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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蝗啊 73208 字 5個月前

外麵?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一時驅不散呆在?堂中所染的陰涼。

從中堂到她的院子,這一路她走得很慢,很慢。

父親與大?哥在?時,從來沒?有人敢如此與她說話,如今席家?的中梁砥柱沒?了,以前?那些連進入中堂資格都沒?有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那裡,然後在?那裡削弱她的存在?,否定她的決策。

她不能允許。

因為?,席家?的三郎君與四郎君,根本挑不起席家?的大?梁。

席薑對此一直是清楚的,但她從來沒?有細想深思過。現?在?,不得不想了。

席薑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妝鏡前?擺弄著上麵?放著的一把?小剪刀,然後忽然對福桃一招手:“你?來。”

福桃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去了,然後就見她家?姑娘拿著剪刀衝著她就來了,福桃一下子跳開:“姑娘,你?乾嘛?!”

席薑:“彆怕,隻剪你?一縷頭發。”

福桃立時雙手護頭,搖頭道:“為?什麼啊?不,不要。”

這丫頭是真?被她養野了,竟然還護頭。老問題又?浮了上來,該給她找個人家?嫁出去了。

她解釋:“我總不能真?去陳可那裡剪她一縷頭發吧,寄去灤城做威脅用的。”

福桃還是搖頭,席薑不與她費話,直接提起自己的發尾,“哢擦”一剪子下去,剪下了一縷秀發。

然後她把?頭發放在?信封中,拿著這個信封去到書案處,攤開紙提筆就寫。

寫完,她喚:“杜義。”

“把?這個送去灤城。”

陳知?沒?有等到陳可啟程的消息,卻等來了席薑的一封威脅來信。

她說,若他敢渡河,她會把?陳可殺了,屍體還給他,而淼淼從此歸席家?撫養,與他再無關係。

受席銘啟發,她還特意寫道:“當初的一刀之賜,如今歸還。此次是斷發,下一次是什麼就要看二郎君怎麼做了。”

發絲從信封裡落下,陳知?接手接了。浸涼絲滑,這不是陳可的。

是她的。

陳知?從來不知?,他對她竟是如此的了解,細如發絲。

他慢慢收緊手掌,把?這縷清絲牢牢握在?了手中。而那封信,他遞給了胡行魯。

胡行魯看後道:“主上還是要考慮世情,如今來投奔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大?衛唯一貴家?的名頭不能丟了。”

陳知?怎會不明白胡行魯所言是什麼意思,他道:“把?人召回來吧,暫停河岸的駐紮與操練。”

胡行魯點?頭:“主上莫急,雖說作戰講究一鼓作氣,趁勢而為?,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應該在?局勢好時稍做停頓,方可走得更遠更穩。”

胡行魯說的這句,陳知?根本沒?聽,他把?信接回,讓他們都下去了。

而後他看著信上的字看了好久,而握著東西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陳家?軍退守河岸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回了四造,藕甸無主,北部就是安全的,席薑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接下來,就要忙自家?的事了。

還沒?等她有所動作,三院與四院的人就開始行動了。席奧的那三位舅哥,以席銘氣躁,席薑女子,他為?長?為?名,力勸席奧接下席家?重擔。

席銘那邊,下屬與管事也在?以三郎尚文,挑不起席家?大?梁,這時候身為?席家?唯一郎君要站出來為?名,勸他擔起大?梁。

席奧與席銘也覺得,這時候不能退縮,身為?席家?兒郎,該擔起他們身上的責任。

於是,席薑接到了通知?,國不能無君,家?不可無主,明日議堂進行新任督主的擇選。

席薑輕聲道:“他們倒還想著通知?我。”

“三郎與四朗沒?有與你?說嗎?”被席薑召來的武修涵問道。

席薑:“說了。如今看來,二位哥哥與他們的屬下的心?意並不相通,那些人是在?利用他們的責任心?在?暗中搞事。”

武修涵看她一眼:“你?確定?”

席薑回望武修涵,說出了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話:“不確定。”

“好。”武修涵點?著頭,“這樣就好。”

席薑召了杜義與張沫,她讓杜義明日巳時帶兵圍住三院,又?對武修涵道:“四院就交給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議堂呢?”

席薑:“張沫隨我去。”

武修涵:“讓張兄去守四院,我去守議堂。”

張沫多少知?道些武修涵的心?思,他立時應下:“我沒?問題,我去守四院。”

席薑心?裡一動,武修涵真?是越來越不加以掩飾。

事兒得一件件地辦,此件她記下了,就像當初她留意杜義會不會與武安惠生情,而不得留用一樣。

第二日,天一亮席薑就起了身。

她讓福桃把?昨夜準備的衣服拿了過來,隻是穿這套衣服與在?鏡前?梳妝配飾,就花了一個多時辰。

福桃看著站在?鏡前?的席薑,感歎道:“姑娘嫁人那天,也就這個樣子了吧。”

席薑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淡淡道:“走了。”

席薑的每一步都邁得極穩,無論心?中的決心?,還是她身穿繁複盛衣,妝扮琳琅作響,都讓她必須走得穩穩的。

她就這樣走進了議堂,剛還滿是議論聲的堂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席奧扶著座椅的扶手,做了一個起身的動作,差點?站了起來,而席銘已經站了起來。

席薑身著醬紅正衣盛裝,衣上金線紋路延鋪,頭上也是帖鬢全飾,珠簪垂墜嘀靈作響。她臉敷盛妝,美豔逼人中鋒芒淩厲,讓人不敢直視。

武修涵站在?門外,人,楞楞地。他好像又?看到了大?閏皇後。

席薑一步步地走近她的哥哥們,威懾與壓迫隨之而來,席奧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把?手,席銘則是後退了一步,但後麵?是椅子,他重新坐了回去,但更像是跌回到椅中。

他們習慣了席薑這幾年?從來不改的,雌雄不辨的簡衣束裝,忽然見她鮮明極致,一身柔美女子的裝扮,卻發現?比起她著男裝著束衣,氣勢與威懾半點?不減,甚至更令人感到窒息壓迫。

自席薑出現?在?這裡,除卻席銘隻發出了一個“你?”字外,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席薑如那日她離開中堂一樣,抬眸向席奧與席銘身後的擁眾一一掃視過去,然後冷聲道:“我與我兄長?有話要說,都下去。”

第77章

有人還想爭取一下, 並沒有動,例如秦家三兄弟裡的大哥。

席薑看向他一人,又說了一遍:“下去!”

