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姣轉身就走,結果那公子顯然看到了她,直接出言阻止。

“程姣君,彆來無恙否?”

“我道是誰,原來是袁夫子。夫子不是三日前才見過我嗎,怎生又說彆來無恙。”程姣覺得自己最近都不想聽見‘彆來無恙’這四個字了。

“程姣君可知,有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程姣覺得袁慎的嘴還是損人比較合適。

“袁夫子可是喝醉了,以前都稱呼程五娘子的。”

“怎麼,身為你的夫子,在下不能叫你的名字?”

“能,就是覺得有點奇怪...袁夫子一人在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袁慎抱著手臂靠著柱子上,姿勢很是隨意,但他做出來卻帶著一股灑脫。“就是幾日未去程家講學,程四娘子就又定親了,感慨時光之快,萬事變數之多罷了。”

程姣感覺今夜的袁慎格外奇怪,少商又定親了,他一點尖酸刻薄的話都還沒說,神色裡似乎倒有一點點羨慕?難道他袁慎會羨慕彆人?

“不管旁人如何,自己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夫子可看到了樓家二房的大公子,滿腹才華卻也要看大房的臉色行事。相比之下,夫子你可幸運多了,更不像我們女娘,吃穿都要聽父母的。”比如她就愛穿深色係的衣裳,蕭夫人卻總讓她穿得素淨些,好顯得端莊。

想起昨日與自己阿母的對話,袁慎難得起了傾述的欲望:“若是你的阿母,對你事事不聞不問,你又如何作想?”

“作何想,夫子看看我阿姊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可見打著‘為你好’的旗號,事事乾預也會讓人生厭的。無論是雄鷹還是家雀,最終都要靠自己翅膀飛翔的。父母也不能靠一輩子,能靠自己,就不要假手於人。這樣一旦靠山不在了,彆人放手了,自己也能立得住。自己先自立總比被迫成長得好。就像何昭君,之前有父兄庇護,無論她闖了什麼禍都有人為她收拾,可如今...”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難道不好嗎?】

【阿母可是覺得孩兒的婚姻之事,不算大事?】

【待你再年長幾歲,你就會懂得,在你眼中天大的事,不過是彆人心中分文不如的螻蟻小事罷了。在這世間上,能靠自己的,不要假手於人。】

同樣的一番話,一個另他心生悲哀一個讓他豁然開朗,到底是他的心境不同,還是因為人不同?

想到此處,袁慎低聲發笑:“是啊,這世間有事事插手兒女婚事的父母,自然也會甩手不管的。”

程姣頗為詫異的看了袁慎一眼,總覺得他這話說的,像個哭了鬨了也沒吃到糖果的小孩。想起關於袁夫人的傳聞,一等封疆大吏的誥命夫人,娘家夫家俱是世家豪族,卻不見客不宴客,連宮宴都托病不去,除了偶爾進宮領賞謝賜,幾乎沒人有機會見到她。能在繁華的都城裡堅持隱居數十年,程姣猜這袁夫人與袁州牧多半是‘政治婚姻’而且很可能,還是不怎麼情願的那種。

聽說袁府距今一次大型的宴請就是袁慎的周歲宴,這些年除了零星的家宴,連袁慎的冠禮都在是他老師家中辦的。程姣看向袁慎的目光略帶憐憫,又是一個沒娘疼的娃兒。都說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但是父母覺得自己愛孩子與孩子能感受到父母的愛是兩碼事。蕭夫人的管束讓少商覺得窒息,袁夫人的放手讓袁慎不被重視,一媽太嚴一媽放海,她都想讓袁慎和少商互相換媽體驗體驗。

“你阿姊都定親了,程伯夫人沒對你有什麼打算?”

