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臨時同居 歸荼 80543 字 2個月前

程識奶奶認出他是之前來做客過的孫子同學,沒讓他進屋,隻說她孫子被人帶走了,去大城市見見世麵,混得好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

在那之前,任明堯一次都沒想過,再也不會在學校裡見到程識是什麼感覺。

他的生活看起來跟從前沒有太大區彆。隻是早上不再特意守在校門口給遲到的同學消分,可以提前到教室;中午拒絕其他朋友的搭夥邀約,一個人到食堂吃飯;晚上也不再去球場,放了學就直接回家熬夜刷題。

他看起來效率更高了,冷酷地獨來獨往,誰也看不出他的不自在。

他好像變成了半個人。身邊的位置空了,心裡也空了一半。

清早來學校時路過門口校園崗,還會下意識地看一眼罰分名單上有沒有程識的名字。午飯時沒有和程識的餐盤並在一起換著吃,兩個菜吃得好快。彆人給他講題,不是程識的聲音他好像總聽不懂。

他拚儘全力學習了,努力了,想考去那個約定好的大學,去見想見的人。

卻從未想過,那個和他約定好的少年早已經被他拋在新年來臨前的冬夜。

任明堯抬手關了客廳的落地燈,視野被黑暗無聲地侵襲。

他在家時從不會把燈全部關掉,哪怕出差,門口玄關的燈也是一直亮著,隨時預備他晚上回來。臥室裡也徹夜開著小夜燈,哪怕亮度很低,對他而言更像是種心理上的安慰。

城市裡的夜晚從來不會落入絕對的黑暗。霓虹燈光閃爍在萬丈高空,無數車燈與路燈彙聚成流動的銀河,夜幕降臨後是人工白晝,大家都在抱怨光汙染。即使不開燈,正常人眼睛適應一會兒,也基本都能維持最低的視物範圍。

可他不是。偏偏他不是。

任明堯想走到陽台上去抽根煙,站起身剛踏出一步,小腿撞到茶幾上,腳背一濕。

他不慎碰倒了花瓶,半瓶水都灑在地毯上,那束玫瑰也跌出一半。他仍舊沒有開燈,蹲在地毯上摸索著扶起瓶子,把花束插回去,手指無意間觸及莖上未剔除乾淨的短刺,倏然一痛。

那點刺痛很快地從指腹向著身體裡蔓延,遊走於他的心臟,輕易擊碎了漠然平靜的外殼。

黑暗中,他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花瓶,肩膀無聲地顫抖起來。

他最終還是打開了燈。地毯上浸濕了水漬,掉落的葉片和花瓣留到第二天還得程識打掃。他放輕動作收拾好一切,地毯拿去洗衣機裡,站在陽台上漫無目的地發呆。

等再回過神來,東方既白,晨曦隻隱約顯露邊際,足以將整個城市的輪廓照得清晰。

洗衣機早已完成任務。任明堯站在陽台上,看了今年的第一場日出。

晨昏交替時整個世界安靜無比。他很想程識能過來一起看,但時間還太早了,他隻拍了幾張照片,存在手機裡留個念。

疲憊感後知後覺地翻湧。路過客廳時,他看見那束玫瑰沐浴在曦光裡,和前一晚的姿態有著微妙的不同,卻同樣曼妙瑰麗。

他平時從不會在這種可有可無的裝飾上留心,這天卻從花瓶裡折了一枝出來,放進水杯裡端到自己臥室床頭。

直到困意來襲,閉上眼之前,他最後的視野裡還是香檳色玫瑰盛放的模樣,花瓣層層疊疊,蔓延進了他的夢境。

夢裡他和程識都穿著校服,體育課偷懶,躺在操場草地上曬太陽。兩個人一起蒙頭蓋著他的校服外套,遮擋刺眼的日光。

程識裸著腳踩在草地上亂晃,踢到他的小腿,被他一把握住拉進懷裡。

青蔥的野草瘋長,玫瑰刺藤從中蔓生,將他們緊緊地纏繞在一起。香檳色的花朵盛開在他的眼睛裡,綻放在他不盈一握的腳踝。

夢裡陽光耀眼,沒有冬天。

**

隔天早晨睡醒,程識的意識仿佛被設定好的程序,自動進入例行的事後尷尬環節。

他都不敢多看鏡子,前一晚哭了太久,早上起來眼睛腫得像核桃,屬實是醜到自己了。連房間都不想出,關潼發微信問他今天要不要繼續玩,他也沒有再去。

【下次吧,下次換我去找你玩】

【一言為定!!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好舍不得】

【茂華好多好吃的小吃啊我好喜歡!你做的飯菜我也喜歡!我以後還會再來的!】

【哈哈哈好!】

他又玩了會兒手機,找出冰袋按在眼睛上消解。直到時間將近九點,聽到門鈴聲響起才走出房間。

是外賣。任明堯已經走到了門口,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半裸的身上還冒著水汽。

程識愣了一下,沒敢亂看,腳步一轉就走到陽台上,緊張時沒話找話,“你……起得好早啊,是餓醒的嗎?”

任明堯說,“還行,沒怎麼睡。”

他把外賣放在餐桌上,回房間去找件t恤套上。

他隻睡了兩個多小時,大早上起來還得手洗內衣消滅罪證,好在天生長了張冷漠臉,夢了什麼心裡消化了,麵兒上都看不出來。

趁這時候程識在客廳走了一圈,不可思議道,“你打掃過房間了?”

客廳裡的地被拖過,沙發和茶幾都收拾得乾淨整齊。程曉君從臥室裡光腳跑出來,從茶幾底下的收納筐裡拿出自己的玩具,手腳並用地爬上沙發,抱著積木沉浸式鑽研。

“還洗了地毯?用洗衣機?”

程識驚歎他的勞動成果,笑道,“精神可嘉,不過地毯最好還是不要放洗衣機裡洗。”

“嗯,下次你教我。”

“好……可是今天你把活都乾完了,我乾什麼呀?”

“歇著就行。”

任明堯拆外賣,“昨天晚上哭到半夜累著你了,歇著吧。”

“……”

明明是關心人的話,怎麼被他說出來彆彆扭扭的。

程識走到餐桌前想幫著擺早飯,連這點小動作都被他拒絕,“你坐下等著。”

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被人伺候過。程識反倒不習慣,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臉色蒼白憔悴,顯然是沒休息好。

昨天晚上那樣鬨過一通,也不會是因為彆的事了。

“其實你不用覺得愧疚,也不用做這些來補償。那時候的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的。”

程識壓低聲音說完,又很快地提高音調,摻入笑意,“再說,你乾嘛搶我的工作,這樣剩下的日子我還怎麼好意思住在這裡啊。”

任明堯沒把他粉飾太平的言辭當真,“與其說這種話,還不如坐下好好吃飯。”

“……”

程識乖巧地拿起酥軟的油條咬了一口,轉而稱讚早餐好吃。

任明堯沒動筷,看著他吃了一陣子,忽地說,“昨天晚上哭成那樣,我沒敢問你。“

“他為什麼打你?”