席奧立時回頭跟上一句:“你先下去吧, 我們三?兄妹有話要說。”

沒一會兒, 隨著所有人的離去,堂中清淨了。

眾人退到堂外,發現門?口多?了很多?守兵,是?武修涵帶來的, 各個心中一悸,想再回到堂中, 卻已是?不能了。

武修涵陰笑著一伸手:“各位, 這邊請。”

做完他的事, 武修涵重新守門?, 他望了一眼連個門?縫都沒有的緊閉大門?, 很想知道席薑麵對她?最?在意的親人,會如何說如何做。

門?內, 席奧也站起了身,他道:“囡囡, 你的話哥哥們一直以來是?聽的,想必你這樣過來已是?心中有數,你想推舉誰坐上督主的位置,三?哥都同意。”

席銘看了一眼席奧,緊跟著道:“我也沒有意見, 自家兄弟,本來就沒有相爭之心。說句心裡?話, 之前覺得以三?哥的武力值,坐上那個位置確實有擔心, 正?好你來了,就由你來決定誰做席家的新任督主吧。”

二位哥哥並肩而立看著她?,等著她?給出結果。

席薑站在席奧與?席銘的對麵,開?口道:“二位哥哥我誰都不選,我要自己坐上去。”

平靜淡然的語氣,說出的話卻震撼人心。

席奧與?席銘皆震驚地看著她?,因太過震驚,很長時間他們都沒有給出反應。

席薑則繼續道:“請支持我,擁護我……聽命於我。”

席奧:“你,你要做家主?”

席薑:“對,我要做席家的家主,從此刻起。”

席奧意識到了什麼,他朝外麵看去,那裡?安安靜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但,恐怕早已暗藏洶湧。

他收回視線,看著席薑問道:“給我個理由。”

席薑:“你們,連身邊人都約束不了,讓他們生?了不該有的妄念野心。”

她?不再叫哥哥,開?始陳述事實。

席銘想要否認,話卻說得斷斷續續的:“不,不是?,這樣的,”

席薑:“這隻是?其一,其二,你們狠心不足,雙手太淨。”

說著她?仰起頭:“最?後?,誰能來告訴我,未來,席家、席家軍何去何從?”

她?隻給了二人不多?的反應時間,就接著道:“我知道。”

席銘總覺得自己曾問過同樣的問題:“去哪?你要我們去哪?”

席薑:“滅掉陳知,劉碩殘餘,還有那些未知的力量,起一個打一個,最?後?去都城,奪皇宮,讓席家人抬頭而望,再無阻礙。”

席奧與?席銘沉默了,消化了好久,席奧問她?:“你能,做到嗎?”

席薑:“我不知道,但我向你保證,我會儘我畢生?之力,我所有的思想,動機,行動,情感,都將為此服務。”

席奧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席銘,席銘也在看他,而後?幾乎是?同時,二人皆撩起衣擺跪了下去,一前一後?道:“督主在上,席家三?郎席奧,在此敬拜聽命。”

席銘是?後?一個:“督主在上,席家四?郎席銘,在此敬拜聽命。”

席薑端在寬袖中的雙手緊了緊,她?道:“望二位哥哥管束、肅清身邊人,我不是?父親,女子登主,需雷霆手段行震懾之威,不慈悲,不手軟。”

“督主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動搖席家根基。”席奧作為哥哥,帶頭保證。

中堂的大門?重新打開?,武修涵第一時間站立在此,他看到開?門?的是?席銘與?席奧,而席薑站在堂中。

席奧高聲宣布著,堂議結果已出,席薑繼任督主之位。

有雜音響起,武修涵立時把手放在劍柄上,鷹一樣地掃視四?周。

席奧與?席銘也在做這件事,雜音消失了,武修第一個跪下,拱手道:“督主。”

所有人包括被清到一邊的席奧與?席銘的人,全都有樣學樣,跪下給新任督主行禮。

晚些時候,席薑親自去了一趟三?院與?四?院。

她?做了她?想做的,得到了她?想要的,私下裡?,她?要與?哥哥們坦誠相待。

“杜義的人已撤走,哥哥有怪我嗎?”這是?席薑在三?院與?席奧的開?場白。

她?提前派杜義包圍三?哥的院子,他過後?不可能不知道。

對於席薑在提前防備他這事上的坦白,席奧道:“你說的,我們沒有你心狠,你這是?給哥哥們留著麵子了,其實我們是?能力不如你。對此我隻有放心,能相信你之前的保證。自家兄妹,此事不要放在心上。”

席薑離開?三?院去到席銘那裡?,同樣的坦誠與?剖白,席銘看著她?道:“囡囡長大到看不懂的地步,其實我哪會識人啊,陳可,陳知,我都看不懂。”

他不再稱他們為大嫂與?二哥,席薑稍感慰籍,她?雖不想她?的家人變得隻知涼薄與?心冷,但至少要學會割舍。

離開?席銘這裡?,走到自己的院子廊下,再走幾步轉個彎,她?就可以回屋了。

也就在這時,天空忽然打了個巨響的春雷,貴如油的春雨像不要錢似的傾盆而下。

席薑停下腳步,風把雨絲往她?身上吹,她?閉上眼感受,沒有躲。

慢慢地,臉上全濕了,細密的雨珠彙到一處從她?臉上滑落。隻是?後?來,滑落下來的不止是?雨水,還有她?的淚水。

如這場不期而遇的大雨一樣,席薑在整個喪禮過程以及最?後?的下葬中不曾流下的眼淚,在此刻奔湧而出,如洪如濤。

她?就這樣迎著風雨,閉著眼痛哭著。

似無緣無啟,但,皆緣皆啟。

到最?後?她?卸掉了支撐,慢慢蹲了下去,她?從小?到大,每一次感到痛苦與?委屈都會這樣,把自己縮成一小?團,不發出聲音地哭泣。

但今日此刻,她?哭出了聲。暗處,福桃瞪大了眼睛,她?剛要轉身拿傘去迎姑娘,卻被在此等席薑歸來的武修涵攔住了。

攔住福桃沒費什麼勁,因為那哭聲太過傷心委屈,淒涼悲慟。被武修涵這樣一攔,福桃不敢過去了。

她?顫著心抖著手地聽著,直到席薑哭聲漸小?,緩緩地站起身來,福桃才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也已淚流滿麵。

她?與?武修涵像是?商量好的一樣,默契十足,一個朝裡?麵跑去,一個朝外,走時他對她?小?聲囑咐道:“不要說我來過。”

