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棄我去者(13)(三合一)(1 / 2)

粘稠的液體炸裂噴湧的四處都是。

距離她最近的管紅雁隻感覺有什麼東西噴湧了她滿身, 有股淡淡的腥味順著氣體進入她的鼻孔,順著她的氣管一路向下,充盈著她每一個肺泡, 隨著她的呼吸緩緩湧向全身。

這股腥味甚至帶著一絲熱氣。

它順著管紅雁的褲腿向下滴落, 她要發誓她以後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在穿運動褲的時候配運動鞋,她要把褲腿紮進馬丁靴這件事情刻煙吸肺。

因為那種溫熱的,黏膩的液體,就這樣順著她的褲管滴落,緩緩貼上了她的腳踝。

那玩意活的一樣, 管紅雁甚至覺得神經末梢傳來的觸感傳達給她的信息是,那東西在滑落的時候在蠕動。

雖然說了這麼多, 但在管紅雁的腦海裡, 這些想法劃過的飛快,僅僅占據了半秒不到的時間, 人體思維的自我防禦機製讓她下意識在這半秒裡忽略了真實發生的事件, 轉而去思考一些其他的問題以轉移注意力, 讓大腦不至於在這樣的衝擊力下停擺。

她的表情停留在了她看向岑祈雯的最後一刻,然後她瞳孔顫動幾下, 理智在搖搖欲墜,她飛快閉上眼睛掐斷了自己的視線。

“彆往這裡看, 閉眼!”她的思緒從來沒有這麼快過,從岑祈雯死亡到這麼多想法劃過腦海再到大腦判斷出最有用的應對方式閉上眼睛,這些全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管紅雁閉上眼, 她的理智寸寸垮塌,最後殘存的判斷讓她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了一聲:“佘莫楚!”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也可以如此嘶啞。

一雙冰涼的手扶上她的肩,把她極快又極穩地推離了這片區域。

這雙溫度遠遠低於人類體溫的手讓她稍微清醒了些,管紅雁視網膜上殘留的畫麵開始在她強製性的思維控製下逐漸淡化。

滿是灰塵的房間裡, 岑祈雯的頭就像是那些恐怖漫畫裡會畫的一樣,沒有給她任何準備時間,也沒有給管紅雁任何準備地驟然炸開。

那種氣味殘留在她鼻腔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腥氣,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她像是被喚起了某種身體內DNA上原始的衝動似的,居然有種十分格格不入的親切油然而生。

這種親切感讓管紅雁毛骨悚然。

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對同類腦漿產生親切感,她又沒有那些食人的特殊癖好,同類的死亡隻會讓她覺得警惕或者緊張。這種親切感出現的太過突兀和詭異,它操縱著管紅雁的身體,讓她情不自禁地想用手指劃過每一寸沾染著紅與白的地麵,俯身捧起那些粘稠的液體。

或者說,體。液。

好在管紅雁足夠警惕。

換一種說法,她足夠聽話。

聽人勸服人管是每個能從克係世界裡活著離開的隊員身上最大的美德,命比什麼都重要,即使第一次san check剛剛過去,在意識到這種親切感詭異又突兀之後,管紅雁立馬又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自己的思維。

人生頭一次,她為了壓過腦海中的一個想法,開始不斷地在心裡默念“香菜”。

她在腦海裡想象著那種綠色的植物,是的她甚至不願意稱其為食物。

她勾勒著它的形狀,它青翠欲滴的葉子,它長而細窄的根莖,在這種時候,她寧願在自己最厭惡的食物上麵獲取親切,也不願意對著同類的腦漿生出相似的感情。

隨著思維的轉換,香菜的味道開始在她的唇齒間蔓延,這種味道同樣讓她幾欲嘔吐。

喉嚨控製不住地翻湧,管紅雁抬起手下意識想捂住嘴,又在意識到自己的手上沾染著什麼之後飛快放下手。那股腦漿的腥氣在兩個動作之間已經全然被香菜的味道壓下,她從裡到外充盈著這種植物惡心的味道。

她最受不了的味道。

但她感到安心。

管紅雁在濃烈的香菜氣味中劇烈地耳鳴,現在她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切斷了思緒,什麼都不去觀察,什麼都不去理解,完美踐行了佘莫楚說的一切。

她站在原地,等待隊員中唯一能夠處理這種緊急事態的佘莫楚做出指令。

而佘莫楚本人的狀態其實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白燼述說過,佘莫楚這雙眼睛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這種特殊性體現在它對於外神、對於舊日支配者,對於那些詭異的難以理解的不可言喻的東西格外敏.感上。

