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剛那一遭, 新人們都紛紛垂著頭，再也不敢四處亂看了。
袁山鳴在前麵走，幾個新人就跟在他身後, 頭也不抬, 盯著地板磚往前走，好像地鐵站上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麵有什麼讓他們移不開眼睛的東西似的。
不過很快, 大部分就發現不對了。
“唐……小唐，”那個穿著波西米亞風長裙的女生小西拉了拉小唐的袖子，“剛剛過去的那個人……”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更是不敢出聲了。
“嗯？哪個人？你給我指一下, ”小唐吹了一個泡泡, 大大咧咧地往周圍看了一圈，“那個頭發燙的特彆卷tony技術不太好的大媽？還是室外戴頭戴耳機裝逼那男的？還是那個穿的AJ像假貨的那個哥？”
她這張破嘴，一開口, 被她點名的三個人就都看了過來。
“嘶——”小西倒吸一口涼氣, “你聲音那麼大乾嘛？”
“怎麼了？”小唐一臉無辜, 發現被她點名的那三個人都看過來之後, 還揮了揮打哈哈道, “誇您發型雖然做的不好但是顯年輕, 索尼大法好我也想買索尼耳機, 哥你的AJ真新啊保養的真好跟假的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糊弄起了作用，那三個人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紛紛轉頭離開了。
“你怎麼敢的啊……”小西滿臉都是驚悚, 看向小唐的表情像是在看什麼怪物。
“你沒發現嗎？他們！”她壓低聲音, 拉了拉小唐的胳膊，示意她低頭，“你看地板！看地板！”
地鐵站上, 來來回回都是匆匆經過的乘客們，但是在地鐵站深色的地板上，所反射出來的影子卻寥寥無幾。
人群中，偶爾會出現幾個腳下有著小片陰影的人類，從地麵上看過去，每個有影子的人在死靈中穿行，腳下的黑影像是一片片小小的孤島。
剛剛小唐點出來的幾個人，都是沒有影子的死靈。
從外貌看去，他們和那些有影子的人幾乎沒有任何差彆，如果不是袁山鳴之前提點了所有人一句，死靈是沒有影子的，那完全不會有人把他們往那方麵想。
而偌大一個地鐵站，其中有影子的人，除了他們這些投資行新人和帶隊之外，也不過十人。
死靈之城，果然是類人型非人生物的最大聚居地。
“你剛剛不怕觸發怪談嗎？”旁邊兩個患病死亡的女生也壓低了聲音。
小唐長了一張眉骨五官輪廓深邃的混血臉，不說話的時候配上這一身裝扮，看上去特酷特高冷，沒想到一開口能這麼招仇恨。
“怕什麼？地鐵站是安全的，”她嚼了嚼口中的口香糖，“袁哥不是說了嗎？”
“袁哥什麼時候說地鐵站是安全的了？”大家莫名其妙。
“袁哥說，怪談和怪談之間有範圍保護，”白燼述把視線從彈幕上收回來，溫和開口道，“所以死靈越多的地方，應該越安全。”
怪談的領域內，不會觸發其他怪談，所以如果大量怪談，或者說大量可能觸發怪談的死靈都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那麼要不就是這裡誰都能觸發，要不這裡就是誰都不能觸發。
而誰都能觸發怪談的話，這片區域就隻可能是一片大型的混戰區，危險無比，每走一步都可能觸發無數怪談。要經過這樣的區域，袁山鳴不可能不提醒他們這些新人小心謹慎，所以這片區域隻可能是誰都無法觸發。
所以有兩種可能，地鐵，或者各種交通樞紐，是S城內死靈和人類公認的安全區，所有出現在這裡的居民不會觸發任何怪談。
或者就是這片區域實際上是一個大型怪談的覆蓋區，經過這裡的人都算作觸發了這個怪談，所以其他怪談在這裡都無法觸發，被強行壓製停戰。
不管是後麵哪個可能，這裡都是安全的。
之前經過的觸發血影的“眼鏡娘隊長”，袁山鳴用的詞彙是他們正在觸發過程中，而不是已經觸發，所以他們估計正在觸發血影中的一環，路過這裡而已。
