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耳邊風聲蕭蕭, 聲響紛雜,吵嚷得很,但謝涼卻覺得整個世界頓時陷入了死寂。
他的呼吸幾近停滯, 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任他再能言善辯,工於心計, 此時也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慣性,思緒飛速轉動。
但在得到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前, 又僵硬地止住。
謝涼素來走一步想三步,看得長遠, 卻是平生第一次用儘自製力, 強硬地阻止自己去想。
但謝臣眉眼間殘存的那縷溫柔卻仿佛在嘲笑他。
“你怎麼還在這裡?”謝臣問。
謝涼怔了怔, 頭一次沒有對他陰陽怪氣, 反唇相譏。
他也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回來?
謝涼蹙著眉頭努力去想,終於在淩亂的思緒中勉強找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了得到齊然的喜歡, 不讓謝臣如願。
這就是他的目的。
可是……真的隻是這樣麼?
他捫心自問,胸腔裡的心突突直跳, 似乎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從隱秘的角落裡鑽出來,想要說一句什麼。
謝涼狼狽地咬住牙, 停下了所有思量。
他最後看了麵前的院子一眼,眸裡忽地閃過一點什麼, 快得讓人捉摸不透。
謝臣一直注意著他的舉動,見狀心裡提起一絲警惕。
但謝涼什麼也沒做。
他身影一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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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月,謝涼一直沒有回來。
他像是忘了自己所說的要借謝臣在身邊卜卦,消失得乾乾淨淨, 連帶著天機樓也開始銷聲匿跡,少有在世間活動。
不過這對謝臣來講實在是一件好事。
他與謝涼沒有什麼情感羈絆,念在血脈相連不會對他動手,但也到此為止。
那些家族過往如同前世,動搖不了他分毫。
何況他也並非加害者。
但謝涼這人固執,又陰晴不定,就跟個□□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開。
若是真的日日待在齊然身邊,他難免要時時防備,生怕他動了什麼歪心思。
這樣也好。
謝臣停住思緒,望向桌上堆疊的玉簡,神色裡透出幾分難得的愁緒。
這些時日,他和齊然尋了許久破障丹的消息,也跑過幾個上古時代遺留下的秘境,卻依然一無所獲。
那隻在傳聞裡出現過的東西,真假不論,總歸如今是半點風聲都沒有。
但是旁的法子,他們也沒能尋到。
於是事情又回到起點。
謝臣背著齊然,私下找出那本雙修功法,仔細研究過。
他有很大把握讓齊然順利踏入化神境,也應當可以穩住自己的境界。
頂多從中期巔峰跌到中期。
但是每每試著提起此事,齊然的抗拒溢於言表。
不說話,不理他,不見麵。
提一次就得吃三天閉門羹。
謝臣素來不喜多言,遇到阻礙往往是一劍斬開,這世上從沒什麼能阻攔他。
但是眼前的人他根本舍不得傷了分毫,打不得,也說不出重話,完全拿他沒辦法。
隻能陪著他,再尋彆的出路。
但世上哪來的那麼多選擇?
雙修功法已是萬裡無一,非大氣運者根本接觸不到。
而破階如果真有那麼輕易,這數千年來世上的化神修士也不至於寥寥無幾。
謝臣想著,抬手按了按額角,又翻開一卷玉簡。
窗外天色漆黑,弦月藏匿於濃雲之後,連一顆星子都沒有。
有輕風拂過,屋中幾盞燭火跳躍,氤氳著昏黃的光。
萬籟俱寂的安靜。
忽然,一道劇烈的靈力波動擴散開。
謝臣猛地轉頭,手中執著的玉簡砰地一聲砸落在地,然而他根本沒有在意,站起身匆匆就往隔壁的院落去。
那道靈力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
是齊然的。
謝臣心亂如麻,腳下微弱的靈光一蕩,出現在了齊然的院子裡。
他曾經布下過陣法,方才被靈力一衝,院子裡的防禦法陣應激自動開啟,才讓大多的屋內陳設幸免於難。
但桌椅屏風還是倒了一地。
謝臣一進門,便被人扣住了咽喉要害。
那道氣息太過熟悉,在瞬息間直接壓下了他本能的反擊。
謝臣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慢慢放緩呼吸。
深重的夜色中,身後人與他離得極近,對方似乎是呼吸不穩,濕熱的氣息一道道打在他的脖頸,逐漸蔓延出一點癢意。
謝臣試探似地,輕輕側了側頭。
扣著咽喉的手頓時收緊。
謝臣的動作停住,不敢再動。
他儘量放鬆緊繃的身體,將語氣放得輕緩,不帶一絲攻擊性,“齊然?”
齊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手中的力道似乎鬆了一點。
謝臣溫和地又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頸間的手又漸漸放開了些許。
謝臣穩住自己的氣息,雖然嗓子生疼,但他還是克製住自己顫抖的聲線,聲音愈發柔緩,“讓我轉過來看看你,好嗎?”
齊然沒說話,但似乎歪了歪頭,仿佛是在思考。
謝臣安靜地,一動不動,耐心地等著他考慮。
良久,齊然慢慢鬆開了力道,但手還是按在他的咽喉上,虛虛捏著要害,隨時都可以給出致命一擊。
謝臣稍稍鬆了口氣。
他慢慢地,一點一點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