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燼述無聲地托了一下自己的腰，感覺它再這麼走下去，廢掉是遲早的事。
這老領隊到底要把他們帶到他們地方去？
“是，”老領隊忽然停下腳步，“就是這。”
“這裡有座位，你們可以休息。用手摸一下。”
他話說的斷斷續續，但大家好歹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老領隊帶著他們到了一個有座位的地方，可以休息，他們在黑暗中用手摸一下，能摸到這些家具。
一個個新人迫不及待地摸索了起來。
白燼述伸手摸了一圈，很快就摸到了一個皮質的東西，似乎是某個沙發一樣的東西，略帶些粗糲的皮質表麵，有點掉渣，按下去可以聽到彈簧發出的輕微響聲。
他試探著坐了上去，整個身子瞬間門陷入了一片柔軟的沙發中。
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彈簧聲音，應該所有人都找到了座椅。
他身邊也坐下了一個人：“爾哥，這裡居然有沙發！”
是黃毛。
“這些是，觸發的隊員帶回來。”老領隊的聲音響起，他的語言能力正在交流中緩慢恢複。
環境太過黑暗，但是根據周圍出現放到聲音，白燼述依稀能感覺到，這些沙發似乎圍成了一個圈。每個沙發之間門的位置被安排的正好，是可以湊在一起討論對策，也能湊在一起伸展四肢入睡而不互相打擾的距離。
這些沙發應該是那些曾經和這個老領隊一起觸發了s怪談的新人們擺放的。
從這些沙發也能窺得曾經發生的事情一角。
觸發了這個S級怪談的多半是一個和他們差不多的隊伍，他們可能也是從某個不知名渠道得到了觸發的線索，可能也不知道這個S會觸發出什麼怪談，可能也是早上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邊的其他新人全部死亡，而作為不知為何沒有被怪談殺死的觸發者，他們稀裡糊塗地開啟了逃亡，最終找到了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窗口，也沒有任何光亮的夾層。
經過了漫長的布置，他們最終決定在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絕對黑暗空間門中布置出了一個舒適的角落，決定在這裡落腳。
但問題是……
“這些沙發是後來放進來的吧？”管紅雁的聲音響起，“這位……前輩，你們有其他地方可以上下出入？”
作為夾層，酒店不可能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放這麼多沙發，那個老領隊也說了這是和他一起觸發S的隊員布置的，這豈不是恰恰說明他們有其他地方可以出入。
安全通道裡沒有正常的門通向這一層，牆都是他們砸開的，而這層也沒有窗戶可供出入，還有什麼地方……
“電梯井，”白燼述忽然開口，“你們是從電梯井進入的？”
連通整個大樓的兩個通道，除了消防樓梯就隻有電梯井。
如果消防通道裡沒有出入口，那就隻有電梯井可以。
“我們一開始，在電梯上麵。”老領隊開口。
“電梯上麵……？”黃毛茫然地開口，“可是電梯裡有光啊？”
“不，是電梯上麵，電梯轎廂上麵，電梯井裡，”白燼述很快反應了過來，“電梯轎廂的天窗可以打開，你們在躲避影子的時候，選擇了進入沒有光亮的電梯井？”
這招太聰明了。
正常的電梯井是有照明燈光的，不知道酒店內的電梯井有沒有，但就算有，電梯井裡的照明燈光也是外置的燈泡，不是走廊裡的筒燈。
這種燈布置簡單，也極其容易毀掉，全部打掉之後，電梯井裡就是漆黑的，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躲藏地點。
隻不過唯一的問題在於，電梯的核載人數一般情況下都在13上下浮動，就算他們一個隊伍裡的十個隊員加上一個領隊能在上麵那個狹小的空間門裡站下，電梯頂端多出了十一個人，這無疑會影響電梯轎廂內的可載人數。
隻要轎廂內進入兩個以上的人，就很有可能會觸發超載警報。
不說被發現會怎麼樣，隻要有一個人好奇打開上麵的天窗，光照就會射出。
這地方雖然足夠黑暗，但注定不能久留。
“我們在電梯裡發現，三四之間門距離不對，”老領隊說道，“所以撬開牆壁進入了這裡。”
果然，他們也沒有打算在電梯內留多久。
這樣一來，看來不管是他們還是曾經的那個隊伍，所有人發現這個夾層的邏輯是一致的——三四層之間門多出來了一米五多的夾層。
隻要去過宴會廳，對高度有一定的概念，那麼就一定能在走過消防樓梯和進入電梯井後發現這多出來的一段空間門。