福桃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一下子就答應了,且認為就該這樣做。

福桃隻認一些簡單的字,參不透大道理,不會羅列辭藻。隻是?隱隱覺得,她?們姑娘剛才太慘了,慘到能看到她?要被雨絲融化,還能看到她?的心在滴血。

她?認同了武修涵,她?也認為,那樣的姑娘,一定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所以她?沒有上前打傘攙扶,反而跑掉了。

武修涵是?淋著雨回去的,但他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以前說,席薑不哭讓他不放心,但現在哭了,他依然揪心。

他就說,她?一路以來一滴淚都不流是?有問題的,如今看來,時刻保持冷靜,大局為重下的特意壓抑,必遭反噬。

席薑剛才那個樣子,武修涵深受震動,他全身濕透不自知,就這樣在客房廊下獨坐好久。

自從中堂那場談判後?,他就住進了席府,席薑讓人收拾出一個院子給他用,他剛剛入住,還沒有什麼人在此侍候,並沒有發現院子的主人沒有進屋,一直在廊下坐著呢。

第二天,席府叫了大夫,席薑與?武修涵身上的不適雖不耽誤做事,但皆吃起了大夫開?的藥。

那場春夜疾雨並不好惹,給了小?看它的人予以懲罰,席薑與?武修涵足足吃足了一周的湯藥,症狀才完全消失。

遠在灤城的陳府,陳知看了好久手中的密報。

此時,他正?坐在正?屋書房裡?,四?周坐著的都是?他的親信,他們個個心中都有疑問,不知是?什麼樣的密報,會讓主上看那麼長的時間。

他們從陳知臉上看不出密報內容是?好是?壞,隻能沉住氣地等。

陳知把密報傳下去,一言不發。

難怪主上用了那麼長時間來看這封密報,上麵的內容任誰看了,都要消化好久。

屋中一共五人,全都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章洋先道:“這,這席家真是?,出人意料。”

他一開?口,陳福忍不住道:“一個女子做了家主,曠古奇聞,各代朝錄中就沒有這樣的事。那些沒有男丁的人家皆是?沒落結局,從沒有過被族中女子繼承振興的可能。席三?與?席四?不是?沒死嗎,怎麼會讓這麼荒唐的事發生?。”

荒唐嗎?其實仔細想想,席家打破禮教禁錮,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過程是?錯的,結果是?好的。席家還活著的那些人中,隻有席薑才有可能讓席家起死回生?。

胡行魯是?文士,最?講究禮教儀法,但他隻是?幽幽道:“像,像是?她?會做出的事。也是?她?生?在了席家那樣不遵道義與?禮法的人家才能走到這一步,得此結果。”

陳知的密探潛伏在席府,全程看到了爭奪席家家主、席家軍督主這場沒有硝煙的鬥爭。

密探也知這是?大事,極儘詳細地彙報了此事。

到眾人感慨完退下,陳知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隻是?拿起與?剛才那封密報一起收到的,監控武修涵的另一封密報。

於是?,陳知得知到,武修涵住進了席家,一個雨夜後?,他與?席薑都身感小?恙,也是?那個晚上,武修涵去找過席薑,很晚才見他屋中亮燈。第二天,府上就招了大夫。

陳知手上還有很多?陳家留下來的典記古籍,那是?宮中才有的東西,是?長公主帶到陳家的。

那裡?麵除了記錄各朝宮中實錄,還有一些秘辛。

就是?後?朝或出於詆毀或出於獵奇,都會對前朝實錄有增添。所有增添的方向,都是?宮中,貴族中,勢高女子貪男色養男寵的傳聞。

人,好像到了一定的高度,不分男女,皆好此欲。

陳知有些後?悔,手指的殘缺並不影響一個人的身形模樣,就像無傷大雅的殘缺美,反而能讓人生?出憐惜之情。

更何況,這殘缺還是?因她?所累,才落下的。

第 七十八

陳知坐在書案前?, 坐到夜色深沉,他才起身去往內室盥洗休息。

陳福如今不用以馬鑫的身份在屋中侍候,他早把人調到去了外麵, 打理整個府上內務。

是以, 整個內室隻有陳知一人,他不讓人進到內室侍候,他不需要,這裡是他不被打擾獨處的地方。

他一件件地脫掉衣服, 裡衣掛在架子上,襯裡有一縷用紅繩編好的頭發露了出?來, 隨衣服飄蕩了兩下。

席薑坐上了席家家主之位, 成為了新任督主一事, 很快傳到了都城。

都城現今還?在姚王的手中, 如今他不是姚王了, 他立了後衛一朝,稱了帝。

但他懼怕守在灤河以南, 守衛灤城的崔瀚,並不敢直接廢掉有關?大衛的一切, 隻敢立一個後衛,且無論製度還?是律法皆與大衛相同。

如今讓後衛皇帝寢食難安的是,崔瀚死了陳知占了灤城。

陳知與崔瀚最大的不同,一個是堅絕擁護大衛的舊臣,一個是與大衛有仇的叛逆。

姚芸才剛稱帝不久, 不想崔瀚竟是這樣的沒?用,讓他麵臨如此大的威脅。是以他最近都睡不好, 正倚在榻上愁眉苦臉。

這時,內監入內:“聖上, 劉都尉求見。”

劉都尉就是劉碩,他命大,加上他老師舍命保他,才在陳知的圍剿下活了下來。夜伏輾轉來到都城,投奔在新帝這裡。

姚芸:“讓他進來。”

“陛下。”劉碩行禮。

姚芸今年三十有二,長身朗目,雖不像劉碩這樣年輕才俊,但也樣貌周正,錦衣玉食所?養,比起同齡人來看上去年輕很多。

他打量著劉碩,道:“愛卿起吧。”

劉碩聽?到愛卿兩個字,牙根一酸,這麼一個玩意兒,也擺起了帝王的派頭?。但現在他無處可去,隻能先紮在這裡。

劉碩逃到都城時,隻帶了一千人出?來,姚芸雖看不上,但劉碩能逃出?來還?是有些本事的,算是一員猛將。

“都尉有事?”崔瀚死了,姚芸把都尉的頭?銜給了他,劉碩由原來的副將升為了都尉。

劉碩:“陛下聽?到來自北邊的消息了嗎?”

姚芸守在都城,雖占了好位置,但也容易被彆人惦記。所?以,外麵的事他很關?注,他表示知道。

劉碩又道:“陛下可有什?麼想法?”

姚芸:“都尉認為,朕該有什?麼想法?”