那個時間,場合,遭遇了粗暴對待卻硬扛著一聲不吭的態度,都太反常了。不是正常家庭會有的情況。

料到他反應過來之後會有此一問,程識隻是搖頭。

“還是不能提?”

“都說了我也要麵子的啊。”

程識避開他的眼睛,不想看到他失望的神情,“反正不是什麼大事。”

淚崩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再往下挖掘就是不敢讓他知道的事了。

程識語氣明確,不說就是不說。和當初一言不合人間消失一樣,看著性子溫溫柔柔的,打定主意的事從來就很堅決。

跟想的一樣。任明堯本就覺得他不會輕易吐露,隻是嘗試問一句,沒有再逼著他繼續剖析過往的意思。

“說說你吧。”

程識歎了口氣,“我本來以為已經很了解你的,可好像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跟任明堯認識那麼多年,居然都沒察覺到他夜盲的毛病。現在想想才發現確實,他們基本沒有在天黑後還待在一起的時候。最多是在學校裡上晚自習。教室裡不必說,公交站就在校門口和任明堯家樓下,到處都有路燈,不影響行動就很難發覺。

任明堯的人生,本就到處都是明亮的坦途。如果不是去找他,原也不必路過陰黑的小巷。

任明堯腦海中卻閃過清早短暫夢境中綺麗的畫麵,中肯地點了點頭:“確實。”

“……”

總覺得我們不是在說同一件事。

“想知道我的可以。得拿你自己的來換。”

程識下意識地反問:“你想知道什麼?”

“不用是以前的事。”

任明堯看著他說,“我想知道乘十老師是什麼樣。”

他總是擅長隱藏情緒。即使有藏不住的時候,也隻是短暫地暴露,並不趁機攤明,而是稍微緩過來就假裝沒有發生過,進而埋得更深。

任明堯暫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但既然學生時代的記憶太不堪回首,讓他不願輕易提起,那麼起碼要知道分彆的這幾年,他在過什麼樣的生活。

“關潼說你微博上有很多粉絲?”任明堯語氣自然,“多我一個不多吧。”

“……”

“叫什麼名字?我去搜。”

程識慌了。

這種即將被家長翻開日記本的錯覺,讓他心裡彌漫不祥的預感。

“就微博上……你自己找就行。能找到的。”

他立刻站起身,“我吃飽了,你記得收拾完外賣順便去丟個垃圾。”

“行。”

任明堯問這一句其實可有可無。前一天關潼就說過,他的筆名跟本名讀音一樣,至於是乘十還是“x10”,換著搜一搜就能找出來。

任明堯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親口說,實際上他是在拖延時間。

這是一場單身二十五年之間的手速較量。

刪號是來不及了,程識隻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微博相冊整理一遍,把那些太過福利向的微博通通隱藏,主要更新漫畫的外網鏈接也刪除。

驚心動魄中做完這一切,任明堯剛扔完垃圾回來。他又從頭檢查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遺漏什麼構圖奔放的人體草稿,才稍微安心一些。

“是畫畫的x10嗎?”

任明堯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微博。這個賬號很好認,四十萬粉絲,簡介就是畫畫,頭像還是一顆Q版的橙子腦袋。

“……嗯。”程識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他身旁,親眼陪著看才能安心。

任明堯沒想那麼多,就單純好奇他平時都在畫什麼。順著最近更新的二十四節氣少女牌係列往回看,雖然不是什麼專業眼光,但以直男審美來看個熱鬨也覺得挺不錯。

尤其是光影細節和低飽和高明度的用色習慣,氛圍感刻畫絕佳,和性格如出一轍的細膩溫柔。任明堯饒有興趣地看了許多,都是正常的畫作。

微博上本來就不是適合搞顏色的法外之地,平時放福利圖大多就都是走隱晦的意識流。乘十老師的主場也不在這兒。

見他隻是單純看畫,沒有察覺到另一個網站的存在,程識也漸漸放鬆了心神。

正在這掉以輕心的時候,任明堯滑動圖片的手指停頓下來。

屏幕上是一張色調溫柔的水彩靜物。夕陽餘暉灑落金色滿地,角落的牆縫裡開出了一棵向日葵,赳赳地綻放。

乍一看沒有什麼問題。

任明堯觀察了幾秒,若有所思地提問,“這朵向日葵的花盤,為什麼在滴水?”

作者有話要說:

#搞藝術的事你少管#

*

來遼!

逐漸變色.jpg

再說一下

大家不要熬夜等哦

每天晚上更新時間點不定

但我或早或遲都是會寫完一章再睡的

所以隔天早上起來看,肯定有得看

雖然作者修仙成癮

但大家還是要早點睡啦

晚安mua!

第27章 男粉定律。

程識心臟驟停。

黏液的質感刻畫和普通水珠是不一樣的, 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張漏網之圖。一時間大腦飛速運轉,嘴上卻結結巴巴,臉紅得不像話, “因為……就是, 因為它是,它是花。所以有露水,很正常啊,就是, 顯得很有生機。”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看光線是太陽都還沒落山的時候,任明堯似懂非懂,“傍晚還有露水?”

“……也可能是剛澆完花啊, 反正我說是就是!”

他難得語氣強硬, 在任明堯回味過來之前, 眼疾手快地劃走了那張圖片, “好看就行了, 畫畫的事你不懂。”

任明堯由著他奪走手機的控製權, 視野裡出現一隻淺淺的發旋, “好了好了現在交換, 我也要看你的微博。”

他幾乎伏在任明堯腿上,越過一人伸手去抱程曉君, “小君快來,我們一起看看任叔叔的微博上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小孩子看得懂什麼?

像是自己想看又不太好意思, 所以才抱過來一起, 是為了給自己增添點底氣。

任明堯悟了。

畫畫的事他是不懂, 但他為自己能在短時間內揣摩出這般心思的進步感到由衷的欣慰。

悟了的下一秒, 他又口無遮攔地問, “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害羞?”

