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1 / 2)

“我每天都夢到自己不同的死法, 有時候在河邊跑著跑著掉了下去,有時候被老虎、獅子、蛇襲擊,有時候從小洋房頂上飛了下來, 還有被車撞、被刀子捅、被繩子勒, 我逃啊逃,怎麼也逃不掉,醒來累得動也不想動, 像沒睡過似的,手腳冰涼,心慌氣短, 實在太難受了!醫生就不能送佛送到西再給我換點藥嗎?”

“這位女士,你不如另請高明吧, 在這裡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治呀。”

“唉, 我可真是太倒黴了,自從我那短命鬼的丈夫走了,留我一個人奶孩子養老人, 如今還要受這樣的折磨……”

何萍萍一邊往外走, 一邊聽著身後的聲音,有些好奇地問陸夕濛:“做噩夢也是疾病麼?”

陸夕濛說:“《靈樞》第四十三曾經提出十二盛者, 分彆是:陰氣盛,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盛, 則夢大火而燔灼;陰陽俱盛, 則夢相殺……肝氣盛, 則夢怒,肺氣盛,則夢恐懼、哭泣、飛揚;心氣盛,則夢善笑恐畏;脾氣盛, 則夢歌、身體重不舉;腎氣盛,則夢腰脊兩解不屬。”

“還有十五不足者,即厥氣客於心,則夢見丘山煙火;客於肺,則夢飛揚,見金鐵之奇物;客於肝,則夢山林樹木;客於脾,則夢見丘陵大澤,壞屋風雨;客於腎,則夢臨淵,沒居水中;客於膀胱,則夢遊行;客於胃,則夢飲食;客於大腸,則夢田野;客於小腸,則夢聚邑衝衢;客於膽,則夢鬥訟自刳……”

“這二十七種情況雖然不完全準確,但它的大體上就是說夢的內容很大程度上對應身體的健康情況,也可以看作是身體發出來提醒你的一種預警信息。”

何萍萍恍然大悟:“哦,那她是屬於你說的陰陽俱盛的情況嗎?”

陸夕濛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村支書家的孩子,有一定文化水平,文縐縐的詞彙能這麼快理解。

想了想,陸夕濛搖頭:“我剛才一瞥,見她唇色淺淡,有脫發脫皮的症狀,她又說是丈夫去世後得的病,整日操勞孩子和家事,應當屬於不足的情況,具體來說是陽氣不足,肝鬱氣虛。”

“能治嗎?”

“能肯定能,但沒有看舌質和脈象,我不太確定,大概能用鹿角霜、仙鶴草,或者吃鹿角片也行……”

職業本能,她已經在腦子裡想出了一個方子,嘀嘀咕咕地斟酌著每種藥材的分量。

何萍萍雖然不懂,但越發覺得陸夕濛有本事,挽著她的胳膊開開心心往前走,把兩位哥哥都甩在身後了。

陸千帆一路上留意兩邊的商鋪,有看到需要買的東西就進去問問。

“老板,你這燈泡多少一個?”

小老頭躺在櫃台後麵搖著蒲扇,慵懶地睜開一條眼縫,嗓音拖得長長的:“多少的都有。你是家用呢,還是廠子裡用?”

“家用,房間大概就跟您這店麵一樣大。”樂樂以後跟三弟一樣要讀書,明亮的光線是必需的。

小老頭拿扇子指了指:“那個桌子上擺的就行,亮度夠用,一個三毛五。”

陸千帆說:“老板,我們鄉下剛拉電線沒多久,電壓不穩定,燈泡容易爆,你給我便宜一點,我多買兩個唄。”

小老頭閉上眼睛,一幅要繼續睡的樣子:“我這裡出去的燈泡都不會隨便炸的,沒一個顧客不誇質量好的,你要是買三個,我給你特惠價,三毛四吧。”

何萍萍聽見他這個特惠價,噗嗤一聲樂了:“老伯,咱們生產隊還有好多家要買呢,你再給削點兒,我們回去了挨家挨戶幫你宣傳去!”

小老頭瞅了瞅她,慢悠悠地問:“那你想要多少?”

“就來個整的,三毛吧。”

小老頭瞪大了眼睛:“女娃子說話沒個準頭,哪有一下子砍掉四毛的,小老頭還要靠這個吃飯呢,你不如買個煤油燈算了,隻要二毛五。”

何萍萍被他這頑固的態度激起了鬥誌,當即上演了一番你來我往討價還價,直到說得嗓子眼發乾,小老頭終於煩不勝煩。

“好吧好吧,三毛一!再低是萬萬不能了。”

“嘿嘿,”何萍萍笑出一口齊整的大白牙,“謝謝老伯了。”

陸千帆用這價格買了三個新燈泡,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崔長庚。

“你在家裡是不是從來都說不過她?”