劉碩:“臣認為,陛下應儘早聯係潛北席家,隻有一南一北聯結在一起,才能令陳知忌憚,無論是北上還?是南下他都會有所?顧慮,束住他的手腳。”

姚芸來了精神,躍躍欲試:“愛卿說?得有理,那,席家會答應嗎?”

劉碩:“會答應的,席家扣了陳氏女為人質,才讓陳知暫時按兵不動的。但同樣的,席家也回不去失去的藕甸,若是有都城的力量來牽製陳知,席家會抓住時機收複失地。到那時,才是真正的一南一北對?陳知形成夾擊之勢,這個道理席家懂得。”

姚芸想了想又道:“朕聽?聞,席家那個上位的新家主,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可為真?”

劉碩眼前?閃過席薑的模樣,他眼眸一垂:“是這樣。”

姚芸坐正了一些:“朕的元妻剛剛過世,朕親筆修書一封,表欲娶席家女子為妻,許她以皇後之位,這樣是不是,結盟起來更牢固。”

確實如此,但,劉碩什?麼都沒?說?,看著姚芸開始寫信。

寫好後,他道:“勞都尉為使,親自去一趟,把朕的意思說?清楚。”

劉碩想到他給了席亞一刀的事,立馬道:“臣不行,臣與席家上一場仗中結了怨。”

姚芸不以為然:“那有什?麼,你與朕以前?不是也打過嗎,戰場上拚殺光明正大,席家也是在戰爭中摸爬滾打的,會明事理的。況且這趟路沒?人比你更熟了,派彆人去恐怕有去無回,連灤河都渡不過去。”

這倒是事實,劉碩潛伏在南郡的時候,沒?少把灤河周圍的地形地貌摸查清楚,這次他能死裡逃生,也多虧於此。

加上,劉碩一想到此去能見到席薑,拒絕姚芸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他領了命。

劉碩不能光明正大的前?往潛北,他從山裡繞行,多費了幾日工夫才到。

到了城門,他雖然報了後衛新帝的名號,但還?是被押進城中,他被剛剛參與了藕甸那場大戰的士兵認了出?來。

此事自然報到了督主那裡,席薑讓把人帶到外院,不得傷他。

緊接著她想了想,沒?有通知席奧與席銘,獨個前?去。

席薑在外院見了劉碩,劉碩被綁著帶進來,同綁的還?有幾位隨從。

他一抬眼就見到了席薑,雖當了督主,但她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樣簡樸利落的裝束。

他道:“恕在下不能與督主見禮,此次過來是奉了後衛皇帝的令,皇上有親筆信要交與督主。”

席薑沒?急著讓人給劉碩鬆綁,她走過來指著他袖口那裡問:“這裡?”

劉碩挺了下胸:“在衣褡裡。”

席薑不假於人,直接伸手從他胸口處把信拿了出?來。明明她沒?碰到什?麼,但劉碩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一陣酥麻。

席薑看著書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這位姚芸,上一世隻做到了姚王就沒?了命,這一世因?為曆史的改變,竟讓他當上了皇帝。

但以席薑對?這位姚王的印象,他無才無德,是個平庸之輩,甚至隱隱記得,此人還?有些膽小。

也不知運氣是好還?是衰,大衛滅國?的時候,他這個離得最近的異姓王順理成章地占了都城,享了幾年風平浪靜的好日子,最後還?是宋戎拿下了他的人頭?。

席薑想著,回頭?問問武修涵,畢竟他上一世一直生活在都城,了解一下他印象裡的姚王是什?麼樣的。

全新的局勢,與上一世完全不同了,她怎麼可能想到,有一天是劉碩拿著姚王的親筆信來見她。

而?信上所?書內容,更是超出?了席薑的想象。

她能想到姚王來信是要結盟,一同對?抗陳知,如果進行順利的話,她還?可以收回藕甸。

但她沒?想到,姚王竟是要以聯姻的形式來結盟。

席薑根本沒?有考慮姚王的長相年紀,她直接掠過這些,就在她認真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時,外麵有雜聲傳來。

席銘得知守門士兵抓了劉碩,他立時趕了過來。

席薑看到席銘第一眼,就上前?快速給劉碩鬆了綁,並站在了他的前?麵。席銘先是看到席薑,而?後看到她身後的劉碩。

“你還?敢來,受死吧。”席銘撥出?了劍。

席薑厲聲道:“住手!你要殺都城來使嗎?”

席銘一頓,來使兩個字他聽?明白?了,席薑的態度他也看到了。但,席銘還?是問了出?來:“小妹,你忘了大哥是怎麼死的了。”

席薑冷冷看著他:“這不是私宅,沒?有什?麼哥哥妹妹,大哥是戰死的。”

正如席薑所?說?,首先劉碩是使臣,席家現在需要後衛的力量,這個來使不能殺。

另外,戰場上,或使計使詐,或憑武力蠻力,皆是公平之戰,光明正大,生死有命怨不得誰。

最後,席薑心裡清楚,當初劉碩是放了她與席奧一馬的,否則那一刀劈下去,以當時的情況,她與席奧皆會亡於刀下。

但這裡還?有一條是席薑不能說?出?口的理由,那就是,劉碩還?有利用的價值。

不說?他在戰場上放了她一馬,之前?她捱陳可那一刀時,她記得他是第一個發現不對?朝她走來,並喚人過來的。

剛才,她不過是碰了一下他的衣襟,他哪怕極力掩飾,還?是被席薑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如此局勢下,這樣有本事的戰將是難得的人才。所?以,她不能也不會殺掉劉碩。

席銘看著席薑堅定地擋在劉碩前?麵,他咬了咬牙,幾次握緊劍柄,但最終還?是收起了劍,對?席薑一拱手:“我聽?督主的。來使是吧,彆躲我們督主身後了,你到是說?說?,來做什?麼來了?”

劉碩麵不敢色地把後衛新帝讓他帶親筆信的事又說?了一遍。

信在席薑手中,鑒於上麵的內容,席薑沒?有立時遞給席銘,隻是讓下人去帶劉碩休息,請他稍後靜待回音。

席薑隻考慮了兩日,就召了劉碩過來,她不僅回了新帝一封親筆信,還?說?出?豪言:“這世上誰能助我席家,從此榮辱與共肝膽相照,我誰都可嫁。”

同時,席薑也問了劉碩一個問題:“我要如何去往都城?”

劉碩:“我怎麼來的,自然就可以帶督主回去。”

席薑眼睛亮亮地:“很好。”

很好,她終於可以去往都城了。

與劉碩商量了何時出?發的事宜,他前?腳剛走,後腳武修涵就來了。

他看著席薑,眼神沉沉:“決定了?”