“……”

程識下意識反駁:“我有什麼可害羞的。”

“臉紅了。”

任明堯兩根手指夾住他的臉頰肉, 稍微用力就擠出一小坨。看著挺瘦,倒還是有肉的。

“我本來就是這個膚質,就容易泛紅。”程識抱著孩子拿著手機,騰不出手來,隻得搖晃腦袋嫌棄地掙脫,“不是害羞好嗎?就是……熱的。”

程曉君也跟著在他懷裡搖頭晃腦,咿咿呀呀地說些聽不懂的嬰兒語。小肉手拍打著屏幕,似乎在催促他快一點。

“好啦,馬上。”這可是孩子想看的。他理直氣壯地點進任明堯的微博,昵稱就是“編劇任明堯”,簡單直白號如其人。

這是他大學時隨宿舍大流注冊的號,關注了一些同行和朋友,平時閒得無聊隨手刷一刷,除了工作上幫著宣傳一下新劇,也很少發什麼日常記錄自己私下的生活狀態,單調得可憐。

微博裡麵有他轉發評論跟朋友的合照,程識放大多看了幾眼,大概是劇組的殺青飯,一群人裡居然還有那麼兩三個是他眼熟的小明星。

倒是沒有想象中吊打路人的盛世美顏光環,原相機鏡頭一視同仁,站在任明堯身邊也並不十分出眾。

再往前翻,很快就到大學時期了。畢業那年春夏,大學裡的桃園路是最美的時候,落英繽紛,桃枝團簇如同粉白的雲霞。任明堯也拍了兩張發微博,沒有配文。

程識卻不怎麼敢看,胡亂地往上滑著,隨口道,“你又不怎麼發微博,怎麼粉絲還這麼多?十好幾萬呢。”

“可能是靠臉。”

“……”

“他們說的。”

程識撲哧笑了。

這種一本正經的語氣,都不好說他自戀。

也確實,他跟那群小明星站在一起,氣場毫不遜色。不僅是臉,明星為了上鏡往往刻意節食,大銀幕上看著還算是和諧,放在現實中就會看起來身材單薄得可憐。

任明堯就……人高馬大的,結結實實地往那一站,表情高冷,甚至比旁邊的小明星還搶眼。

寫劇本是個體力活,他每周都有三四天會去樓下的健身房。想起早晨他衝完澡不穿衣服在客廳裡亂晃,程識又麵頰發燙。

他在自己家裡,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臨時同居後,平時穿件衣服已經算是注意影響了,說不定自己住的時候還……

不能再想了,再想可就過不了審了。

程識腦袋裡存了些不可言說的幻覺影像,點開合影微博下的評論,果然有許多粉絲都在跟他幻想同樣的畫麵。

他抬頭瞥了眼任明堯的反應,發現這家夥壓根就沒有反應,麵無表情也好像在說“我知道自己很帥,所以她們饞我都是正常的”。

堂堂正正又不要臉。在他身上融合得詭異又和諧。

程識越發想笑,輕咳了一聲,“你在劇組裡工作的時候,是不是經常能看到明星啊。”

他看到偶爾任明堯會和一些叫得上名字的演員互動,一起宣傳合作的新劇,似乎是有些交情,“好神奇,一下子覺得他們離得沒那麼遙遠了。”

“都隻是工作上的同事而已。”

任明堯不追星,合作下來倒也能遇到一兩個對脾氣的,私下裡偶爾叫著一起喝喝酒。聽他這麼說多問了句,“你有喜歡的明星嗎?”

圈子就這麼大,論起來都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打個電話要個簽名之類的也不難。

程識聞言眼睛都亮了,透出佩服的光彩,“有誒。”

他說了兩個女明星的名字,從上學起喜歡了挺久,在微博上還喊過“姐姐好颯姐姐好A”之類的彩虹屁,“那種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女王氣質,特彆迷人。”

“……”

任明堯沉默了片刻,被他用亮晶晶的眼神盯著虛榮心膨脹,頷首道,“回頭我幫你問問。”

那兩個人他也知道。可那是兩個老牌女歌手,不演戲。還是巨星級彆的。

也太高估他的交際圈了。

“好誒。”程識不疑有它,心滿意足地把手機還回去,“這麼快就看完了,我還想著能找到什麼好玩的東西呢。”

“沒你的豐富。”

“……”

任明堯仍舊感覺到不對勁——雖然還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決定回頭沒事的時候自己再把他微博裡的畫研究一遍。

還好程識在他上一層,決定待會兒就把微博再檢查一遍,漏網之魚通通處理乾淨。

“昨天……在漫展上遇到粉絲的時候,你怎麼都不驚訝啊。”程識說。

他其實昨天就想問了,但被自己回家之後莫名其妙哭到不省人事的大動作一整個尬住,這會兒話題輕鬆才想起來。

“我都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的粉絲呢,有種原來自己很厲害的錯覺。”

他不太好意思去看任明堯的表情,怕被發現了這點小驕傲,小炫耀的心思。仿佛剛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就忍不住的想要一個誇獎。知道自己很幼稚,可就是忍不住。

任明堯卻用理所應當的語氣說,“為什麼說是錯覺?不就該是那樣麼。”

好像在說,在我心裡,你本來就是那麼厲害的。

程識愣了一下,低著頭抿起嘴唇,不由自主地笑了。

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誇獎。

**

任明堯真的覺得他就值得那樣被粉絲喜歡。

他見過程識哄完孩子睡覺後畫到深夜的情形。回趟老家提前加班也要按時更新,房間裡堆滿了參考書和素材本,畫畫的板子常年使用磨損程度肉眼可見。即使再沒天賦,也值得一句天道酬勤。

更何況他上高中時就已經在自己畫畫了。任明堯記起自己還留了些草稿紙,上麵有他早期的“黑曆史”,現在拿出來看應該會非常有趣,剛起身想去找,卻被他叫住。

“你腿上怎麼了?”

程識輕輕皺眉,“撞到哪裡了嗎?”

他穿的短褲隻遮到膝蓋,露出的小腿骨上青了一片,前一晚剛碰的,這會兒瘀血擴散,看起來很紮眼。

怎麼現在才看到。程識把懷裡的孩子放在沙發上繼續玩玩具,順手拉他,“你先坐下。”

今天的冰袋物儘其用,早上還冷敷過眼睛,現在又輪到給他敷了。程識拿了冰袋回來,沒怎麼想就蹲下,按在他的腿上,忍不住念叨,“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剛知道他晚上看不見東西,都不用問這撞傷是怎麼來的,“既然不方便,平時生活就要注意一點。客廳裡最好換一盞聲控燈,這樣晚上也隨時能亮,比較安全。”

任明堯垂眼看著他蹲在自己腿邊絮絮叨叨,漫不經心地應著。從沒想過,也懶得花心思去注意這種瑣碎的生活細節。

他被念叨不覺得煩也不開口打斷,程識就更難以察覺,一直說下去,“而且我看資料上寫,要多補充維生素A,今天午飯給你炒個胡蘿卜吧。動物肝臟裡維生素A的含量最高了,可是你又不喜歡吃內臟……以後要多補蛋奶才行。”

任明堯聽了好一陣,才問,“什麼時候看的?”