“彆提了,我現在才知道當高門新婦有多難,要學那麼多的東西。”

說起這個程姣都頭疼,因為少商的親事實在是‘太好了’,蕭夫人唯恐程姎心裡有疙瘩,又加之少商之前麵聖表現,更是嚴格教導她和程姎。看那架勢是準備嘔心瀝血也要培養出一個真正的淑女。蕭夫人查典閱籍細細講述禮儀,上至宗室下至公侯世族之家的祭祀,從祭品犧牲的差彆到禱詞跪拜的含義,還有種種新婦藝能。紡織裁剪,還要學習基本庖廚,製豉醬,釀醯醢,納酒漿等等。

程姣學的一個頭兩個大,忍了五天,終於大著膽子說一家主母無須親自動手。

蕭夫人勾了勾唇:“是無需親手勞作,但你若是學會精通這些,人們就會說你賢惠淑良。”

程姣敗退,直言蕭夫人給她找耕讀之家即可,然後逃之夭夭。程姎倒是毅力極佳,在程姣逃跑後仍然堅持,她骨子裡就有那種接受一切逆境的堅韌。

“誰要你去真學了,那些禮儀在外人前麵,做做樣子不就好?”

“夫子這話好生奇怪,還不是你們這些文人天天念叨著娶妻娶賢。我阿父都說,假若有人上我們家提親,選我堂姊,那外人定會覺得這人有內涵,選我就說明這人膚淺,隻看臉!”

袁慎不說話了,畢竟程姣這張臉,怎麼看都跟賢惠兩字不搭邊。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若嫁一個都城中最有學識的,彆人還怎會說娶你就是膚淺。”

“夫子可以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我卻是不行的。所以啊,夫子就不要羨慕彆人了。我看這宴席差不多要散了,夫子,學生先告退。”

程家畢竟和樓家定過親,總不能留下來鬨洞房。程姣回到宴席上略略一坐,蕭夫人就提出告辭,樓二夫人殷勤地把她們送到大門口,還拉著蕭夫人的手說話,眼神也直往她們這裡飄。程姣以為是樓二夫人為樓家的子侄說新婦,結果回家才知道是為她的堂弟。

“樓二夫人的堂弟,那估計年歲不小了吧,怎麼才說親?”以樓二夫人的年紀,她的堂弟怎麼也過而立之年了。

蕭夫人喝了口茶:“樓二夫人娘家姓謝,她的堂弟謝文禮如今官至太史令,從六品。”

程姣回想了下,從六品太史令的食邑有六百戶,程老爹的食邑隻有五百戶。太史令的第一職責是真實的記錄曆史。第二職責,是掌管天文曆法。此外,還協助祭祀等工作。所以任太史令不但要具有豐富的史學知識,還要精通天文禮法和占卜,可見這謝文禮的學識不錯。家世好,官職好,單身...程姣覺得這人就不可能沒缺點,這謝家公子條件這麼好,怎生會沒有婚配。

“阿母,這謝大人既然如此優秀,怎會一直沒有娶妻?”

“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姎姎,這謝大人早年娶了一位夫人,後離開都城赴任,夫人因有孕未跟隨,結果母子難產而亡,謝大人悲痛萬分,蹉跎了數年這才起了續弦的意思。”

程姣聽了默默喝茶,她就說嘛,這麼優質的適婚對象怎麼可能沒有婚配,敢情是個鰥夫。而且她掐手這麼一算,以謝文禮的年紀,前任謝夫人起碼十年未有身孕,這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我已經著人打聽過了,謝大人為人正直,夫人故去後從未納妾,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小廝。姎姎,你覺得如何?”謝文禮在蕭夫人眼中算個不錯的人選,所以才來問程姎的意思。

程姣一直低著頭,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不願,半晌才回了句但憑大伯母做主。蕭夫人聽了皺眉,她不喜程姣和少商時時太過有主見,到了程姎這裡又覺得她太過沒有主見。

“阿母,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覺得還是找些機會,讓堂姊與那謝大人見上一見為好,哪怕是遠遠瞧上一眼。”

蕭夫人思慮幾許之後道此事再議,程姣看著麵容平靜的程姎,又想起稱病的少商,隻想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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