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狗東西都踩到我的頭上了, 還能讓我和氣。我和不了。”李有才一拍茶幾，怒氣衝天：“二弟，這幾日你老實呆家裡，哪兒都彆去。”
“哥哥, 你還不了解我，你這是讓我死。”李有福坐到椅子上：“我奮鬥了那麼多年, 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他能爬到三品大員的位子，全靠二皇子的頂力支持，現在二皇子有難, 他不能不管。
“掉什麼鏈子, 這些事兒都是要命的。”李有才不知道弟弟想乾什麼，可一想就知道不是好事。
早在兩個月前，他就催促弟弟趕緊辭官回家。錦國皇帝年紀大，兒子們又生得多，肯定是一番明爭暗鬥。這麼多兒子就能活一個, 你怎麼知道你支持那個是活下來的。
萬一他死了, 他們一家老小都得陪葬。
這筆買賣太虧了，不能做。
“哥哥, 我就是為了這事找你的。”他惋惜看向瓊琚, 心裡生出一股愧疚：“要不是因為我, 琚琚也不會被輔縣令逼迫跟夫君和離，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所以我想讓哥哥把我踢出族譜。”這樣他就算回錦玉城乾大事兒了，以後就算出了事兒, 也不怕連累家裡。
“踢什麼踢，我不同意。”李有才一巴掌拍在茶幾上，一張胖臉漲紅：“你要是敢去錦玉城，我就打斷你的一條狗腿。”
瓊琚揮退伺候的仆從丫鬟，說：“我覺得叔叔要去錦玉城，才是活命的方法。皇家間的明爭暗鬥是殺人不見血的，叔叔支持二皇子，若是二皇子功成名就，日後就能平步青雲，可是其他皇子上位，也不見得能明哲保身，他們肯定會記得叔叔給他們使過拌子，找機會報複回來。”
奪嫡一事，向來是成王敗寇，係上全家性命，孤注一擲的。
“叔叔，你也不需要離開李家，到時你成功或者失敗，總會有人記得你，記住咱們李家在彩蝶鎮。”
***
臨近入冬，夜晚的寒風刮得人耳朵疼，瓊琚裹緊棉衣，推開房間大門。
屋內燈火通明，小秀才摟住棉被從床上蹦起，“媳婦，你回來啦。”
他把聲音壓低，就怕輔縣令留下的衙役被驚動。
“相公不用擔心，那些人已經睡著了。”瓊琚揮揮拳頭，嗬出一口熱氣：“跟我搶男人的女人還沒出世了，咱們現在就走。”
“好好好。”小秀才從被褥裡拉出一個大大的包袱，雙目亮晶晶的：“如果媳婦今夜不來，那我今夜就去找媳婦了。”
瓊琚接過他的包袱：“跟公公婆婆留話了麼。”
“都說好了，輔縣令那邊爹娘會處理好，娘子不用擔心。”雖然李二叔被貶為庶人，可皇上並沒有把他怎麼樣，他們馬家和媳婦和離，從哪兒都說不過去。而且，既然媳婦已經跟他沒關係。
輔縣令逼迫他娶輔嬋兒又是哪兒的皇法。
馬家也不是隨便讓人拿捏的。
瓊琚騎上俊馬，小秀才坐到身後，兩人絕塵而去。風很大，塵也很大，可小秀才就是很高興：“媳婦，我們這是在私奔麼。”
他循規蹈矩了一輩子，乾過最出格最不孝的事情就是裝瞎子，現在私奔這麼豪放的事情，他心都是飄的。
“私什麼奔。咱們可是正經的夫妻。”今日她走出馬家大門，一無休書，二沒有公證，她還是馬家媳婦。
輔嬋兒想進馬家門，做夢都輪不到她。
彩蝶鎮的富商都知道輔縣令要嫁閨女，個個穿著華衣來祝賀。眼看吉時就要過了，新郎官還沒有騎駿馬，領迎親隊伍來接新娘。賓客們紛紛議論。
輔縣令麵上掛不住，招了一個衙役，皺眉：“快去馬家問問，怎麼回事兒。”
衙役快馬加鞭趕了過去，回來時氣喘籲籲：“不好啦，馬家公子不見了。”
“不見了？”輔縣令火冒三丈：“去哪兒了？”他揪住衙役領口，齜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就吞了他。
“爹。”輔嬋兒穿著大紅嫁衣連紅頭蓋都沒有，就這麼跑了出來。
“閨女，這......”其實輔縣令也不太喜歡馬家的小秀才，雖然現在他不瞎了，可也就繡工不錯，長得還不錯，這兩點能拿得出手。但他家裡有一個土匪老娘，厲害著呢，給這樣的婆娘當兒媳婦，肯定倒黴。