“對，就是這樣！地鐵站是安全的！”小唐打了一個響指，“朋友，和他們比起來，你很有腦子嘛！”
她這句話，又把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人全部都罵了進去，拉的一手好仇恨。
“其實我是看彈幕上說的，”白燼述抿抿唇，露出一個慚愧的笑意，指了指自己麵前的直播間，“觀眾們都很熱情。”
他這話，一下子點醒了好幾個不打算探索怪談的新人。
對啊，直播間啊！
想要知道什麼信息，直播間的觀眾可以通過彈幕告訴他們啊！
這神來一筆的打岔，一下子讓大家忘記了小唐拉的仇恨，紛紛都調出了自己的直播間，開始和上麵的觀眾互動起來。
“害，你能想起來看彈幕，也比他們強太多了！”小唐像是沒發現他在推脫似的，走過來自來熟的拍肩誇讚道，“雖然比不上我，但是起碼比他們聰明啊！”
白燼述臉色不變，圓滑地推脫道：“隻是小聰明，沾了一點粉絲的光罷了。”
“小聰明也是聰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小唐一臉坦然。
在娛樂圈待久了，夾槍帶棒的采訪經過了不少，他打圓場和糊弄的本事隻高不低。不過這個小唐，真不知道是天然的臉T說話不過腦子，還是故意營造出這樣一種人設的？
不管是哪種，現在她都表現出來了想要結盟的意向。
既然她要做一副聽不懂彆人話外之音大大咧咧的樣子，白燼述也裝作聽不懂，隻是但笑不語，不回答她的結盟要求。
不遠處，那幾個被白燼述一語點醒了的人已經紛紛開啟了直播。
其中那個穿著睡衣的青年顯然平時沒少看直播，最初幾句的扭捏之後，就徹底放開了：“對對對，兄弟們，我就是袁哥這次帶的新人。”
“原來袁哥是新手村S城裡的金牌隊長啊，謝謝兄弟們提醒，我運氣真好，可要好好跟著袁哥。”
“大家叫我小飛就行，大哥們點點關注不迷路，我給大家直播這次袁哥的帶隊過程，謝謝大哥。”
靠著用袁山鳴吸引人氣，小飛立馬一躍成為了這個隊伍中目前粉絲最多的人。
其他幾個新人也趕緊學著他的方式吆喝起來，隻不過大家都沒有他放得開，看起來多少都帶著些尷尬和無措。
衝著袁山鳴來的觀眾不多，被小飛最先吸引走了大批之後，剩下的就隻有零星幾個在他們的直播間了。
畢竟一個隊伍，看哪個都一樣，小飛看著嘴甜會來事，大部分觀眾都樂意待在那裡。
剩下的幾個新人使勁渾身解數，終於也算是留下來了幾個觀眾。
整個隊伍中，現在已經分為了三個極其明顯的陣營。
以睡衣青年小飛為首的想要靠直播間熱度頂替探索怪談難度不足的直播黨；和他還有小唐一樣不怎麼經營直播，衝著探索怪談而去的探索者；還有最後隊伍中特殊的兩人——由不會使用直播間的塔吊工人老馬，和無法開口和觀眾交流的聽障患者念語所形成的脫離隊伍邊緣人。
袁山鳴在這個過程中一言不發，任由他們自行組合，看來這種隊內分裂成幾個陣營的情況以往也非常常見。
隻是在快要走出地鐵站的時候，他回頭提醒了幾句那幾個正在直播的新人，告訴他們待會先彆看直播間了，更近自己，在地鐵站外麵的那片區域，是低級怪談最多，最喜歡碰瓷新人的區域。
有了血影的前車之鑒，大家紛紛都管好了自己的嘴和眼睛，一路上沒有什麼諸如不小心觸發了怪談之類的事情發生。
白燼述穿過那片低級怪談區域的時候，明顯感覺不少沒有影子的“人”，都朝著他投來了矚目的視線。
死靈之城中披著人皮的死靈們和真實的人類終究是有差彆的，在路過三四個長著六七八根手指的人類，臉上不止出現了一雙眼睛的小販，前麵是辮子後麵也是辮子的女孩，還有話都說不明白，張嘴之後全是無意義語氣詞的死靈後，白燼述終於不得不承認，這片地區確實是低級怪談聚集區。
這些群魔亂舞的東西，如果不是低級的話，那他真的會懷疑這個神級空間的含金量。
中途估計是因為那個buff的緣故，不少死靈對白燼述熱情極了，好幾個長的已經不能稱得上是醜，簡直是不成人形的死靈帶著口罩，衝到了隊伍中間攔住白燼述，強行想要開啟怪談。
那幾個怪談估計都是同一類型的，一疊聲問出來的都是都是：“我美嗎？”
