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淩不疑騎著馬,慢慢走在都城的街道上。白日裡他和太子商討了王隆私自帶兵剿匪的事情,他給出的建議是讓王淳致仕,這樣一來王隆就可以免了罪責。太子卻不願,隨後招了樓太傅前來東宮議事。

淩不疑心中嗤笑,樓經剛愎自用,嫉妒賢能,一直押著樓家二房的樓犇不讓他入朝為官,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可惜樓經的兩個兒子連書都讀得不甚明了,為人更是死板。王淳父子貪花好色不說,沒有帶兵領將的才能,還好大喜功。太子為了救王隆,居然想派人私自帶兵去營救...樓經和王淳,不能再留在太子身邊了。

“少主公,程府到了。”梁邱起的聲音打斷了淩不疑的思緒,他小時候就去了軍營,除了一直跟隨的黑甲衛,他對一應吃住起居都沒有什麼要求和嗜好,所以處理完軍務就直接來了程家。

自霍君華病了,皇帝就把淩不疑接到身邊親自教養。可明明是從小就錦衣玉食的貴公子,應該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才是,可淩不疑除了對從小撫養他的帝後和太子稍有維護,其他的時候就像遊蕩在人間的一抹孤魂,他不愛笑不愛說話,也過得不快樂。

彆人家的兒郎要麼喜愛權利,要麼喜愛美妾,淩不疑卻無欲無求。是以當他要求娶少商時,皇帝雖然哪哪都不滿意,但還是同意了,因為在駐蹕彆院第一次聽說程少商時間,皇帝就派人打聽了。派出去的人打聽到蕭夫人長年隨軍,還生下了三子兩女,而且個個健康,聽說蕭夫人的母親,也就是蕭老夫人生了七子一女時,皇帝更是喜出望外。

皇帝覺得規矩禮數都可以慢慢學,能生最重要。霍家全族就剩下淩不疑這麼點血脈,回頭淩不疑的孩子總要過繼幾個。都說女兒隨母,到時候少商生個八九個的,也是為霍氏開枝散葉,是以皇帝爽快的接受了少商這個新婦。

之後訓斥少商還讓淩不疑住在程家,也是因為少商那個榆木腦袋不開竅,皇帝以他過來人的經驗打包票,養子和少商還未進行過牙齒外麵的器官相貼的活動!聽梁邱家那小子說,淩不疑不過是親了額頭就興奮得一個晚上誰不著,皇帝有些發愁。

【進展這麼慢,這能行嗎?肯定不行!】

都說牛不喝水不能硬按頭,但若牛想喝水還有人按頭,那就是手到擒來。有皇帝搭戲台,淩不疑自然願意唱上兩句。他收了思緒走入程家大門,結果就是一愣,大門中路站滿了兩排的仆人,手上端著各種的器具見了他齊聲行禮。

“怎麼回事?”淩不疑問的是梁邱起,他的控製欲又發作:程家突然多了這麼多來路不明的人,居然沒有人向他稟告!

“少主公,這是班家的下人,班小侯申時初來訪。”淩不疑的劍眉擰了擰,隨後想到什麼又釋然,他踏步進門,程家的下人為他引路去善水廳。

“為何不去前廳?”在程家吃過幾次飯的淩不疑知道程家人宴客基本都在前廳,自家人吃飯則是在後堂。

“班小侯爺,說他從來沒跟同齡的公子們在一個食案上用膳,很是好奇,所以...”淩不疑不語,踏步繼續往前走,到了善水廳門口,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先是程頌與袁慎和班家客套了幾句,隨後又一起說了都城近期傳聞。袁慎也和光同塵的加入,還提供了新鮮的素材——虎賁郎官之女和太學某複姓博士之女在塗高山祭典時幽會被人發現,而且這女子本有婚約在身,結果當天聖上非但沒發作,還給兩家賜婚。如今兩家發了帖子,幾日後就是婚禮。

程姣聽了暗道:原來都城人民都八卦,貴公子也不例外。

因為一起說了八卦,之前還端著麵孔的少宮迅速暴露了本性。說他和班嘉第一見麵時就卜算出了桃花煞的卦象,之後就看見袁慎被一幫女娘追著跑。

“想來,當初那卦象就預示了今日我們坐在一起的緣分啊!”看著說起來嘴上就沒把門的少宮,程姣目光中帶上了同情。說誰不好非說袁慎的糗事,你見過有誰在他的嘴裡討到便宜的嗎?

“所以按照少宮你的卦象,程家最好這幾年都不要嫁女兒?”班嘉嘴上問的是少宮,眼睛卻偷偷去看程姎。見程姎無甚在意,肉眼可見的失望。

程姣見不得少宮嘚瑟,她這三兄的卦就沒準過。“三兄,你若敢當著淩將軍的麵說,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我、我怎麼就不敢說!”

“最晚今年年底,聖上肯定讓阿姊和淩將軍完婚。”

“那阿父阿母就不能多留留我?”