程識語氣一頓,彆扭道,“就是……剛剛起床的時候隨便看的。”

任明堯低低地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他就是這樣的人。朋友來家裡做客,他會提前幾天準備她喜歡的零食,按照她的口味做菜,去逛漫展還會提醒她頭飾散了,幫她整理裙擺。

他天生溫柔細心,對身邊的朋友都儘心儘力地照顧。哪怕是身邊這個爹不疼娘不養的小東西,明明自己沒有照看的義務,也願意擔負起一個稚嫩的生命。

那他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比起這些,更特彆地對待?

程識移開冰袋,輕輕吹了吹,對待他和對待程曉君的態度似乎都沒什麼區彆,“疼不疼?”

任明堯語氣落寞,“疼。”

“……啊。”

程識語塞了一瞬。

他以為任明堯會說不疼的,這怎麼想都不是個嬌氣的人。瘀傷看著觸目驚心,實際上隻是小範圍的毛細血管破裂,正常來說冷敷再熱敷兩天就好了,不該是什麼嚴重的傷才對。

那麼是哪裡出了問題?他抬頭想看一眼任明堯現在是什麼表情,可冷不防看到了點彆的。

任明堯分開腳坐著,他現在蹲著的角度就有點怪,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的……

“午飯燒個雞腿給你補補?吃哪補哪,我我先點個超市外送。你自己拿著冷敷。”

這冰袋燙手。程識刷地一下站起來,慌忙轉身,耳根灼透,“疼就坐著彆動了。待會兒吃午飯我再叫你。”

“行。”

人忽然溜了。任明堯自力更生地按了一會兒,很快就失去耐心,把冰袋放到一旁拿起手機,效率很高地找交際廣的朋友打聽。

他問程識喜歡那個歌手近期有沒有采訪行程在茂華,想搭線讓他跟偶像見一麵,或者弄兩張演唱會門票。

沒想到對方不回答正事,倒是很有閒心地反問。

【真的假的,你那哥們兒喜歡她啊?】

【嗯,怎麼了?】

【他說是喜歡人家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女王氣質】

【……】

【也沒怎麼,就是想起她著名的男粉定律】

任明堯不明所以地打字。

【什麼定律?】

【這你都不知道,我記得都火出圈了】

【喜歡她的男粉絲,一般都不怎麼直啊】

作者有話要說:

露出點小馬腳.jpg

來遼!

今天不錯

好好說話沒有吵架也沒有哭

我尋思這怎麼也算是糖了吧

滿意地睡了

大家晚安

mua!

第28章 好久不見。

還有這種東西?

是誰總結出的規律?

任明堯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 抬眼去找程識的身影。

他背對著客廳站在廚房,也正在低頭看手機。剛買完菜,關潼的哥哥關潯恰好發消息過來。

【[名片]】

【這是我一哥們兒, 也是學畫畫的, 說不定你們有共同話題】

【你那個朋友……我都懷疑自己是看走眼了,說實話可能就是一直男,要是沒進展就彆浪費時間了】

【反正你們先聊著,成不成的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這……

程識本以為這兄妹倆就是口頭一說, 沒想到這麼上心。有人比他自己還關懷他的情感問題,哭笑不得之餘,又覺得體貼窩心。

【嗯嗯, 謝謝你們】

【[表情包]】

【不客氣】

【我這哥們兒人不錯的, 跟關潼也認識, 等你什麼時候到明海玩, 讓她帶你見見】

這就都是後話了。程識禮貌地回答好, 那張推薦給他的名片還沒點開, 就有人先發了好友申請過來。

頭像是手繪風的小星球, 挺可愛的。好友驗證裡有一句話。

【是潯哥介紹給我的乘十前輩嘛~】

他哪裡算是什麼前輩啊。

程識趕緊通過了驗證, 客客氣氣地打招呼,應付完之後才悄悄鬆了口氣, 還不自覺地轉身去瞥任明堯一眼。

加個微信,認識一下新朋友, 不算什麼大事吧。

現在任明堯對他而言隻是雇主關係, 最多也就算是個老同學。可他奇怪地感到心虛, 有種當麵……出/軌的錯覺。

任明堯恰好也抬頭望向他。隔著大半個客廳, 四目相對的瞬間,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 迷之默契地火速移開了視線。

關潯介紹給他的弟弟是美院在讀生。大概年輕人就是這麼有活力,應允幾乎全天在線,時不時就會發消息過來。也沒什麼目的,就是閒聊天。

程識有看到消息就得回複的毛病,不然心裡總記掛著。大概是這種秒回的態度給了對方鼓勵,接下來幾天裡他們聊天的頻率更高了。

他白天不常這樣抱著手機打字,連任明堯都注意到了,隻好說是跟朋友聊畫畫。任明堯下意識以為是和關潼聊天,就沒多問什麼。

應允找他聊天,大部分時間的確都是和畫畫有關,偶爾也會關心他今天吃了什麼,抱怨一下學校食堂菜色單調,外賣不讓送上樓很耽誤打遊戲。話題輕鬆又可愛,也透露出聊天對象隨和樂觀的性格。

他從上學起第一次跟這麼活潑的弟弟聊天,聊得挺好但有些不安,還問了關潼。

【小允哥人不錯的啦,不過之前好像對我哥有點意思,所以路敞哥每次見到他都心氣不順哈哈哈】

【要是你能和他發展發展,路敞哥一定會很感謝你[doge]】

【不成也沒關係的,反正我哥跟他說的時候也隻是說認識一下新朋友,以後怎麼發展全看你們倆的意願,你就怎麼開心怎麼來~】

程識略鬆了口氣。

跟應允聊天的確很開心,但他目前的心思都放在照顧小君和畫畫上,真沒什麼精力搞網戀了。

一開始他應付聊天,是帶著些負責任的心思,畢竟是朋友介紹,不好不理會。但對方的表現出乎意料,活潑熱情卻不聒噪惹人厭煩,除了兩人都感興趣的聊天內容以外從不觸及敏感話題,就是按照交朋友的狀態互相了解的。由此更令人心生好感。