這時候，發現這個夾層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所以這裡是最開始觸發了怪談的隊伍落腳的地方，”狄塔深吸一口氣，“那後麵前輩您帶的第二個隊伍呢？”
這老領隊說過，第二個隊伍一進入新手村，沒有出現在地鐵內，反而是直接和他一起出現在了暴力之都中。
老領隊：“都死了。”
“白天的暴力之都，影子很快就殺死他們，”他的聲音中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平鋪直敘地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可能對於這些和他相處不過幾分鐘的新隊員來說，那些和他曾經並肩逃命過的老隊員們確實更加值得他惋惜，“他們都是新人，我認識路，因為身後一直有新人，所以我跑到酒店裡麵進入了夾層。”
第二個隊伍裡的新人隨著老領隊直接出現在了暴力之都內，已經被觸發的S級怪談沒有放過他，反而在他送走了上一批新人之後，把魔爪伸向了他的下一隊新人。
老領隊不能離開暴力之都，連帶著新人們也隨著他一起直接登入了其中。
這些初來乍到新手村的新人們什麼都不知道，就成為了這裡頂尖獵食者眼中的獵物，身處陽光下，影子無法避免，新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就被自己腳下生出的影子殺死了。
而發現不對勁的領隊則開始朝著自己熟悉的安全屋奔逃。
白燼述他們想象不到老領隊是如何在白天的暴力之都內，一路頂著無處不在的陽光和影子逃進這個安全夾層的，但是從他的三言兩語中差不多也能聽出來，他能夠活著到達這裡，一部分是因為他對於暴力之都的熟悉，他對逃命的熟悉，還有剩下很大一部分，自然是因為身後有著一隊新人給他墊背。
他實在太過幸運，在意識到事情嚴重了的一瞬間門，還有這一隊新人可以為他的無知買單。
而不管那隊新人到底實力如何，麵對那個怪談影子，他們完全沒有勝算。
他們隊伍中已經死了三個隊友了，再怎麼遲鈍大家也該反應過來了，怪談影子的獵殺手段並不是針對獵物本身，而是針對獵物的影子。
隻要怪談影子吞噬了獵物的影子，那麼這個影子的擁有者就也會被吞噬。
任憑本體的實力再怎麼強，他們也無法讓自己的影子同樣強大起來，麵對這個S級怪談，所有人就像是手無寸鐵的嬰兒，隻要被碰到影子，就毫無還手之力。
夾層太過黑暗，誰也看不清周圍的人臉上是什麼表情，唯一開口的狄塔聲音中也聽不出來任何鮮明的情緒：“那也就是說，前輩您在觸發S失敗之後，發現自己無法離開暴力之都，並且隻要使用領隊的權限十五天後隨著隊員一起離開這裡，那麼等到回來之後就會發現自己還在暴力之都中。”
“就是這樣……”老領隊長出一口氣。
“那為什麼不去其他空間門？”白燼述立馬問道，“不在新手村裡做領隊不行嗎？”
“不行……”老領隊還沒開口，狄塔就低聲回答道，“你們不清楚，新手村裡的領隊和投資行有著非常特殊的協議，我們必須在這裡待夠一定時間門或者帶隊足夠多少次，才能離開這裡，這是在新手村裡擁有特權的代價。”
什麼特權，當然是身為領隊，他們並不用以身犯險，隻要手下的新人足夠出色，就能獲得足夠多的積分的特權。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如果對比基金會獲取積分的方式的話，那麼相比起其他需要在各種空間門沉浮的探索者們來說，這些領隊們的工作確實更加輕鬆。
畢竟他們隻是在自己萬分熟悉的地盤上帶新人而已，這種優待下需要付出一定代價很合理。
但這樣無疑是卡死了這個老領隊的路。
他隻要進入這裡，就會被這個S級怪談鎖定，但是他又不可以離開去到其他空間門。
隻要他接新的隊伍進入，新人很快就會死在S級怪談下，要是他不接新人，那他殘餘的積分完全不夠讓他在外界活下去。
這個死局這樣繞下去，唯一的解隻能是他留在這裡，留在生存不需要耗費積分的新手村中，在這樣一個隻能佝僂著身子的夾層中苟活，直到他在這裡停留的時間門到達和投資行簽訂合同的時間門，接著他就能永遠離開這個空間門，永遠離開暴力之都。
目前看來，這個時間門還沒到。
在場的誰都沒觸過S，誰也沒想到，觸發S失敗後居然會是這種結局。
在場的新人們都打了個寒噤。
時間門倒回十幾個小時前，他們在頭頂上的宴會廳疏散其他隊伍的時候，絕對想不到今天的自己會就這樣縮著身子躲在距離宴會廳隻有一層之隔的夾層中，時刻麵對著生命危機。
那些十五天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的新人們暫且不談，現在最大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顯然懸在在場的唯一領隊，在老領隊之後不知多久同樣也觸發了這個怪談的狄塔身上。
