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窗外下起了雨。
齊然從夢中醒來。
他睜開眼睛,失焦地望著房間頂部。
不知道為什麼,他忘記自己夢見了什麼,可身體卻像是曆經險阻,負荷過載,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疲倦。
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了。
從許多年前開始——
齊然一頓,思緒陷入短暫的凝滯,又詭異地在下一刻忽略掉了這一絲違和,銜接流暢了起來。
他閉上眼睛,沉默地靠在床上,任由窗邊透進來的昏暗日光一絲絲抽離,室內逐漸陷入黑暗。
儀器運作發出輕微的響聲,在這一片寂靜中清晰可聞。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很輕,卻也十分的沉穩。
齊然稍微廢了點勁思考,試圖從記憶中找到能對得上號的人。
但腳步聲卻在下一刻停了。
他一時沒有頭緒,又有點不知從何而起的焦躁,於是他抬起頭,對上了門外投來的視線。
那是一雙極為熟悉的眼睛。
卻又十足的陌生。
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就仿佛橫跨了千山萬水,走過了無儘光陰,終於塵埃落定似的。
讓人想要鬆一口氣,卻先掉下淚來。
齊然心生酸澀,又不知怎麼油然而生一股排斥之意,他感覺到奇怪,卻意外地控製不住情緒,一個稱呼即將脫口而出——
可這時門卻被推開了。
輕微的響聲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大腦空白一瞬,他冷靜下來。
是齊琛。
他的大哥,齊家的養子,常年在國外處理集團事務,與他並沒有什麼來往,也不大熟。
但這一次落水的消息傳出去後,沒想到他反而是第一個趕回來的。
齊然的眼裡劃過輕微的詫異,下一刻便聽到了熟悉的鈴聲。
他側過頭,正要去拿櫃子上的手機,齊琛卻先一步把手機遞到了他的手上。
齊然頓了一下,沒有接。
他對這個兄長沒什麼印象,但也記得對方與自己不大親近,可這樣的行為......他探究地抬起眼,正對上齊琛幽深的目光。
他看著齊然,眸光平靜,又似乎深不可測,不過這樣的感覺隻是一瞬,他很快垂下眼,看向屏幕,“是夫人的電話。”
齊然聽到是母親的來電,瞬間便把這個便宜哥哥的怪異拋諸腦後,他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媽媽。”
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軟。
“驕驕,”聽筒裡傳來溫柔的女聲,“媽媽已經登機了,你哥哥也回來看你了,你見到他了嗎?”
齊然點了下頭,點完又意識到那邊看不見,就嗯了一聲,“他在旁邊。”
“那就好,”溫瀾的聲音帶著江南水鄉的軟儂,輕言細語地問,“驕驕下午休息得好嗎?要不要和媽媽視頻,媽媽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
“不,”齊然下意識地拒絕,他掐了下掌心,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輕快上揚的語調,可眼底卻露出了複雜的緬懷,“不好看。”
“怎麼會?”溫瀾被這個理由逗笑了,她輕輕地笑了一聲,哄道,“驕驕怎麼樣都好看……”
她頓了頓,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臨時拉了個同盟,“齊琛,你說是不是?”
齊琛沒有猶豫,“驕驕自然是最好看的。”
齊然看了他一眼。
他不明白這人是怎麼用這麼一張不苟言笑的臉說出這樣的話的。
這些許的詫異衝淡了他的傷懷,也一時忘了計較對方喊了他的小名。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溫瀾轉移了開。
“你看,媽媽沒有騙你吧。”溫瀾溫柔地笑了笑,見好就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有什麼事就找哥哥幫忙,媽媽明天九點到。”
齊然頓了一下。
被子下的手逐漸收緊,他一時說不出話。
他知道的,這並不是他真實的世界,不是他的父母,可是...真的太像了。
名字,相貌,聲音,習慣......
一切的一切,都太像了。
仿佛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的人生就會是這個樣子,永遠不用長大,一直一直活在爸爸媽媽的羽翼下。
可是......
齊然用力地閉了下眼,“好。”
聽筒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英文廣播聲,溫瀾再一次細細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便掛斷了電話。
齊然握著手機,聽見自己在意識深處格外冷硬的聲音,“出來。”
係統抖了一下,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抱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