漸漸的,程識真的有些好奇,這個弟弟真人是什麼模樣。

他們微博互關。他的微博裡轉發過關潼來茂華時的合照,漫展上和粉絲合影也有許多人發到了微博上,他的樣子應允是能看到的。

但應允的微博裡幾乎隻有圖文,偶爾發照片也是學校作業或者出去玩的街景,沒有露臉的自拍。

關潼對此又有話講。

【嘿嘿,來明海親自看看不就知道了,小允哥也很帥的,入股不虧~】

【或者你們連個視頻嘛,我前兩天還跟他聊你來著】

【啊,聊我什麼?】

【他誇你照片好好看,我就說你真人比照片還好看~】

【然後他就說這段時間跟你聊天,覺得你人好溫柔哦,要是能親眼見見你就好了~】

【誒嘿嘿嘿坐等見證愛情(亂講的)】

【來嘛來嘛,明大很漂亮的,來我們學校逛逛呀】

如果沒有程曉君,或許他真的會對這個提議心動。

他從小生活在茂華,二十四年了都還沒去過這座城市以外的地方。但出遠門帶著小孩會有諸多不便,到底沒經驗,在外麵萬一生病或者有什麼意外,他也不太放心。

當個網友就挺好的。

和應允聊天就跟和關潼聊天的感覺一樣,他也漸漸習慣了,三人偶爾微博互動,還拉個小群討論一下同人創作,輕鬆愉快。

任明堯最近都忙於工作,沒有關注到他朋友圈小小的擴展,馬上要跟組了,又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上次就說去海城出差,沒想到就是關潼在的城市。程識講不出什麼想要的,總也不能讓他代替自己去麵基,就說尋常的特產隨便什麼帶回來都行。

這次出差預計要去兩周,臨走前程識親手幫他收拾行李。

倒也不是他自己乾不了,隻是往箱子裡丟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就草草結束的作風程識實在看不過眼,照顧人的老毛病發作,索性把他趕去樓下健身房,自己又幫他重新整理一遍。

要去那麼久,換洗的衣褲要帶夠,配套疊好裝進收納袋裡;耳機,充電器還有書得分開放,他每天用眼時間那麼長,得帶一盒蒸汽眼罩休息的時候好好放鬆;春夏換季正是感冒高發的時段,還得帶盒感冒衝劑。

林林總總收拾一遍,箱子裝了個大半滿,分門彆類整整齊齊,程識滿意地停了手。

應該沒什麼缺的了,等任明堯回來再檢查一遍就……

門鈴聲忽然響起。

任明堯沒這麼快回來,他下意識地以為是什麼快遞到了,起身就去開門。

然而門一打開,他和門外站著的人同時怔在原地,麵麵相覷。

時至今日,鐘魚和上學時有了很大的變化。當年紮著馬尾戴著眼鏡的青澀小姑娘,如今一身休閒西裝披肩長發,妝容得體,溫婉又乾練。

程識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太久不見,開口都怕叫錯人名。

“老同學。”

她先出聲,平靜道,“好久不見。”

**

任明堯出門也太不是時候了。

程識已經忘了是自己把人趕出去的。偏偏在這個關頭,他隻能獨自應對,硬著頭皮招呼老同學進屋,泡了杯花果茶端出來寒暄,“坐。”

鐘魚放下包,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明堯不在家?”

“嗯……他去樓下了,要過一會兒才回來。”

她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視線卻落在沙發另一頭正在安靜玩積木的孩子身上。

“這是我親戚家的孩子。”

程識坐到他身邊,順手揉了揉小孩子頭頂細軟的發絲,“暫時放在我這裡幫忙帶一段時間。”

“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吧?”

“還好。”

隔著一張沙發的距離,程識說,“班……明堯也幫了我很多。”

他叫得很生疏,甚至都沒當著任明堯的麵這樣叫過。但是鐘魚都這樣稱呼了,自己還叫著“班長”不改口好像就有點怪。

“他能幫你什麼啊。”

鐘魚似笑非笑,“他那麼嫌小孩麻煩的人,肯讓你們住在這裡,估計忍讓了很多吧。我聽到的時候真是意外。”

“你聽到?”

“宋子揚是我們共同的朋友。”

程識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原來是他。”

怪不得她進來後沒有顯得特彆驚訝,否則第一句該是“你怎麼在這”才對。

程識想,也難怪她見到他,是這樣的語氣了。

宋子揚跟他不太對付,那告訴鐘魚他住在任明堯家的時候,應該也不會說太好聽的話。

更何況他知道,鐘魚應該對他沒留什麼好印象。隻是因為任明堯——或者說就是因為任明堯,才會跟他產生交集。

今天在這兒遇見,關係多少有點尷尬。也就是因為長大成人了,彼此間才至少還維持著表麵上的客氣。

沒想到畢業這麼多年,她和任明堯還是朋友。或許大學也是一起上的嗎?

能不提前打一聲照顧就隨時過來串門,關係應該挺不錯的吧。

既然宋子揚已經轉告過,程識不想再重述一遍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問候過彼此的近況後,還是客客氣氣地說,“他可能要到晚飯時候才回來了。你要不要留下吃飯?正好晚上還沒買菜,喜歡吃什麼就告訴我吧。”

“隨便什麼都行,清淡一點。”

她果真是來蹭飯的,不客氣地靠在沙發上,隨手拿起散落的積木把玩,“聽你這男主人的架勢,這裡倒更像是你家了。”

“……”

程識悄悄地吸氣,頓了頓,鎮定道,“嗯,我是住了有一段時間,等下個月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搬出去?”

她的語氣倒是忽然變了調,看向他的眼神也複雜起來,“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程識對她的問句感到詫異,摸不著頭腦地回答,“我也不能一直住在彆人家裡啊。”

他說“彆人”。

鐘魚語塞了片刻,嗤地一聲笑了,上挑的眼線越發銳利。

宋子揚那個傻子,連情況都沒看清楚,就去給她傳話。

她還以為這個兩人重逢後早就搞到了一起。沒想到都同居這麼久了,彼此間還是“彆人”。

作者有話要說:

彆人眼裡:早就搞到一起了吧

當事人:什麼時候能牽手,什麼時候能打啵

*

來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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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雙更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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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還在把我當情敵嗎。

“你可能誤會了。”

程識覺察出不對, 耐著性子解釋:“前段時間水災,我之前住的那個區被淹了,才臨時過來住一段時間。等下個月……”

他說到一半, 看著鐘魚變化不定的神情, 忽然就明白了。

今天這事壓根兒怪不到宋子揚頭上。

“……你還在把我當情敵嗎。”程識無奈道。

鐘魚喜歡任明堯,他一早就知道。

這姑娘當時是班上的學委,學習好紀律棒深得老師喜歡,性格也是雷厲風行的, 就跟穩重能乾的班長很般配,平時也少不了被人起哄幾句。

任明堯一心向學,聽見了也隻當開玩笑。她可沒那麼木訥, 被大家開玩笑久了, 一來二去也覺得兩人挺合適的。

性格相仿, 勢均力敵。模樣好成績棒人緣也不錯的男同學, 太適合成為青春期少女心裡的“那個少年”了。

同時喜歡任明堯的少女心當然不止她這一顆。但彆人都止於情書和小禮物, 她是務實地考慮過兩個人發展成對象的可行性的。當時任明堯關係最好的朋友就是程識, 彆人都是拜托他幫忙遞情書, 隻有她是直接過來旁敲側擊, 想知道任明堯喜歡什麼樣的,為自己的告白增添成功率。

而程識說了什麼?