彆人眼中正常的世界,在他眼中很有可能是另一種樣子,這是佘莫楚時刻都在精神崩潰邊緣行走的原因之一。

他在用一雙神話生物的眼睛看世界,那麼世界所反饋給他的,自然就會是神話生物所看到的樣子。

如果說同步率低的時候這種狀態還不明顯,它隻是有一層短短的勾邊附著在白燼述的視野上,那麼等同步率過半,這種神話生物視野就會像是高度散光之後的重影,和正常的視野重疊。

同步率上到80%,這種畫麵就會占據視野的主流,正常畫麵會變成那些惡心的扭曲的形狀上隱約的線條。

同步率一百……不,沒有一百。

沒有任何一個人類能夠承受完全接收神話生物視野的代價,包括佘莫楚,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這雙眼睛的利用率也隻有90%,當他精神崩潰開始降神的時候,利用率會被迫上升到100%,於是這種時候,他需要換上自己原本的眼睛。

不然如果他完全看到那些之後神話生物完全體才能看見才能理解的東西後,他就再也變不回人類了。

他是想成為神話生物中一員,但他目前還沒有完全異化不做人的打算。

即使他作為人類時痛苦遠大於愉悅,但他覺得做個人還是挺好的。

起碼比成為那些渾身沾染著不知名的黏液,身上的色彩像是過期一兩年長滿了黴菌的變質丙烯一樣詭異,味道聞起來像是腐爛的發酵的白草蛇花水,然後一開口就是一些恨不得讓人把耳朵剜掉的聲音的東西好得多。

那有違他的審美。

也有違白燼述的。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相對來說不那麼惡心的東西存在,隻是佘莫楚覺得自己如果異化,根本不會那樣高級罷了。

他習慣性以最壞的打算估計事件的結果。

但現在白燼述可以告訴他,不,你會。

岑祈雯的死亡簡直開啟了佘莫楚身上最恐怖的一個開關,他的同步率因為目睹到隊員死亡而上升,他的眼睛因為同步率上升而利用率也開始上升,這些沒有問題,白燼述完全可以控製住。但問題在於,這一切都太快了。

這次的死亡不同於以往,某些隻有神話生物才能看見才能理解的東西出現的太快了,它沒有給白燼述足夠的時間更換視野。

現在他眼眶裡同時存在著兩幅眼球,佘莫楚的人類眼珠,他隱藏在淚痣中的最後人性的保險,沒有來得及升上來。

這意味著白燼述用一雙100%利用率的神話生物眼睛親眼目睹了岑祈雯死亡。

同時,他看見了彆人看不見的東西。

蟲子。

鋪天蓋地的蟲子從岑祈雯的大腦中噴湧而出,它們的身體是透明隱形的,起碼在他那雙人類的眼球中是隱形的。

而在另外一套視覺係統裡,那是一種乳白色的,豐滿而圓潤的蟲子,它完美的不像是會出現在地球上的生物,完美的頭部弧線,閃爍著細細微光的漂亮質感,還有玉石一樣完美而又溫潤的折光率。

白燼述敢說,就算是再害怕昆蟲的人,在看見這樣一種蟲子後,腦海裡油然而生的第一個想法會是:很美。

這是一種和它是什麼生物無關的,完美無瑕而又精致小巧的美麗。

這種美麗讓人對它充滿親切感,充滿嗬護欲。

——如果它不是從岑祈雯的大腦裡噴出來的話。

但這時候將其稱之為美麗,到底是人類佘莫楚做出的判斷,還是異化佘莫楚產生的情感就不一定了。

而白燼述確實也開始對它充滿親切,對它充滿嗬護,他伸手撚住了一隻蟲子,下意識想要嗬護它,但是腦海中另一套思維卻想要碾碎它。

他聽從了另一套思維的指令,在手裡充滿愛憐地碾碎了它。

他的心裡泛起一點點興奮。

嘶——

白燼述迅速從這種不太對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他的同步率明明沒有到達一百,但在剛剛,他感覺像是有另一個人在操縱著他的思維他的動作。

不是佘莫楚。

也不能說,不是佘莫楚。

可以說,那是異化了之後的佘莫楚。

借著管紅雁衣服上反光的拉鏈吊墜,白燼述看清楚了自己現在的狀態,那種蛇一樣的紋路已經爬滿了他整張臉,他的眼眶裡擁擠地並列著兩個眼球,他的……他的五官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變得更加具有吸引力與震懾力,更加……具有蛇的特質。