席薑:“你知道的,這是一個機會。”

武修涵知道,席薑此次去都城,嫁人是真,殺人奪城也是真。她想取代姚芸,吞下都城勢力,重振席家軍。

武修涵還?知道,她對?姚芸無感?,甚至連對?方是肥是瘦,年齡幾庚都不曾問過,她沒?有心,她是去戰鬥的。

但他還?是心裡不舒服。

而?席薑沒?有對?其進行安撫,隻關?心她的事,她問武修涵:“傳出?去了嗎,你的人派出?去了嗎?”

武修涵暗自吞下一口悶氣,緩了緩道:“都辦好了,等著就好。”

是夜,席府後門被打開,廚房裡做工的潘氏與守衛對?了個眼神就進出?了一個來回。

盯在這裡的人輕功了得,一路跟著潘氏,又發現了另一院的小廝與其私下有交。

東門守衛,潘氏與小廝全都被抓了起來,由席薑親自審問。

杜義?親自上刑,席薑全程看著,不躲不閃。

小廝是最先抗不住的那個,又招出?了兩人,至此陳知留在四造席府裡的暗探被連根拔起,這裡再沒?有他的眼線。

而?縱容潘氏傳出?去的密信,卻晚了一步沒?有被截回來。從審問中,席薑早已得知,密信的內容正是後衛新帝要與席薑聯姻結盟且她已答應的事。

席薑得知密信沒?有截下,臉色沉了下去,幾次想派人去叫武修涵過來,但最終還?是忍下了。

她不信,在如此周密的計劃下,武修涵會放跑那封信。

他在想什?麼,以為陳知得了消息,可以攔住她嗎?幼稚又自私。

席薑撫額,拿捏利用彆人的感?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知在什?麼地方就觸動了他們的敏感?神經,這種被背刺的感?覺讓人惱火又不安。

這樣一想,都城之行更是迫在眉睫,席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純粹的力量,絕對?的強大。

第79章

席薑重新找到?劉碩, 說出府上?出了密探,他們要?去都城的消息不日就會傳到灤城陳知那裡。

她告訴劉碩他們要早些出發,劉碩想了想, 重新安排去了。

出發前, 席薑對席奧與席銘叮嚀囑咐了一通,要?他們守好潛北,等她的命令,再圖後事。

她還特彆對席奧道:“一定要看住陳可。”

席奧:“你?放心吧, 我知道深淺。”

席奧邁步離開時?又走了回來,對席薑道:“囡囡, 此去山高水長, 前途未卜, 保重。”

席薑笑笑, 沒說話。

武修涵與張沫也被她留在了潛北, 隻讓杜義跟著一同前往。

武修涵不願,席薑看了他好久, 然後說出這是命令來震懾於?他。見她決心於?此,武修涵最終留在了潛北。

席薑的想法很簡單, 若是帶了武修涵去,路上?不定會出什麼事,她沒有?把握能順利到?達都城。

但把人?留在潛北,以武修涵現在的心態,一定會替她守好潛北, 且一旦都城有?了消息,需要?席家有?所行動時?, 武修涵將會是最積極的。

事實確實如此,武修涵從席薑走後就開始盼著她早日除掉姚芸, 取而代之。

劉碩全程走得?穩妥,越靠近灤城,他越謹慎。

進入山丘中前,席薑看了杜義一眼?,杜義心領神會,這是要?他記路線。

席薑沒有?把此任全部交與杜義,她自己也在記。

“明日過了前麵那坐山,就可繞過灤城,一日奔襲就可到?都城的地界。”劉碩伸出手,指著道。

席薑點頭:“一早嗎?”

劉碩:“早間既有?熹光又有?清霧,是最好的時?機。”

席薑又點頭:“好。”

變故就發生第二日的清早,明明該是空曠的山穀,一時?出現了好多敵軍。

“散開!”劉碩大?喝,又回頭對席薑急道,“若闖得?出去,都城邊界見。”

席薑與杜義自然彙在一起,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席薑來不得?確定這些?士兵是否為陳家軍。不能完全確定是因為,若陳家軍此時?就出現了,那陳知反應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莫不是席家還有?未挖出來的暗樁?

陳知那裡,除去席薑除掉的那幾個密探並沒有?其他暗樁,他隻是接到?密信後立時?就開始了布局與行動。

連胡行魯都沒有?反應過來,且認為帶人?進山不是明智之舉:“席家軍還都留在潛北,就算席薑越過深山去到?都城嫁與姚芸,也不值得?大?軍入山。”

陳知厲聲道:“然後呢?等著她殺死姚芸,帶著都城的軍隊與跨過灤河的席家軍裡麵合擊灤城嗎?!”

胡行魯一臉意料之外:“殺死姚芸?”

陳知不解釋,直接去帶兵點將。根本就來不及做什麼布局,他必須在極短時?間內判斷出來,席薑會走哪座山。

這份判斷裡,有?經驗,有?實地情況,還有?的就是賭。

還好,他能成為陳家幸存的那個,運氣一直不錯,這次又讓他賭對了。

當劉碩帶人?出現時?,陳知一眼?就看到?了隊伍裡的席薑。

她要?嫁給姚芸,那個剛死了老?婆的鰥夫,就為了她喊出的那句“這世上?誰能助我席家,從此榮辱與共肝膽相照,我誰都可嫁”。

陳知震怒,她為了目的,可以全然不顧禮義廉恥,毫無?底線。她不是席兆駿的孩子,誰會是。

但看到?後麵,她要?與劉碩同去都城時?,陳知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底色,知道她去都城要?做什麼。

她真是,真是……

陳知無?法形容,從沒見過如此……堅定不移的人?。

那他呢?他的目標是什麼,給陳家報仇?席兆駿與席亞已經死了。殺到?都城稱帝?既已走到?這裡那是當然的了。

可為什麼,想到?這些?完成的與未完成的,他皆無?滿足之感。

能讓他堅定不移,執著追求的東西是什麼,陳知一時?給不出答案,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此刻的唯一目標。