白燼述被攔在路中，還彬彬有禮：“我覺得還是我比較美。”
一群大氣都不敢出的新人中，隻有小唐“噗”的一下笑出聲了。
“我也覺著他比較美。”她忍著笑誠懇道。
和這些玩意比起來，誰不美啊，鬼火黃毛都順眼多了。
再說，爾泗這人長得又不醜。
“解決了嗎？”袁山鳴回頭，“解決了的話就快點走，這會已經五點了，等到待會太陽下山，S城內會出現的死靈更多。”
“應該是解決了。”白燼述微微點頭，繞過路中間那幾個強行開啟怪談失敗的A貨裂口女……呃也有男，繼續跟著袁山鳴朝前走去。
不過被一片低級怪談行注目禮，他們兩個能受得了，其他人不一定受得了。
那個因為術後並發症死亡的女生就被嚇的一驚一乍，眼睛已經紅成了兔子，走出這片低級區域的時候眼淚汪汪的，看樣子下一秒就快哭出聲了。
其他人也沒比她好多少。
小飛在直播鏡頭前麵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怕的膽大模樣吸粉，而在觀眾們看不到的背麵，他整個後背的都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一群人中，能夠毫無反應走出這片區域的似乎隻有連續被碰瓷了好幾次的白燼述和粗神經的小唐。
隻不過這裡的怪談質量估計是真的很差，從裡麵走出來，雖然buff生效次數從1直接變成了三位數，但加的親和點居然隻有0.5，甚至還比不上那個血影的一瞥。
也是夠沒用的。
看來想要在低級怪談裡麵刷親和度的想法可以趁早打消了。
離開這些奇形怪狀的怪談聚集的區域後，周圍的人一下子減少了，雖然大部分還是沒有影子，但起碼已經是正常人類樣子了。
“覺得鬆了一口氣是嗎？”袁山鳴像是能讀懂所有人心聲一樣，涼涼開口，“恭喜你們，離開了整個S城最安全的區域，正式進入了危機四伏的新手村之中。”
“怎麼？”看見幾個準備走主播路線的隊員不可置信的眼神，袁山鳴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你們不會覺得長得和人類一樣的中級怪談，實際上沒有那些不成人形的低級怪談恐怖吧？”
“白天，太陽下山之前，整個死靈之城的死靈都必須披著人皮，”他挑挑眉，“你們猜……什麼樣的死靈，人皮披的最好？”
在新人們的毛骨悚然中，袁山鳴看了一眼手表，示意大家止步。
“行了，就是這裡了，”他看了一眼麵前的那個大槐樹，“今天出來的還算早，等個半小時左右吧，這會茶館還沒開門。”
“茶館……？”大家的視線看向了麵前的一片老舊街區，和已經掛上了保護古樹鐵牌的大槐樹。
茶館在哪裡？
“下午五點半，站在百年槐樹前，繞樹三圈，一邊繞一邊吸入適量的返魂香，”袁山鳴一邊說，一邊示意所有人坐下，“在香燃儘之前，聽到有女聲在清唱著吳語歌曲，C級怪談——茶館，就觸發成功。”
“知道為什麼茶館這個怪談知道的人多，觸發方法也簡單，死亡率低評級還高，但是整個S城，隻有我會帶新人來嗎？”他轉身看向所有人，從口袋裡掏出了裝著幾顆猩紅色小珠子的小瓶晃了晃，“因為這東西，大部分隊長他搞不到。”
“拿好了。”他順手往前一丟，幾個隊員趕緊上前接住。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觸發時間，新人群體中，大家又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三個部分。
直播的那幾個人中，小飛果然是思路比較靈光的，在其他幾個隊員還在費儘心思找話題的時候，他已經湊到了袁山鳴旁邊拍他馬屁，在袁山鳴的直播間中刷自己的存在感。
看那其他那幾個新人的忿忿表情，白燼述就能猜到，這個睡衣青年小飛估計又漲了一大波粉。
這種靠著新手村隊長漲起來的粉來的快，去的也快，如果他隻是想在新手村走一走直播間的捷徑，去獲取一個低利率的話，這個方法還算可行。但要是他打算以後都這樣下去……那下個副本絕對會教他做人的。