崔長庚道:“我一般主動認輸。”

陸千帆說:“巧了,我也是。”

“你們嘀咕什麼呢?”何萍萍轉頭,“再不走快點,到了肉聯廠都沒肥肉了。”

“來了。”

兩人應了一聲,快步跟上。

肉聯廠每天會有新鮮的肉上架,得憑肉票買,通常最受歡迎的就是肥肉,大油大葷,能吃上一頓簡直快活似神仙,其次是瘦肉,雖然榨不出多少油但也鮮美解饞,相對來說不受歡迎的是骨頭和豬下水,肉不多,對烹飪方法要求也比較高,很多人嫌棄難吃。

一行人運氣好,趕到肉聯廠的時候隊伍不長,各種類型的肉都還剩下一些。

“要多少?”肉聯廠員工指著麵前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半扇豬肉問道。

崔長庚遞過去兩張麵值壹斤的肉票:“給我切肥瘦相間的那種。”何萍萍不愛吃肥肉,說膩得慌還容易長胖,所以他們家賣肉一般不買太肥的。

肉聯廠員工受傷是特製的砍肉刀具,切骨頭都嘎嘣脆,他手起刀落,用杆秤一稱,不多不少剛剛好。

輪到陸夕濛,她說:“一斤肥肉,一斤瘦肉,再給我來一些骨頭和豬下水吧。”

難得主動要骨頭和豬下水的,員工往袋子裡裝的時候就問她:“你確定要這麼多?”

陸夕濛點頭。

何萍萍忍不住問:“為什麼要豬下水啊,很虧的。”骨頭熬湯還可以理解。

陸夕濛說:“豬下水其實能做得很好吃。”

很多人對豬下水的異味聞之色變,覺得洗起來特彆麻煩,但隻要處理乾淨,做成鹵味,這討人嫌的東西就會變成人間美味了。

肉聯廠的員工在過秤的時候給陸夕濛饒了一些,反正每天賣到晚上骨頭和豬下水總會剩下來,精打細算的顧客不願意拿肉票買沒肉的部分,變質了也是浪費。

買了豬下水,自然還要去雜貨店買相應的調味料,陸夕濛跑了四個雜貨店才買齊香葉、桂皮和八角,有的售貨員壓根沒聽過這些調味料的名字,在倉庫裡翻了許久才找到。

何萍萍捂著肚子,有氣無力道:“我好餓,走不動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崔長庚左右看了看:“你想吃什麼?有麵、餛飩、包子,或者米飯?”

何萍萍問:“你帶了多少糧票?”

“不多,但肯定夠吃。”

“那咱們吃點好的吧,吃不完帶回去給爸媽也嘗嘗。”

話是這麼說,店麵很大的飯店四人還是不敢去的,被家裡爸媽知道了一頓呲兒都是輕的,肯定會被念叨不節約不懂事。

他們最終選了一個門口黑板上菜價尚可的館子。

女服務員穿著一雙塑料高跟涼鞋,滿麵笑容地迎上來,待看到幾人大包小包一幅農民進城的打扮,笑容就淡了下來。

“四位嗎?坐大堂吧。”

這會兒正是飯點,大堂裡每一張桌子上都有人,有的沒坐滿,但他們四個進去的話必須得拚桌才行。

何萍萍問:“有隔間嗎,我們四個想坐在一起。”

女服務員說:“隔間得加錢,是留給重要客人的。”她把重要兩個字咬得很清晰。

“有人預約了?”陸夕濛挑了挑眉。

女服務員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沒人預約,大堂還有那麼多位置,你們非要去隔間乾什麼?”

何萍萍皺起了眉頭:“你這人好奇怪,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他們幾個的動靜引起了彆的食客注意,女服務員聽到有人小聲說:“這家飯館的飯菜不錯,就是服務員態度差。”

“嗐,國營的鐵飯碗唄,個個牛氣著呢。”

“這還算好的,上次我就問了一下菜裡有沒有蔥和蒜,那人叫我愛吃吃,不吃滾。”

女服務員麵子上有點下不來,就帶著何萍萍她們進了隔間。

隔間是大桌子,他們把買的各種東西放椅子上,剩下的空間也綽綽有餘。

女服務員讓他們點菜,何萍萍一眼看到最上麵的“炒雞蛋”,後麵價格竟然是“壹角”。

“這雞蛋也太貴了,還不如回家吃。”

難得下館子,自然要嘗一些平時吃不到的。

女服務員聞言,眼神愈發輕蔑。

她在飯店乾了十多年了,自認為眼力深厚不會出錯,這夥人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摳摳搜搜沒錢。

四人最後點了兩葷兩素,素菜是一個炒合菜,一個酸菜燉粉條,葷菜則是羊肉炒圓菜和筍乾紅燒肉。主食要了四份麵條。

女服務員說:“做羊肉炒圓菜的廚師中午走了,這道菜做不了。”

這年頭,能當上國營飯店廚師的人幾乎都是從小開始學習手藝,能出師的都是受人敬重的大師傅,踩點上班準時下班,一分鐘都不多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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