他沒有?去追劉碩,縱馬朝著席薑的方向追去。

席薑不用確定來人?是否陳家軍了,因為她看到?了陳知。

他如個獵豹一樣,全力奔速,死咬著目標不放手,席薑一方被迫停下與對方交手。

山道狹窄,陳知雖然有?備而來,且人?數比他們多,但受地形所限發揮不出優勢來。

席薑一方是拚儘了全力在抵抗,陳知則是眼?神如矩,一臉堅毅。

他不急不躁,如懷惴定海神針,就是這樣目的明確穩紮穩打的態勢,令杜義沒有?頂住,露出了破綻。

“杜義!”席薑喚他,眼?見杜義滾下馬去。

她眼?中的擔心一點都做不得?假,都這時?候了,她不關?心她自己的境地,還在關?心彆人?。

陳知眼?神一沉,直接衝到?席薑麵前。

二人?對峙,曾經在練武場上?,席薑差點與他打了個平手,但此時?,沒有?那個時?間與他相拚,單論武功她不是他的對手,她知道,自己抗不住多久。

一個滑劍,陳知一閃,席薑借機朝峽穀更?深處去。

陳知緊隨其後,他們越走越深,越走越窄,直到?峽道裡,隻能容下一匹馬,直到?連馬都過不去……

席薑棄馬前行,陳知依然死咬著不放,一點猶豫都沒有?地棄馬追去。

席薑快要?跑不動了,嗓子裡都是血腥味,胸口呼吸起伏很大?,一下子她邁進一潭水中,差點被水中之物絆倒,陳知就是這時?追上?她的。

席薑聽到?動靜回身防守,四?周是一個圓,頂子是空的,有?老?樹藤蔓垂下,潭水不深,渾濁清涼,剛及小腿。

她身後除了陳知,沒有?人?跟上?來,半密閉的空間使得?刀劍相碰的聲音清晰刺耳。

席薑發現陳知神定氣順,不像她,喘得?很厲害,在體力上?她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像貓逗老?鼠一般,對她揮過來的劍擋掉之後並不進攻。但一次比一次擋得?更?用力,震得?席薑手腕生疼,她的力氣在一次次重複無?用的攻擊中,漸漸散去。

席薑看著身後兩個洞穴,她選擇了一個鑽了進去。誰知道洞後是另一汪潭水,隻是這汪潭水極深,她落到?裡麵,著不到?底。

頭上?的動靜告訴她,陳知追了下來。一團光出現在眼?前,席薑朝著它遊過去,大?抵又是一個洞穴,但它有?光,至少證明裡麵不會再是深潭。

遊過這個橫穿的洞穴,眼?前的光越來越盛。

席薑扒著一株垂下來的粗藤,一下子出了水麵,水珠從她臉上?落下,一時?糊了眼?。

她雙手抓在粗藤上?,沒有?空手來抹去臉上?的水,閉了閉眼?再睜開,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這裡與外麵一樣是春季,隻是這裡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很美,也很假。

藤蔓晃動起來,陳知也從洞穴裡遊了出來。席薑一蕩,落在了泥土上?。苔蘚被她滾得?壞掉,原來這像畫一樣的地方是真的。

相比席薑,陳知對這個憑空出現的地方隻是看了一眼?,然後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席薑身上?。

席薑還在跑,他追上?去從後麵推了她一把,席薑倒了下去,身下是厚厚的苔蘚。

倒是不疼,但這一下把她身上?的力氣全部泄掉了,她無?力地躺在地上?,不跑了。

她翻身過來,一個黑影擋住了頭上?的陽光,席薑隻來得?及想,原來這裡是有?太陽的。

陳知半跪在席薑身上?,伸出手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力氣不大?也不小,虎口在慢慢收緊,席薑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窒息的程度還能忍。

她想,原來他是想親手掐死她,才在剛才那汪淺潭處不痛不癢地接招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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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薑手裡摸著青苔,聞著花香與草香,死在這裡倒是比剛才密閉的潭中好。

陳知看著身下的人?,眼?神迷離,櫻桃之口輕啟,認命一般無?力反抗。他看了好久,直到?看到?她呼吸急促起來,他正想鬆手時?,“砰”地一下,左側太陽穴被尖石所擊,有?血流出。

感覺到?她還要?來第二下,陳知鬆開掐著席薑的那隻手,打掉她手中的石塊,雙手同時?把她的雙手禁錮在她身體兩側。

這樣一來,他重心下移,他的臉正好移到?席薑臉的上?方,垂下來的束帶落在席薑臉上?。

“你?總是,比我狠。”陳知說完這句,眼?前開始發黑,而席薑也好不到?哪去,一路的奔逃加上?陳知掐的,她眼?前也越來越模糊。

二人?心裡都在想,不能昏過去,一定要?撐到?對方先?暈過去。

但,幾乎是同時?,席薑與陳知失去了知覺。陳知再撐不住,手臂失去控製與力量,壓在了席薑的身上?。

而席薑,彆說推開他,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一時?,這方聖地一樣的淨土,恢複了他二人?來前的靜謐。

席薑醒來時?,起來的伏度太大?,一時?頭疼欲裂,隨著所有?感知的恢複,她覺得?哪哪都疼,尤其是脖子與喉嚨。

她忽然想到?這是陳知弄的,立時?顧不上?疼,向周圍掃視。

這是間屋子,茅草屋。屋裡沒人?,屋子正中有?一攤火,上?麵懸著鍋灶一樣的東西,冒著輕煙,席薑聞著像是草藥。

她下地來,發現鞋子一直穿在腳上?,她走出屋子,外麵還是她來時?看到?的景象,美得?如畫如詩,不走進去感觸,就會覺得?一切都是假的。

外麵有?孩童玩耍的聲音,席薑看過去,一個稍大?點的孩子發現了她,立時?跑去叫人?:“她醒了。”

席薑跟著她來到?一個用籬笆圍出來的院子,這個房子比她剛才出來的那個大?多了。

她在進去前,隨手拉住一個跟過來湊熱鬨的孩子,她問:“你?知道與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在哪嗎?”

小孩指了指她旁邊那個茅草屋:“阿爺讓人?放去了那裡。”

席薑看了一眼?,立時?朝那個茅草屋走去。她雖然還未完全恢複體力,疼痛也未消,但還是儘量快地接近了屋子。

在門口她摸向頭發,發簪還在,木質帶尖的一柄發簪,在這種丟了劍的情況下,是唯一的武器,割個喉還是可以的。

席薑握緊發簪,腳步輕起輕落,儘量不發出聲音地邁進屋中。

第80章

床上有粗糙紗罩, 席薑的手剛碰到紗罩,就聽身後?有聲音道:“來找我?”

席薑把發簪順手藏於袖中,轉身看去。

見陳知與一老者站在門外, 陳知臉上毫無異狀, 隻是問:“你醒了?”

席薑點頭,看著那位老者道:“這是哪裡?還有,這?位是?”