而小秀才他爹雖然是個頂厲害的生意人，可也隻限於在彩蝶鎮厲害，去到錦玉城那樣的大地方，他連個屁都不是。
他閨女現在為劉貴妃刺繡衣裙，裙子漂亮大方，等劉貴妃在春夕宴豔壓群芳，他閨女就抱穩了劉家大腿，名揚四海，到時什麼皇孫公子不能挑。
“這門婚事不如就算了，咱們找個更好的。天下兒郎這麼多，乾嘛非要這個茅坑裡的臭石頭。”
而且還是塊不識抬舉的臭石頭。
輔嬋兒向來是柔軟漂亮溫柔的，可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她被下了這麼大的麵子。周圍賓客對她的指指點點，目光含著的奚落嘲諷，將成為她終身的恥辱。騎虎難下，她咬緊牙關：“我嫁，我就要嫁他，我死都要嫁。”
她邁出走出府衙，大紅喜服讓路人投來異樣的陽光，臉頰是火辣辣的紅，但是她依然不退縮，她今日必須嫁到馬家。
輔嬋兒原以為大婚之日她徒步走來馬府已經夠丟人了，可更丟人的還在後頭。
馬家並沒有準備娶媳婦，清冷的大門連個紅色燈籠都沒有掛起。
她的丫鬟去敲門，馬家仆從沒一個歡迎她，個個臉拉得老長。大廳內，蔡三娘和馬武穿著白衣，坐於堂上，高高在上。
蔡三娘說：“不好意思，我兒子和我兒媳婦私奔了，你非要嫁的話，今日就跟它拜堂吧。”管家捧著一隻大公雞，靦腆的笑了笑。
輔縣令衝進來：“你們馬家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咯，你好歹是個父母官，怎麼連話都聽不懂。”蔡三娘攤手，一臉愛莫能助。馬武眼觀鼻鼻觀心，看著屋頂房梁，不吭聲。
“好好好，你們敢......”
輔嬋兒拉住他爹：“夠了爹，我們回家吧。”
“不行。”輔縣令咽不下這口惡氣，他是彩蝶鎮的父母官，馬家敢給他沒臉，他絕對不允許。
“行啦，你還嫌我不夠丟人麼。”輔嬋兒的淚水嘩啦啦直落，輔縣令的心都酸了，扁著嘴巴，隻想跟閨女一塊兒哭。
李家的鄰居本想去輔家喝喜酒，沒想到喜酒沒喝成，一邊跟友人八卦，一邊回家。他路過李府，被李家門外那條長長的鞭炮嚇了嚇：“怎麼回事兒？你家要辦喜事麼？”門口不見紅燈籠，卻掛了條大炮仗，鄰居很不解。
李有才大步邁出：“蔡兄，聽說你去輔家沒喝成喜酒，來來來，到我們李家喝喜酒。”
“你們李家是什麼喜。”
“沒喜。”
鄰居和友人對視幾眼，更加疑惑：“那你擺什麼喜桌。”
“我高興我開心呀。”李有才把他們拉進李府，大廳內好些個沒喝成輔家喜宴的賓客都被請來了。
李有才高舉杯盞，大笑：“為了慶祝輔縣令嫁不成女兒，我們不醉不歸。”
消息傳到輔縣令那兒，他氣得帶衙役來李府找茬。李有才命人關緊大門，大喊：“吵什麼吵，還讓不讓彆人慶祝了。”
輔縣令氣得火冒三丈：“李有才，你是不想活了。”
“是你不想活，你們全家都不想活，破壞我閨女的姻緣，該！你們輔家就該有這樣的報應。我告訴你，你可是父母官，彩蝶鎮哪條律法規定，不許人辦慶祝宴的，你敢公報私仇，我就到你上頭那裡參你一本。”
“不，是幾本。”
***
錦玉城乃是天子居住的大城，落山後就緊閉大門，除非皇帝親自下令，不然皇子公主也不讓隨便進出的。
瓊琚和小秀才半夜到的城門口，兩人趕路趕出一身熱汗，又讓冷風吹乾，忽冷忽熱的，都不好受。
瓊琚下馬扶小秀才落地，給他擦汗：“相公再忍一忍，等叔叔來了就好。”
“二叔不是被貶為庶人，還被譴回彩蝶鎮了麼。”
“皇上是譴走了他，可又沒說不讓他再回來。”
月輝漸去，太陽出來時，李有福的馬車才到城門口。恰好城門打開，不少要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瓊琚帶著小秀才跟在二叔後麵排隊。李有福怕自己眼花，特意揉了揉眼珠子確認：“你們怎麼來了。”
瓊琚說：“我和相公私奔，沒地方去，就來投奔二叔。”
“你們真是胡鬨。”李有福現在沒了官職，還可能會隨時沒命，怎麼能帶兩個小輩，正要嗬斥。
小秀才催促說：“二叔，快到我們了，我們趕緊進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