“留你乾什麼,”程頌瞪了少商一眼,“你的婚事是有著落了,我還沒定親呢,你都要出嫁了。”

“少宮剛卜完卦,程四娘子的親事就有了著落,可見這卦象不是不準,而指的並非是程家的女娘們,而是求卦者本身。”袁慎大招蓄力完畢,開始進入讀條狀態。

“怎麼會呢,我明明問的就是少商的姻緣。”

“這就對了!”袁慎手腕一翻,用扇子輕點少宮。“程四娘子與少宮你可是龍鳳胎,同年同月同日生,程四娘子如今已經覓得好姻緣,可見這卦象就是說得少宮你自己。”

少宮張大了嘴巴,反駁不了。

“此卦象一出,你就遇見了班小侯之後又看見一群女娘奔走。男近女遠正午為陽,又是桃花煞...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龍...”

“誒誒,我可不喜歡男人!”

“在下又沒說什麼,少宮何必急於自證。放心,在下曾任過你的先生,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誤入歧途,後天就幫你舉行一場從天明到傍晚的相親流水宴!”

“相親,還流水宴!我...我...”

“少宮先彆拒絕,你若真無特殊癖好,去見識見識也沒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我...”

“若是不放心,我回頭定與程將軍好好挑選相親宴的人選。”

“我還是閉嘴吧。”少宮悶悶道,他不過說了這袁善見一句,就喜提疑似有龍陽之好外加相親大禮包,還是不說話安全。程姣低頭忍笑,從小到大少宮可沒少在阿父阿母麵前嘀咕她的事兒,這回真是踢到鐵板了。

“那個...淩將軍應該快到了吧,我去門口迎一迎。”程頌暗暗同情弟弟,借機轉移話題。

“我也去!”少宮緊跟著程頌站起來,可還沒邁步,淩不疑就從廳外走了進來。

“不必迎了,我已經來了。”

少商看著淩不疑,懷疑他早就到了。“你何時到的?”

“在三兄說到桃花煞時,就到了。”少宮當時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一下子得罪兩個人,他是什麼鬼運氣!

“那什麼,聽家父說西郊大營馬上就要開始練兵了,想必淩將軍軍務繁忙,如此還日日送少商去宮中屬實辛苦。今日家父不在,我敬淩將軍一杯。”程頌說著,先乾為敬。

“次兄太過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倒是今晚善見公子和班小侯來訪,我未能迎接,實屬不該。我先敬兩位公子一杯!”

見淩不疑舉杯,班嘉和袁慎也將酒喝了,之後氣氛便冷了下來。生怕淩不疑又要講笑話,程少宮主動跳起話題。

“聽次兄說,他們去曉峰山遇見太子殿下了,早知道我也跟著去了。不能見到殿下容顏實乃憾事,也不知道之後有沒有機會,不知道太子殿下樣貌如何?”

“殿下自然是龍睛鳳瞳,文修武德器宇不凡。”程姣說得淡然,桌上除了少宮和程姎,其他人皆是見過太子的,都詫異的看著程姣。因為她這話根本就是言過其實,太子的長相隻能說是端正,跟器宇不凡一點都不搭邊。

袁慎勾唇一笑,先不說此刻是在程家,程少宮也隻是好奇一問。淩不疑是程家郎婿,他袁善見也不是多嘴的人。如此閒談時的話兒,換做孫家甚至是宣家的人,任誰也不會多想,程姣小小年紀說話卻是滴水不漏。

可能是淩不疑自帶寒流風,自他一來桌上的人也不怎麼說話,班嘉見程姎始終低著頭,就知道她對之前的話題都不感興趣,主動提出了程姣的簫聲,問程家子女是不是都有擅長的樂器。

“這你可問對了,我擅吹塤,少商是笛子。說起來自少商入宮學習,我們幾個都好久沒合奏過了,上次還是阿垚來...”程頌用力擰了下少宮的大腿,少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淩不疑在這,他提什麼樓垚!

看了眼毫無知覺的少商,程姣都不知道是說她心大好還是根本沒心的好。知道少宮靠不住,程姣隻能自己上了。

“袁公子,曉峰山宴席上那位謝公子,可是叔父官拜太史令?”說說朝堂上的事,應該不會踩雷。

“確實,他叔父就是謝文禮謝大人。謝大人而立之年官至太史令可見文才斐然。”

程姣:...懂了,就是說謝文禮這個官全靠自己,謝家沒出上什麼力。

“姣姣,你問那個謝公子做什麼,不會是...”少宮話還沒說完,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程頌和程姣看他的眼神太過駭人。

“還有貴客在,你渾說什麼!”

“我就是好奇,姣姣怎麼知道的謝家而已。”

“阿頌不必緊張,在下自然知道什麼事情該聽,什麼事情不該聽。況且在下之前任程家教席,也算是半個程家人了,不必如此緊張。”袁慎笑得和善,少宮最熱衷各家的八卦,之前袁慎分享八卦時少宮就已經沒把他當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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