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聚雷滾, 大風驟起。
天際忽而滾過一道閃電,劍尖寒光映照出陰沉的蒼穹。
昆吾劍誕生於上古,生而為殺, 素來所向披靡, 一往無前。
可蘇祗的修為更勝一籌。
他身形飄忽不定,又擅隱匿突襲,空間挪移的波動無從捉摸, 加之手中魔劍紅光詭異,謝臣對上他完全占不到上風。
齊然留下一道禁製護住戎舟,看得不禁蹙起了眉。
蘇祗的成長速度未免太快。
上一次他雖傷了謝臣,卻也得借謝臣師父偷襲才能成功,可這一次, 不過幾刻功夫,謝臣便隱隱有了落在下風之勢。
齊然與他們修為相近,看得很清楚。
兩人皆沒留手,一出手便是致命殺招,但蘇祗的身法太過詭異, 即便是被謝臣的劍意鎖定,也能憑空間法則悄無聲息地隱去自己的蹤跡。
著實是防不勝防, 無從下手。
齊然無聲地觀察著兩人, 忽然眼眸微闔, 手中長劍往前一刺。
那動作緩而慢,寸寸推進, 很是生澀, 如同初學者一般,但隨著劍尖向外,仿佛契合了說不出的道韻, 落在旁人眼裡隻剩下一道疾光。
“嗤”地一聲,利刃入肉。
蘇祗神色頓變,臉上那輕慢的笑容僵住,虛幻不清的身影晃了晃,在半空中緩緩顯現。
空間漩渦隱隱散去。
他踉蹌一步,轉過頭去,愕然而驚痛地看著身前的齊然,“師尊……”
齊然召回“不知寒”,漠然道:“彆這樣叫我。”
他漫不經心地垂下眸,擦拭著劍身上的血跡,“我說過,我沒有不殺你的理由。”
蘇祗臉色慘白,咳出一口血來。
他仰頭望著這張冰冷絕情的臉,張了張口,喉嚨卻仿佛被什麼堵塞,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謝臣卻不會等他。
昆吾劍蓄勢待發,橫空劈下。
蘇祗頭也沒回,一拂袖,無生劍狠狠撞了上去,“滾開!”
兩劍相擊,氣浪翻滾。
謝臣被洶湧魔氣逼退,握劍的手掩在玄袖下,隱隱有些顫抖。
他咳嗽一聲,臉色愈發蒼白。
但兩人都沒有看他。
大雨將至。
齊然寬袍廣袖站在蒼穹下,山頂的風吹鼓了他的衣袖,獵獵作響。
蘇祗望著這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眼底閃過一瞬貪戀癡迷,可隨即又被深重的痛楚蓋住。
他沒分一絲注意力給旁人,隻是那樣認真地,深深地看著齊然,許久才動了動唇,“他背叛了你,你也要護著他嗎?”
黑衣青年聲音乾澀,即便勉力保持鎮定,卻還是禁不住地顫抖。
齊然沉默地注視了他一瞬。
這一眼似乎什麼也沒有,又似乎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蘇祗不知為何被看得心中酸澀,他動了動唇,便聽眼前人道:“與你無關。”
妒火一瞬衝上心頭,蘇祗忍不住怒喝,“怎麼與我無關?”
“你為後輩,為宗門,為天下要殺我,我都已經認了”,他自嘲地笑了聲,眸光忽而陰寒,“可是他算什麼東西?”
“是,我叛出師門,我違背誓言,我傷過你,可他不也與我一樣!”
“你忘了嗎,他明明都有了你,還同旁人結契!”青年咬著牙,眼圈似乎有些泛紅,“你憑什麼還要護著他?還要為了他殺我?”
齊然看著他,很輕地搖了搖頭。
他那雙總是盛滿冰雪的眼眸頭一次在蘇祗眼前露出無比的複雜來,聲音也是極輕的,如同歎息一般,“蘇祗,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白衣道君說罷,雙眸闔了一下,再睜開時隻餘萬年冰霜凝固,“離開天元宗。”
謝臣阻止道,“齊然!”
齊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謝臣被這道沒有一絲感情的目光看著,怔了一下,忽然冷靜下來。
他收攏了五指,將體內翻滾不休的氣血強壓下去,繼而看著齊然的臉,明白到底隻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蘇祗立場不同,不清楚,又被嫉恨衝昏了頭腦,可他卻知道,齊然隻是單純要為正道殺他,與他謝臣怎樣毫無關係。
就如現在,他知道兩人並沒有把握徹底留下蘇祗,因而趕他離開。
謝臣抿緊了唇,靜靜地看著齊然,終究沒有再開口。
可蘇祗卻仿佛被那一句刺激到了,周身魔氣頓時暴漲,一張俊美的臉覆滿戾氣,看著便叫人覺得陰森。
他冷笑一聲,“又是這樣!”
“總是這樣,什麼也不告訴我,自顧自地決定好,就想把我扔開!”他嗤了一聲,手心逐漸湧出一絲黑霧,“可這世上也不是事事都能如了師尊的意。”
他冷冷笑著,手中黑霧漸漸濃鬱,聚攏成團。
而這黑霧似乎不是尋常的魔氣,甫一出現戎舟便感覺到了非同一般的危險。
那是他方才在生死之際也未曾感受到的。
天狼生來的本能讓他想要退卻,暫避鋒芒,但戎舟卻握緊拳頭按耐下這種衝動,望向身前的齊然。
“這世上從沒有人能事事如意”,齊然平淡地注視著他,淺色的唇輕動,“但是——”
蘇祗不知怎的後背忽然一緊,身形猛地一退。
“不知寒”陡然出現,試圖阻斷他的後路,卻迎麵撞上了無生劍。
兩劍交纏難分勝負。
蘇祗借機再退。
昆吾劍橫空斬來。
卻被他手中黑霧逼退。
兩人隻阻了他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