白燼述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除了正在直播的新人外，以他和小唐為首決定探索的隊員也坐在一起。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和小唐一上來就不對付，被她嗆了幾句的鬼火黃毛，居然是個偏向於探索的新人，在那幾個新人紛紛都使勁渾身解數巴結觀眾的時候，他衡量一會，居然朝著小唐的方向去了。
兩個人聊起來，暫時形成了一個小同盟。
不過在這種副本中，新人會選擇自己認為合適的隊友互相結盟實在太正常不過了，他當初第一次進入基金會的未知空間時，魯長風這胖子抱大.腿那也是有一手的。
想要靠是否發起結盟來判定對方是否是基金會隊友，那難免也有點太過兒戲。
更彆說……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停留在自己的直播間上，輕輕歎了一口氣。
名字被更改為了【歡迎光臨-爾泗】的直播間上，彈幕的熱度居然絲毫不低於正在一口一個大哥的小飛。
隻不過，這些其他人看不見的彈幕上，內容絕對是整個隊伍中獨一份的——
【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
【這是謊言，這是謊言，謊言……】
【他剛剛在說謊！他剛剛在說謊！他剛剛在說謊！】
【嗬嗬嗬嗬這個主播在騙人，嗬嗬嗬嗬這個主播在騙人……】
【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要說謊？】
【全都被我們看見啦，全都被我們看見啦……】
這些彈幕就像是被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一樣，鋪天蓋地的反複刷起了同一類信息，每一句都重複十幾遍有餘，密密麻麻的紅字飛快刷過去，遮蓋過他直播間屏幕上的臉，乍一看簡直毛骨悚然。
他們指責的是自己剛剛騙了小唐。
地鐵站內是安全區域當然是他自己推出來的，彈幕上麵的觀眾們一句都沒有提。他之所以選擇這個說法，是因為小唐這姑娘好好一個腦袋上麵長了一張破嘴，開口之後簡直太能招仇恨了。他還不打算成為這個隊伍中被其他人針對的“聰明人”，乾脆賣所有人一個好，提醒他們可以利用直播間彈幕獲取信息，順便轉移注意力。
但是這些觀眾……居然會反應這麼大？已經過去快要二十多分鐘了，怎麼還在刷這些東西。
許子塵說的果然沒錯。
投資行的直播觀眾……是一些奇怪的東西。
*
下午五點半，在袁山鳴的指導下，一群新人們排成一行，紛紛點燃了自己手裡的返魂香。
這東西小小一粒，勉強算得上五分之一個指甲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把它碰到手心裡，生怕一個不注意掉到地上就找不見了。
小唐性子直，拿到這東西的第一時間就耿直道：“這麼小啊，袁哥，這夠燒的嗎？”
雖然不太禮貌，但這確實是所有人心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問題。
走在前麵的小飛剛剛在直播的時候從袁山鳴那打聽了不少事，立馬得意地轉過了頭：“這你就不懂了吧，返魂香這小小一粒就是我們能夠承受的最大劑量了，聞多了會出事。”
“再說了，彆看這一粒小，”他撚起已經被點燃的返魂香，一線猩紅色的煙順著他的動作從下方散溢開來，“直接聞的話也會出事，我們待會要這麼聞。”
小飛另一隻手並攏，做扇聞狀，把那種猩紅色的煙往自己的鼻腔附近撥動。
這返魂香小小一粒，散出來的煙卻極其濃鬱，小飛扇的這幾下，他的麵容就已經在這片紅色的煙霧中朦朧了，依稀間似乎變成了另一張臉。
“好了，”袁山鳴給所有人點上香之後開口，“你們排成一列然後慢慢繞著這個槐樹走，聽到有人唱歌之後周圍的景象會變，到時候不要慌張，也不要到處亂走，繼續往前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