白燼述清晰地聽到狄塔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大概是她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的方式：“前輩，你知道這個怪談要怎麼完成嗎？”
“完成？”老領隊的嘴裡發出非常怪異的聲音，“我要是知道，我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
他罕見地語氣帶了點激動。
這種激動的語氣無疑是對他目前被繞進了一個死局中的最佳佐證。
但這樣的話，無疑是讓發現了這個夾層的大家更加絕望。
他們發現了暫且保命的辦法，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在場的新人們想要觸發S，沒一個是不在乎自己最後評分的，在這裡待到十五天滿離開，無疑是另一種破罐子破摔。
而狄塔，她連破罐子破摔的機會都沒有。
“那前輩，”她聲音很緊繃，“你們是怎麼失敗的？”
“不知道，”老領隊聲音恢複了平靜，大概是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千萬次了，他聲音透著種可怕的麻木，“我不知道這個怪談是什麼，不知道怎麼成功，也不知道為何失敗。”
他的語言組織能力在久違的交流中恢複的極快。
“對於這個S，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是我這麼久以來，見到的唯一可以交流的人。”他說。
“等等，”小唐敏銳地發現了一個語言漏洞，“我們是唯一可以交流的人，那說明有不能交流的人？”
他在這個夾層裡還見過誰？
“城市護衛隊。”白燼述飛快吐出一個名字。
夜晚的城市護衛隊。
狄塔昨天晚上來阻止黃毛拉開窗簾的時候說過，樓下的護衛隊們清理鬼怪死靈需要絕對的黑暗環境。
那也就是說，夜晚的暴力之都，是絕對黑暗的，也不會有影子出現。
這個老領隊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個夾層裡，彆的暫且不說，就光是食物，他也不可能從這裡獲得，他必須離開這裡去尋找生存必備的資源。
狄塔雖然隻是個新手領隊，但酒店的夜晚如果有人曾經撞見過某個蓬頭垢麵的男人，這消息不出一天就能傳遍整個暴力之都，她不可能不知道。
這隻能說明這老領隊所說的不能交流的人不是其他新人。
那在白天以外的夜晚，隻剩城市護衛隊了。
那些據說在晚上清理死靈，有著極其特殊的手段能辨認同伴的人。
老領隊無法被他們辨彆，於是也不能和這些人交流，以免比認成鬼怪擊殺。
白燼述這迅速的判斷似乎說到了這老領隊心上，他忽然奇怪地“嗬嗬”笑了兩聲，開口道：“不過，我倒是有個解決辦法。”
在場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今晚，離開暴力之都，離開S怪談的範圍，如果你們還沒失敗，那你們多半就能逃離這裡，”他說完這句話，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毫不在意，“不過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們會死在城市護衛隊手上。”
“你這不是解決辦法……你這是讓我們逃跑。”小唐低聲開口。
“你們剛才難道不是逃跑嗎？”老領隊反問。
他的思維似乎在交流中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和他的語言一樣。
“離開這裡還有活著的希望，不然你們也可以留在這裡陪我，”老領隊用鼻腔笑了一聲，“正好，這個夾層中有十一個沙發，等你們離開，我就有伴了。”
他指的是同為領隊的狄塔。
她表現的太明顯了，很容易就能看出她和新人隊員的不同。
白燼述清晰地感覺到狄塔那邊傳來了一聲煩躁的氣音，管紅雁似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稍微平靜下來了點。
“勸你們該服軟服軟，現在先睡一會吧，”老領隊往裡窩了窩，沙發發出“咯吱咯吱”聲，“晚上的城市護衛隊可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
在老領隊沒心沒肺的發言後，沒一個人睡得著。
S級怪談觸發時間門開始後三個小時，觸發怪談的隊伍中死亡三人，剩下十一人進入昏暗的夾層中，在完成怪談無望的情況下等待著夜晚的到來。
而參與觸發的人員裡，袁山鳴，懷嘉木，依舊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