“這?裡是大衛與前朝戰亂時就存在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們誤闖進來, 住在這?裡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場爭鬥最?後?是大衛贏了, 且現在大衛也?沒?了, 外麵又陷入了戰火紛亂中。”

看來陳知比她醒來要早得多, 已?經了解了這?裡的情況。

陳知接著說:“這?位是這?裡的首領, 他們叫村長?或是阿爺。”

竟是一處世外桃源, 席薑向村長?道謝:“謝謝您的相救,我叫席薑。”

在這?裡名字除卻被稱呼, 沒?有任何意義,老者是村裡最?大的長?輩, 他是小時候進到這?裡來的,如?今唯一的不是在村中出生的人。

在外麵生活時,他年歲尚小,已?經不記得什麼了,對於席薑在外麵的身份, 更是無從得知也?不感興趣。席薑考慮到了這?一點,她隻是說了自?己的名字就閉嘴了。

村長?道:“你這?女娃比我們這?裡的孩子還要瘦, 一陣風就能把你吹走一樣,你屋中熬煮的草藥, 你要記得喝,長?一些血肉出來才好。”

這?位村長?說話的態勢與他慈眉善目的樣貌一樣,給人以溫和親切的感受。

但?,席薑一邊笑著答應著,一邊看向陳知,他們在這?一刻達成了暫時的聯盟。

他們是一樣的,一樣不輕易信人,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對一切都保持著懷疑。

不說是這?裡的人一定就是壞人,隻是不得不防。

村長?:“你們才都剛醒,先?歇著吧,晚些時候過?去溪邊那裡,我們在那裡吃飯。還有,我們這?裡從來沒?有來過?外人,若是有人感到新鮮來圍觀,還請你們見諒。”

村長?來到這?裡的時候,那些帶他來的大人們都是在外麵生活過?的,在這?裡他們依然保持著外麵的禮儀風範,也?是這?麼教孩子的。

是以,村長?骨子裡還帶有外麵人處事的習慣,有禮有節。

村長?說完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又轉回來,指著自?己的脖項對席薑道:“你這?裡要抹藥的,一會兒我讓人送過?來,那藥很好,抹上一天什麼痕跡都能消掉。”

席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真疼,她又一次道謝。

村長?一走,席薑立時問陳知:“可有異狀?”

陳知看了一眼?她的脖項,然後?搖頭:“暫時沒?看出什麼。”

席薑的聲音還是嘶啞的,她大不了聲說話,繼續問道:“出口呢,來時的出口你去看了嗎?”

陳知向外麵看了一眼?,確實如?村長?所說,開始有人在外麵探頭探腦。

他道:“還沒?,想?等你醒了再?說。”

他一下子把話題拉到她的身上,席薑沒?理,向外走去。陳知伸手攔她,她拿手一擋動作太大,沒?有了發簪固定的發髻鬆了開來,一頭秀發披散下來。

席薑用袖中發簪,幾下就把頭發固定好。陳知朝她頭上的發簪看去,冷笑著,意味不明。

他沒?有點破,席薑也?知道他知道,她道:“我要去找下來時的出口,你要不要一起?”

陳知:“好啊。”

二人憑著感覺朝著村子的西側而去,看樣子那裡該是他們來的地方。

一開始還好,二人保持著距離,走著走著,路越來越窄,席薑停了下來。

陳知問:“怎麼?”

席薑:“你先?走。”

陳知又是剛才那樣的笑,再?一次看向她頭上的簪子,然後?笑容一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了下來。

席薑的頭發又散了,她問他做什麼,他答:“怕你在後?麵行刺,防患於未然。”

席薑沒?說話,扯下袖口一圈布料,把頭發紮了起來。陳知收了她的發簪,走去了她前麵,席薑跟上。

最?終他們找到了來時的地方,靠著那一片毀壞的苔蘚,以及帶血的石塊。

可是來時的洞穴卻不見了,那枝席薑蕩過?來的粗藤也?不見了。

“這?是為什麼?”席薑不由地問出聲來。

陳知想?了想?道:“難道是潮汐水位影響的?”

他也?不是很確定,二人決定今日去村長?所說吃飯的地方問一問。

席薑與陳知原路返回,依然是陳知走在前麵,回到住處,陳知也?沒?有把發簪還來,席薑因頭發紮著也?把這?一節忘了。

晚些時候,來到村長?所說溪邊,這?裡有一個巨大的茅草涼亭,周圍還分散著一些小的。

人們各自?聚在這?些亭下,開始有人分發食物?。

席薑與陳知算是外來的客人,村長?讓他們坐在了巨大涼亭下。

村長?道:“我們這?裡要大家一起勞作,所有的東西上交後?再?按需求分發下去,這?裡所有人吃的都是一樣的。隻是像我這?樣的老人,牙口不行了,同樣的東西要做得細爛一些。”

席薑看了,他們發的食物?,主食是一種沒?有加鹽什麼味道都沒?有的餅子,剩下的有野菜,和一種席薑從來沒?見過?的豆子。

至於肉類也?是有的,但?不多,不是雞鴨牛肉一類的東西,更像是野味。

席薑忽然發現一個問題,難道她覺得這?裡很假,她自?打來到這?裡,就沒?看到過?飛禽。

現在回想?,就在她被陳知掐到快要沒?氣時,她所有感官都是打開的,她感受到了風,聞到了青草與泥土的味道,但?聽不見鳥鳴。

這?樣一個充滿花香的地方,卻沒?有鳥語,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席薑正好連同消失的洞穴一起向村長?發問。

村長?道:“洞穴不是天天長?在那裡的,我們也?是從那裡來的,幾十?年來一直在研究它,以目前記錄推算,想?要它再?次打開,可能要三年之後?。”

“三年?”伴隨著席薑的不可置信,村長?旁邊一位女子看了村長?一眼?,然後?就把頭低了下去。

“村裡隻有這?一個能通往外麵的洞穴嗎?”陳知問。

村長?:“是,你可以不信,可以去找,但?我得告訴你,剛來這?裡的時候,所有人找了好幾年都沒?有找到其它的出口,否則我們也?不可能對外界一無所知,一直平靜地生活在這?裡。”

陳知:“那洞穴若再?次出現,會顯示多長?時間??”

