陰陽怪氣。
“大壯, 崔伯伯告訴你，古時候有誣告反坐的法律，就是說如果故意冤枉彆人被查證不實，就要自己承擔所告之罪的懲罰。”村支書摸了摸大壯圓嘟嘟的腦瓜子，“接下來的每個字，你都要想好了再說。”
大壯不搖頭也不點頭，黑溜溜的眼珠子隻一味盯著村支書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天樂樂拒絕你之後，你又把金鎖戴回脖子上了呢還是順手揣在兜裡了？”
大壯說：“脖、脖子上……”媽媽每天耳提麵命三令五申不許他摘下來，他怕事後被媽媽知道，自然是忙不迭恢複原狀了。
“直到今天洗澡之前，你都沒有發現它不見了嗎？”
“沒有。”
“好，你坐下來，慢慢地回憶回憶，換糖之後、洗澡之前，你都去過哪些地方玩兒？”
小孩子記憶力有限，他又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沒個定性的，很不容易才在村支書的引導下想起自己的活動軌跡——除了家裡，就是二狗子家，再就是浜頭常有野生魚蝦出沒的水溝，曬穀場的大樹下，還有山裡刀疤臉獵戶布的陷阱周圍，以及他今天摔了一跤搞得滿身惡臭的集體化糞池。
“好啊你個小兔崽子！”大壯媽之前沒來得及問他，現在才知道寶貝兒子弄成這樣的始末，不禁一陣後怕，“上哪裡玩不好，幸虧隻是弄臟了衣服，那池子多深呐，淹死在裡邊都撈不著你的骨頭，還有那獵戶布的陷阱，是能隨便去的嗎，連野豬都抓得住，你那胳膊腿兒萬一中了招還得了，看我回家打斷你的腿！”
露天的化糞池確實有諸多隱患，如果下半年縣裡能多撥一些資金來，村支書也想著要處理處理。
王紅霞說：“我家樂樂這段日子都沒有出門，隔壁幾家人都可以作證，他更沒去過大壯說的那些地方，難道他有特異能力，像孫猴子似的隔空取物不成？”
陸淩失蹤後，小夥伴裡除了小花偶爾回到家裡看看樂樂之外，樂樂都有點生無可戀的意思了，蔫蔫的不願意走動，整日和旺旺自言自語，陸沉舟和王紅霞一度以為孩子得了什麼慢性疾病，讓陸夕濛給他看了好幾次。
“所以我說，你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快去大壯說的地方挨個找找，晚了被人撿走藏起來多半就真的拿不回來了。”
村支書這總結陳詞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大壯媽隻覺得自己這一趟麵子裡子掉了個乾淨，一把扯過大壯，把他從凳子上拎起來，手指狠狠揪起他的耳朵。
“走！要是找不到金鎖，你彆想吃飯！”
“哇啊啊啊——”
大壯媽二話不說就往孩子身上下狠手的勁兒看得大家直皺眉，畢竟是彆人家孩子，不便多說，在大壯聲嘶力竭的哭聲中沉默地目送他們走遠了。
過了幾天，王紅霞做針線活時聽幾個嬸子八卦，說大壯的金鎖找到了，有人在化糞池舀有機肥的時候碰巧撈上來了，大概就是大壯摔跤的時候掉進去的。
陸媽媽說往後再有那碰瓷摸瞎無理取鬨的，連門都不要讓進，得到了全家的一致認可。
陸萬春是最後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他一直陪牧正豪在跟進案子。
於警官建議越快越好地保護案發現場，牧正豪像打了雞血一樣積極，拉著陸萬春每天都輪番守著。大雨把前麵的路衝毀了一段之後，這裡人跡罕至，一些容易被破壞的線索反而保存了下來。
於警官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兩組清晰的鞋印，其中一組屬於牧正豪，另一組極大可能就是屬於凶手的。
農村人穿的最白菜的鞋是用奶布納的布鞋，但那不會留下帶花紋的鞋印，乾活的時候也容易弄臟弄壞傷到腳，城裡開始賣橡膠底和塑料底的鞋之後，那些生活還過得去的人家就很少穿奶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