“沒跟他聊過這個”, “不太清楚”。

鐘魚咬著牙想,如果不是那年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她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 自己曾一度傾訴心事差點處成閨蜜的人, 實際上是她的情敵。

程識喜歡任明堯。她很有可能是這世界第一個知道的人。

當年她的電話是程識人間蒸發前接到的最後一通電話。程識是抱著再也不聯係任何人的心思, 心灰意冷, 沒力氣再隱藏了, 才會在那通電話裡泄露出心事,被她察覺後追問出了實情。

沒人知道她當時是什麼心情。羞恥又憤怒,難以置信。等她震驚中緩過神,再打過去,電話已經沒人接了。

“是。我是還喜歡他。”

鐘魚把手裡的玩具積木放在程曉君麵前。這孩子性格沉默得過分,也可能是怕生。不如彆的小孩活潑好動,從她來到現在都沒抬頭看過她一眼。

但她還是努力降低了音量,壓著嗓子說,“就像當年一樣,你聽著我說自己怎麼暗戀他,是不是心裡覺得很嘲諷?”

“沒有。”程識說,“真的,從來沒有過。”

他隻是不知道怎麼掛電話。他天生就是那樣的性格,一個小姑娘對著他訴說鬱悶,即使他心情複雜,也會耐心地傾聽,安慰,陪著歎氣。再多真的沒想什麼了。

怎麼可能會嘲諷。他也是陷在暗戀沼澤中的人,怎麼可能不懂得那樣的心情。

“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鐘魚無法理解,“不是跟著女人享福去了嗎。怎麼又淪落到房子被水淹了都沒處去的地步?還得靠任明堯來收留你。”

**

程識懷疑自己的耳朵,“我跟女人……是誰說的?”

“都這麼說好嗎。當年班長和班主任都往你家裡跑了好幾回,你奶奶親口說的,你跟一個女人走了。”

“那是我小姨……”

“什麼?”

“我媽的妹妹。”

程識好笑道,“是她接我走的啊,是親戚。”

不知道是奶奶說得不夠明白還是傳出去的過程裡被扭曲過,他早該知道,在老家那小地方,一切傳言都是不憚於把人往最壞的方向揣測的。

他連對堂哥程宇的傳言真實性都感到懷疑了。

“……親戚。”鐘魚狐疑地看著他,“你後來再也沒回過老家嗎?難道沒聽過這傳言?為什麼不解釋?”

“後來也回去過幾次,隻是去看看我奶奶。”

程識奶奶失去老伴後也是獨居,和大伯一家並不住在一起。從前的老師同學和鄰裡街坊,他都能避開就避開了。

即使聽到,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再解釋什麼——都已經傳開了,跳出來澄清也是無用功。他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生活圈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程識搖頭道,“又不是什麼大明星,特意澄清那些做什麼。”

“……”

鐘魚就是無法理解他這性格,“就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說,所以我們當然是看到什麼就信什麼,就認為是什麼。你這樣……把自己藏起來,就能當過去不存在嗎?有什麼用啊?”

“沒什麼用。”

程識笑了笑,“隻是懶得再想以前的事了。”

“那任明堯呢,你也沒想過他嗎?那現在這樣算什麼?!”

“我沒打算再見他的。這陣子住一起是個意外,以後不會了。”

“……”

鐘魚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仿佛拳頭打在棉花上,窩著火發不出來。

她就是見不得程識這副樣子。可任明堯偏偏喜歡他。

她是到大二才知道任明堯的心思,一群王八蛋喝嗨了,合起夥來搞他,把他灌醉了才硬掏出他的心裡話。

當時她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絲毫不亞於當年無意間打給程識的那通電話。

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啊。

如果不是當年那最後一通電話裡,答應了幫程識保密,她知道的隱情分分鐘就能把任明堯酒都給嚇清醒。

事後再想,也幸虧是沒多嘴重提舊事。否則除了讓任明堯更懊悔苦惱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畢竟,所有人都不知道程識去哪了。所有人都覺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覺得任明堯人不錯,即使高考畢業後告白失敗了,也還是想當個朋友保持聯係。後來在大學裡認識了周羽心,也是她推薦過去試鏡的。

不懂事的年紀裡心動大多都懵懂,什麼男男女女的關係,哪裡能想得那麼清,說不定也隻是因為一張臉。

她是真盼著任明堯好,才把周羽心推薦到他麵前的,想著或許能幫他從過去的回憶裡走出來,獲得正常人的生活。

可任明堯對待周羽心和彆的同事並無不同,甚至除了在劇組見麵會象征性地打招呼,工作以外簡直是陌生人,能不見就見。

就像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並不是他,所以看到相似的臉不覺得寬慰,反而更糟心。

什麼白月光什麼替身梗,都是小說裡虛構的戲劇情節。

是真的喜歡那個人,才更無法容忍彆人像他。

現在好了,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了,住都住在一起了,連任明堯都開竅了!

他倆還這樣端著乾什麼呢啊?

宋子揚隻說“他現在跟那小初戀同居了整挺好”。她還以為是什麼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現實童話,自己作為“那些年的炮灰女配”過來看一眼,也算是在彆人的愛情裡殺青了。

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個好法。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兩個大男人有什麼事說不開的?

“我今天來,本來就是想看看你們兩個在一起到底是什麼樣。”

鐘魚一字一頓地說,“沒想到你還是這樣,程識,你一點都沒變。我最看不過去的就是你這點,猶猶豫豫的溫吞樣子。除了會躲,會逃,還會什麼?明明你什麼都沒有,還總表現得是自己不想要……你一直都是這樣你知道嗎!你!你真是!”