村長?:“也?是不定的,從記錄來看,最?少一日最?多兩日。”

陳知:“那豈不是,從現在算,第三年裡要日日盯著它。”

“也?不用,它出現的時候,你麵前的溪水會減少一大半,待洞穴消失時就又會恢複原樣,就像現在這?樣。”

村長?說著,看向席薑:“至於娃娃你剛才所問,我也?不知道這?裡為什麼沒?有飛鳥,從我們來時就沒?有。”

村長?混濁的眼?睛虛虛地望向遠方:“我都快要忘了鳥禽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它們的叫聲各不相同,很好聽。”

陳知拿起一碗漿水喝下一口後?道:“那可能是您的記憶美化了它,有的鳥兒的叫聲並不好聽,甚至可以說是難聽。”

村長?笑了笑:“很有可能,但?記得好聽總比記得難聽要好不是。”

後?麵的時光,一直是陳知在與村長?說說笑笑。

席薑在憂心洞穴再?次出現的時間?,本來就沒?有胃口,看到陳知好像全然不擔心,還有心思與材長?說笑,她更吃不下去了。

村長?身邊那位女子問席薑:“你不吃嗎?”

他們說的話與外麵哪個地方的調子都不一樣,但?席薑完全能聽懂,她指指自?己的喉嚨:“還在疼,我吃不下多少,已?經飽了,謝謝你。”

女子溫和一笑:“藥給你放在屋子裡了,不止能消痕還能去腫,好好擦拭,明天就會好的。”

席薑再?次:“謝謝。”

在她與女子說話間?隙,陳知往她那裡看了好幾眼?,同時村長?也?看了陳知好幾眼?。

席薑因為洞穴的事心情不好,她又吃不下去什麼,提前離了席,那名溫柔的女子送她回去。

席薑能感受到女子對自?己的好奇,席薑決定對此進行利用,她道:“我初來,如?你對我一般,對這?裡充滿了好奇。要不這?樣,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再?問你一個,我們這?樣一問一答,可好?”

女子笑笑:“好。你先?問。”

席薑不跟她客氣:“你們這?裡有沒?有發生過?缺衣少吃的時代?”

一個地方的正邪,在它富足的時候看不出什麼,一旦生存上爆發了危機,其後?的反應才能說明他們是野蠻還是文明,是溫正還是殘忍。

女子道:“二十?年前有過?,是因為你剛看到的那條小溪不知為什麼差點乾涸,導致野菜與野獸都少了,就連我們喝的水也?出現了問題,好在大家齊心協力,把家中的水都交了出來按需分配,才度過?了那次難關。”

席薑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讓她問出了點兒東西出來。

那村長?不是說,溪水的升降由洞穴的出現決定的,那怎麼還會有二十?年前差點乾涸的情況發生?顯然村長?的話也?不能全信。

席薑壓下馬上脫口而出的問題,道:“該你問了。”

女子問:“這?個是什麼?”

席薑低頭一看,是她手腕戴著的一個鐲子。這?個金鐲子很細,緊緊箍在席薑的手腕上,父親說是她母親在她出生前給她準備的,從很小就戴著了。

隨著她手腕漸長?,原先?上麵纏的紅繩一點點放開,到最?後?紅繩全部丟棄,它就這?樣箍在了手腕上,好在她後?來不長?了,加上席薑手腕天生細瘦,就這?樣一直戴著了。

席薑抬起手來,給她解釋:“這?叫手鐲,金手鐲,用來配戴,就像穿好看的衣服一樣的作用。”

女子懂了,她拿出一個類似項鏈一樣的東西,細小的牙齒串成一串,席薑分析這?是魚的牙齒。

“就像這?個。”女子道。

席薑點頭,然後?迫不及待地問出她的第二個問題:“剛才村長?所說,洞穴與潮汐的規律,這?些你都是清楚的嗎?”

女子臉色一變,不像剛才那樣從容,她道:“我不清楚,這?些東西不是誰都能知道的,記錄的冊子也?隻能村長?能看。”

說完又補了一句:“村長?什麼都知道,他說的一定都是對的。”

席薑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村長?剛才所說一定有假,這?女子是知道的,但?她不敢說,一是這?些本就不該是她能知道的,二是她崇拜村長?,就算村長?說了什麼與她所知不符的話,她也?認為村長?是對的。

席薑沒?什麼要問的了,在女子又問了她一個問題後?,看著對方意猶未儘的眼?神,她隨便胡亂問了一個。

正巧二人走到了一片被廢棄的茅草屋前,這?些房子比其它的房子小了一些,席薑問:“這?些是什麼?儲存東西用的嗎,為什麼廢棄了?”

女子剛還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來:“不是存東西的,是村裡孩子們住的,如?今沒?有人住了,所以才變成了這?樣。”

席薑:“孩子們怎麼了?”

女子:“不是,孩子們沒?事,我們這?裡最?愛護的就是孩子,那是眼?珠子一樣的存在,寶貝得不得了。如?果沒?有了孩子,我們這?裡也?就滅亡了。”

席薑好像有點明白了:“是新生的嬰兒太少,這?些房子沒?有了用處嗎?”

女子點頭:“是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這?裡的嬰孩就越來越少了。”

席薑並不感到新奇,他們在這?裡生存繁衍了這?麼多年,沒?有外麵的人進來,自?然就會越來越少了。

席薑回到她最?開始醒來的那間?屋子,女子送到這?裡就離開了。

席薑看著床頭的藥瓶,她沒?有塗抹,她對這?裡還是有所忌憚。

她能感覺到那位老者對她有一種看護小輩的慈愛,但?她與他素未謀麵,他這?樣就很怪。

席薑躺下,東想?西想?,不知怎麼就睡了過?去。

她是被癢醒的,伸手去抓癢處時就醒了過?來,發現眼?前有陰影,席薑本來就一直處在防備之中,起身出拳。

對方躲掉,並握住了她的拳頭。

“是我。”陳知的聲音。

是你又如?何,一樣的危險,席薑心裡道。

“你在乾什麼?”她癢的地方是脖子,自?己抓了一把,上麵有東西。

“上藥。”陳知陳述事實。

席薑眯了眼?:“你怎麼知道這?裡沒?有問題、這?藥沒?有問題?”

陳知看著她:“怎麼,這?次回去,就把潛北的醫廬拆了?”

席薑反應過?來,他做席家二郎時,在淌清苑是有專門的偏院給他做醫廬的,他通黃歧。

“也?許正因此藥有礙,你才給我用的呢。”

陳知把藥放在她手上:“擦上明日就好,不擦也?就是帶著這?痕跡一個月。”

陳知今日與村長?暢談了一番後?,天夜都暗了下來,在走回這?片居屋的路上,他看著還未徹底落山的太陽,與剛剛露頭的月牙,忽覺暢快。

這?種情緒是在他聽到村長?說,那個他們唯一能離開這?裡的洞穴要在三年後?才會再?現時,就開始了。

一開始時,隻是淡淡的,而後?堵在心上的某些東西就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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