如果不是白燼述知道佘莫楚到底是什麼東西的話,他會懷疑當初在高中畢業典禮上,佘莫楚親眼目睹的其實是黑山羊幼崽降臨。

因為他現在渾身從上到下充斥著的是一種冰冷的勾人感。

而黑山羊幼崽中的“黑山羊”指向的是莎布·尼古拉絲,克蘇魯神話中的三柱原神之一,一位墮.落的豐饒之神、“至高母神”、“黑暗豐穰之女神”*。

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換言之,祂會引起一種不管是人類還是非人類異種都會有的原始欲.望。

指除了食欲的那個。

現在同樣是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壞消息是佘莫楚為人性做出的最後一絲保險沒趕上,他開始異化了。

好消息是他沒有變成那種令人作嘔的,讓人從頭到尾都會感到不適的鬼東西。

他很高級。

白燼述由衷地在心裡謝謝那位把劇本投遞到經紀人老吳那裡的導演,有空他一定會去問候對方全家。

事情到了這步,已經不是佘莫楚會不會發瘋的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再這樣下去,佘莫楚存不存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身體他作為人類的概念將會在徹底變成異種之後消失殆儘。

而白燼述作為目前這個身份的擁有者,他有一定概率會被跟著一起同化。

呃……這個一定概率,目前其實已經高達99.999%了。

管紅雁在劇烈的耳鳴中聽到佘莫楚的聲音:“你們先出去,轉到朝門的方向再睜開眼睛,彆回頭看,離開之後帶上門,關緊。”

這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

它不像是一種聲音,像是一種觸感,這種觸感隨著音波的媒介從她的耳道裡劃過。

這聲音像是蛇劃過耳道時鱗片在皮膚上摩擦的聲音,刺啦刺啦……

管紅雁一個激靈。

她剛剛似乎在第二次san check邊緣瘋狂試探。

她再也不敢細想,聽著房間裡同樣響起了其他隊員如夢初醒般地腳步聲,管紅雁也跟著轉過身體,睜開眼睛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她覺得其他人剛剛經過的san check衝擊絕對不比自己的小。

好在這批隊員裡麵沒有找死的,白燼述用兩雙眼睛看著他們所有人非常聽話地背對著自己離開房間,然後頭也不回地關上門,終於在嗓子裡吐出一口氣。

他現在有多想問候佘莫楚那個小成本網劇的導演全家,就有多感謝李導。

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並不謙遜的態度,就算是為了感恩,他也應該接下長發青年那個係列電影的第二部的。

因為斯卡奧救了他一命。

他的固定屬性幸運,是絕對不會翻車的幸運,即使是在斯卡奧同步100%發瘋後。

他從上個未知空間中放出了懷嘉木,而懷嘉木的強製性同步率歸零,是白燼述在這個見鬼的世界最後一道保險栓。

求人不如求自己,佘莫楚你的最後一道保險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燼述在小屋中沉沉呼吸了幾下,在心裡開始默念。

“至高……”

不對,鬼知道現在他這種半降神半異化的狀態念這個會弄出來什麼東西。

這可是個克蘇魯世界。

“懷嘉木,懷嘉木。”他從善如流地改口。

一個有人類姓名的邪神在此刻是如此親民。

白燼述這會殘存的人類思維已經不多了,能夠在異化麵前存留人類的思維全靠他腦海裡充盈著的憤怒。

而這點憤怒的情緒也是他模擬出來的。

好在懷嘉木真的是很靠譜一神。

他出現在這個房間內的時候,屬於佘莫楚那一部分對於人類身份的不舍情緒簡直要痛哭出聲,隨即,這份情緒就立馬沒有了。

因為白燼述回歸了他寶貴的至高無上的0%。

於是懷嘉木追隨著呼喚和祈禱而來,沒等他看清周圍是什麼情況,一具冰冷而柔軟的身體就直接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

他耳畔還回蕩著那個顫抖地,不安地,克製又帶著些啜泣的祈禱聲。

而祈禱聲的主人早已經恢複冷靜,白燼述一把抱住大型抑製器,在徹底異化的最後一秒瞬間同步歸零,身上的異化寸寸褪.去,他重新回歸了光榮的人類籍。

能在克蘇魯世界中做個人真是太好了。

然後懷嘉木聽見那個細微的顫抖聲重新響在他的耳邊。

“好想你。”他的信徒嗚咽著說。

能繼續冷靜的騙邪神也真是太好了。

白燼述麵無表情地壓住眼角的淚痣,它要是幾分鐘前升起來的速度有它現在降下去這麼快,就不至於有這檔子破事了。

然後他張張嘴讀出這種能惡心死個人的經典膩歪台詞,從顫抖到啜泣都完美的無可指摘。

忘了說,他在大學裡學表演的時候,台詞也一直是班裡第一。

他演戲,從來不需要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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