“……”

劈頭蓋臉挨了頓訓斥。程識先是聽得一愣,繼而卻越來越想笑。

他居然覺出有些可愛的傲嬌。

也算是種彆扭的關心吧。

他隻要說一句“關你什麼事啊”,就能回應所有。可即便本不用這樣認真地回答她,他也誠懇地說,“我不是不想要。是要不起。”

彆人給的東西,隨時都能收回去。他小時候寄人籬下,擁有的東西都是彆人給的,唯獨一樁暗戀的心事是自己的,全由自己做主。隻要他不讓彆人知道,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喜歡,不喜歡了也可以隨時收回。

可一旦說出口,連這份心意也不是獨屬於他的了,要把希望寄托在彆人的身上,或好或壞,都會難以避免地去期待一個結果。

對彆人的期待,是世界上最沒有安全感的事。

他不敢有期待。

他無法對鐘魚解釋自己曾過過什麼樣的生活,即使說了,也不可能會被感同身受。在她眼裡,大概是為自己的膽怯懦弱尋找借口。

他也並不要求鐘魚能夠理解。對於未曾經曆過的人而言,太難為她了。

他連挨罵都不會生氣!

這算是什麼反應。鐘魚更憋悶了,指著他“你你你”說不出話來,都市麗人的外殼一褪,骨子裡還是個風風火火愛管閒事的小女生。

“好啦。現在都是大人了,就彆總翻舊賬了吧?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麼。”

程識笑著歎了聲氣,站起身,正要往廚房走,忽地想起什麼,回頭朝她道,“我還有件southwind事想問你。”

鐘魚拿手給自己扇風,哼了一聲,“你說。”

“當初你說他會在茂華上大學,”程識問,“真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我來了

聽我慢慢解釋

大家不要吵,看他們吵就好了(bushi

零點後還有一更

第30章 他也曾勇敢過。

“任明堯?是啊, 我騙你乾什麼。”

鐘魚確切道,“他親口說的,要去的大學就離家近的那所。誰知道後來怎麼又跑那麼遠去上學了。”

程識點了點頭, 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 門口解鎖聲響起“歡迎回家”的提示音。

任明堯去健身房沒帶手機,想著接下來兩周都得在劇組起早貪黑改劇本,就多待了一會兒。

本以為遲些時候回家會正好趕上滿屋飄香的晚飯,沒想到隻多了位不速之客。

“你怎麼來了。宋子揚告訴你我住這兒的?”

鐘魚沒站起來, 調整了一下坐姿稍微收斂,“來你們區開會學習,聽說你明天就要進組了, 就順路過來看看。”

“有事找我?”

“沒什麼要緊事。”

任明堯頷首, “那不留你吃飯了。”

“……”

“宋子揚最近也在茂華, 我叫他過來接你回家?”

“……”

鐘魚表情一垮, 剛剛端莊起來的表象也頃刻間破裂:“不用!你提他乾什麼!”

“反應這麼大, 他跟你告白了?”

“滾啊!!”

“這裡是我家。”

“……”

不愧是你任明堯。

寥寥幾句話, 鐘魚羞憤得雙頰泛粉, 拎起挎包把小高跟踩得噠噠響, “我走行了吧!”

程識立刻道:“我送你。”

和鐘魚前後腳走到門口,他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 “明堯,看一下小君, 彆從沙發上摔下來。”

任明堯一怔:“……好。”

他反手關上了家門, 送鐘魚走到電梯口。按下鍵等待電梯時, 即使知道從裡麵聽不到, 也仍舊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 帶著些許懇求, “繼續幫我保密,行嗎?”

電梯叮地一聲到達。鐘魚怒其不爭地瞪了他一眼,從小挎包裡拿出一隻巴掌大的小本,賭氣般惡狠狠地拍在他胸前,“誰要管你!”

**

程識回到家時,任明堯還坐在程曉君身邊,老老實實地守著,端端正正地坐著,從頭到腳都透出“乖巧”的氣息,回味他那句簡短的稱呼。

因為語速太快,幾乎像是錯覺。可還是往人耳根裡鑽,泛著隱隱約約的甜味兒。

“都這麼晚了?隻顧著說話了,我都還沒來得及準備晚飯。”

程識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如往常一樣笑著說,“餓不餓?要不你先去衝涼,我點個外賣。”

任明堯順從地起身往浴室去,“好。”

他應該餓了,點樓下的烤肉飯很快就能送上樓,衝完涼出來正好可以吃。離開家之前最後一頓就吃這麼潦草的外賣,怪可憐的,程識一邊想著,又給他切了個果盤,現磨咖啡打了足足的奶泡。

十分鐘後外賣上門,程識拿進來擺上桌。任明堯迅速地衝完澡擦乾頭發走到客廳,看見他在餐桌前忙碌的側影。

“外賣到了。不過你要不要先檢查一下行李?我把你之前丟進去的整理了一下,又放了些應該用得上的東西。”程識聽見他的腳步聲,沒回頭,接著拆外賣,撐著桌子傾身去拿紙巾擦手。

t恤與後背緊貼的一瞬,隱約顯露出脊骨的輪廓,寬鬆t恤裡裹著的細腰不盈一握。

任明堯盯著他看了太久。久到從背後傳來的視線難以忽略,程識詫異地轉身,“怎麼了?是少了什麼嗎?”

誰還想得起行李箱啊。

任明堯搖頭,慎重地組織措辭,“如果我想抱你一下,會不會很奇怪?”

“……”

程識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什麼,主動走過來,笑著用肩膀貼上他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是不想走嗎?乾嘛這麼孩子氣啊,工作要緊。待會兒小君都要笑話你……”

不是這種保持距離的,安慰的半抱。

任明堯默不作聲地抬手按住他的背,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收緊。程識還未反應掙紮,已然被嵌入式地按進懷裡,結結實實地抱滿了,“喂……”

任明堯這才滿意,低下頭喉結貼近他的肩窩,聲音嗡嗡地震動,自言自語般嘀咕,“你真小。”

“……”

程識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都不敢亂抬。

他想反駁一句“你才小”,可心臟不聽話地狂跳,堵在嗓子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在還有程曉君的存在。沙發上傳來咿咿啊啊不滿的抗議,他驟然清醒了,硬著頭皮推開任明堯,習慣性地轉換成甜甜軟軟的聲線哄小朋友,“小君肚肚也餓了嗎?馬上就給小君熱飯飯了,彆著急~”

對著他時,就硬了不隻一點半點,“你快去吃飯啊。”

任明堯對著空落落的懷抱抿起嘴角,去餐桌邊坐著玩了會兒手機。直到程識忙活著喂完孩子,過來看他麵前的烤肉飯還一筷未動,不由得皺起眉,“怎麼還不吃?馬上要涼了。”

他這才放下手機,“等你一起。”

“乾嘛還等我啊。”口頭上這樣說著,程識卻還是先放下未清洗完的奶瓶,擦乾手坐在他身邊,拿起了筷子,“快吃。”

任明堯嗯了一聲,拆開筷子的同時朝餐桌另一頭揚了揚下巴,“那是什麼?鐘魚給你的?”

他剛剛追著去送人家,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個小本子,順手放在那。

不知為何,看著總覺得有點眼熟。

“是她還我的。”

程識伸手拿過來,饒有興致地翻了幾頁,“我都快忘了還有這個。”

這隻小本子上記著他常用的理綜公式,整理得精巧實用,考前曾借給鐘魚拿去翻看,“那天她打電話過來,說考完試公式本忘了還我,我就說送給她了。沒想到她到現在還留著。”

“你後來還跟她聯係過?”

“不是……我走之前和她打過電話。你應該不……”

“知道。”

任明堯說,“我問過她。”

他知道程識走之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鐘魚的,時間線前後一對,可比打給他的電話還晚。

偏偏鐘魚守口如瓶,不肯透露電話裡都聊了些什麼,隻說沒有和程識行蹤相關的線索。

任明堯總覺得她有所隱瞞。

就因為這個,彆說喜歡那姑娘了,每次看見她都心裡添堵。

“你們以前關係挺好的。”

“還行吧。”程識說。下了晚自習回家大半夜打電話聊男人的事倒是沒少乾。

還好鐘魚真的有在好好替他保守秘密。

“聽說她高考接受以後跟你告白了?”他用並不那麼在意的語氣,玩笑般調侃地提起,“她很優秀啊。為什麼不答應她?”

“你不是讓我好好學習不準早戀麼?”

“……”

程識啞然失笑:“都大學了,當然就可以戀愛了啊。”

“聽她說現在是醫生,應該讀了很多年吧,真不容易。”他念念有詞,“上學時候讀書就挺棒的,果然現在也越來越厲害了。”

他一直在誇彆人。任明堯越聽越不是那味兒,放下筷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是想說……她好像還是喜歡你。”

程識咬了咬牙,直言道,“她條件很好的,應該也很多人追吧。你要是對人家有意思,得早點下手才行。”

“……”

是什麼樣天才的腦袋才能說這樣的話。

飯菜冷透,沒了胃口。任明堯看他的眼神複雜至極。

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程識低著頭攪合泡菜碎和烤五花肉,勉強圓話,“也是,得你們自己決定的。我就是隨口一提。”

“她怎麼樣跟我沒關係。宋子揚在追她。”

“……啊。”

“你們都聊了什麼?”

從跟鐘魚聊完天以後,就變得不太對勁了。

他還沒來得及問那聲“明堯”從何而來。程識卻好像已經聽不進他說話,第一次把沒吃完的食物留在餐桌上,握著公式本起身道,“放著我收拾就行了。吃完早點休息吧,你明天還要出差。”

他抱起程曉君回了房間,匆匆忙忙的關上門,把任明堯一個人丟在客廳裡。

太虛偽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能說出那些話的。

“為什麼不答應她”?他為什麼要那麼問,是想聽到任明堯什麼樣的回答?

“我不喜歡她”?還是“我不喜歡女人”?

他的心裡為什麼會有奇怪的期待。

是因為那個擁抱嗎?

程識腦海中亂作一團。不敢去想門外任明堯會怎麼看待他,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不發一語。

程曉君懷裡緊抱著自己的寶貝積木,站在他身邊看了他一會兒,小心地遞給他一塊。

“謝謝寶貝。”程識接過卻又放回他懷裡,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自己玩好不好?小叔叔有點累了。”

鐘魚說的並沒有錯。他隻會逃避,除了躲開以外什麼都做不到,挨罵也不算虧。

他捏著程曉君日漸圓潤的短手,不抬頭地小聲嘮叨,“寶貝要好好長大。多吃飯多睡覺,變高大,變勇敢,以後不要變成小叔叔這樣的人,好不好?”

程曉君沒有心思聽他說這些大道理,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就又投入到手中的積木上,沉浸在另一個小世界裡自顧自玩起來。

程識抱起他放在地墊上玩,捏著泛舊的公式本走到衣櫃前,站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打開,拿出了那隻許久未動的鐵皮盒子。

上了年頭,鐵皮生鏽,打開都有些費勁。程識小心地轉著蓋子,拿下來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黴味兒撲麵而來。

裡麵的東西已有許多年不曾出現在他眼前。

盒子裡最顯眼的是一隻舊手機。他離開家後就沒再用過從前的號碼,實際上是連帶都沒帶走。現在應該早就停機了。

他拿起舊手機放到一邊的盒蓋上,底下壓著厚厚一打粉色信封。他一隻隻地拿出來看。

這些都是他代替任明堯收下的。有些小姑娘不好意思親口告白,連把情書親手塞進暗戀對象的桌兜裡都不敢,就隻好拜托他這個關係親近的朋友轉交。

但他從前懷著卑鄙的心思,總勸任明堯好好學習不要分心。任明堯就真的聽他的,這些情書連看都沒打開看過,隻說“你幫我拒絕就行了”。

這是他一度女生緣很好的原因。他去給那些滿眼期待的小女生回話,總是儘量地尋找溫柔委婉的字眼安慰,仿佛這樣做就能減輕心裡的愧疚—

他總覺得,或許那些眼眶通紅失望離開的女孩子裡,原本有一個是屬於任明堯的。隻是被他親手趕走了。

可她們至少還有告白的機會。

程識整理完信封,又拿起了那隻寫滿公式的自製小本子,一頁一頁地翻看,翻到最後才發現裡麵好不刻意地夾了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字體娟麗,寫著一串電話號碼。

這姑娘。

程識笑了,拿過手機把鐘魚的號碼存進去,又把小公式本跟整理完的信封在在一起。磨磨蹭蹭地做完這些,他才拿起被壓在盒子最底下的,一隻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上沒有落款,什麼都沒有寫。也沒有封口,隻是對折了一下,當做單獨的收納。他小心地拿起信封,抻平了往外倒。

一張遍體鱗傷的稿紙無聲地跌落在手心裡。程識連呼吸都放輕了,手指卻在顫抖。

他也曾經勇敢過。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二更!

jj抽得我點都點不進來

費勁巴拉

明天應該還可以雙更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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