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辯(1 / 2)

劉府書房內,劉教諭一把摔碎茶杯,心中怒不可遏。  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早知如此,上次月考他便親自督考,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那紀溫出頭!  經曆一次失敗,劉教諭收起了幾分輕視,決定親自出手。  於是,自這日起,縣學學子忽然發現他們的教諭來為他們授課的頻次變高了。  以往十天半個月都不來一次,如今隔三差五便登上了講堂。  對於縣學眾位學子而言,這無疑是件好事。劉教諭不僅是縣學中地位最高之人,也是學問最深之人。能得教諭指點,眾位學子求之不得。  此事看在紀溫眼裡,自然免不了提高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劉教諭一計不成,隻怕又要生出幺蛾子了。  這日,劉教諭講的是《尚書》。  身為縣學教諭,劉教諭果然文采斐然,與其他諸位夫子均有不同,深入淺出、引經據典,可見其真材實料。  循著《尚書》,劉教諭又講到了《周禮》,從“十惡不赦”一路講至“常赦所不原”。  紀溫漸漸明白了劉教諭的意圖,麵上不動聲色,眼中卻逐漸冰寒。  講完曆朝曆代的赦免製度,劉教諭麵帶微笑,語氣輕鬆道:  “當今宅心仁厚,不但放寬了“大赦”之限,更是允其子孫後代科舉入仕,若不如此,恐怕有些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翻身機會。”  他目光直直看向下方的紀溫:“你說,對嗎?紀溫。”  所有人頓時向紀溫看去,心中不禁充滿疑惑,教諭為何在此時獨獨提到紀溫?  果然來了。  紀溫心中一片沉靜,頂著眾人不解的、充滿疑慮的目光,他緩緩站了起來。  “聖人言“恩出自君上,非臣下所能擅專。”皇上隆恩浩蕩,我紀氏上下無不感激涕零!”  眾人越發困惑不解,有那年紀較大的,聽到“紀氏”的那一瞬間,忽然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家人。  “紀氏?莫非是十年前的紀大將軍?”  有人震驚道:“紀溫竟是紀大將軍之後?!”  有人輕嗤一聲:“什麼紀大將軍!人家早已被罷官奪爵,如今隻是一介布衣!”  還有人低聲道:“也不知那家人究竟犯了什麼罪?”  “罷官、奪爵、抄家!這罪名還能輕了去?!”  ......  眾人的低語聲儘皆入耳,紀溫麵不改色,挺直背脊看著前方的劉教諭。  劉教諭仿佛一位溫厚寬和的長輩,對著紀溫諄諄教導:“爾等既得此般厚愛,更須得痛定思痛,知恥而後勇,切勿再行那不法之事!”  紀溫不由暗自捏緊了拳頭。  眾人的議論聲似乎更大了。  又聽那劉教諭道:“前人之過,雖怪罪不到你的頭上,你也應當引以為戒,萬不可步入尊祖父後塵!”  話音未落,紀溫已然情緒翻湧,心中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家人就是他的逆鱗,他絕不允許旁人如此侮辱詆毀他的家人!  越是憤怒,腦子越是清醒。  紀溫定定看著劉教諭,揚聲正色道:“教諭此話差矣!家祖一生征戰,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我父親悍不懼死,也曾斬下無數漠北韃靼的頭顱!  我大伯、三伯、六叔儘皆戰死沙場!至今,我紀氏仍有人駐守邊疆,用生命保衛著大周子民!  有先人如此,實乃吾輩之楷模!教諭此言,不僅寒了我紀家先輩之心,更寒了無數為國捐軀的勇士之心!”  在場學子聽得熱些沸騰,凡是聽過紀大將軍之名的,誰人不知紀氏滿門英勇?  這樣一位國之棟梁,十年前卻不明不白地落得那樣一個下場,誰人不為之惋惜嗟歎?  頓時,不少人看向劉教諭的目光中隱含質疑。  這恐怕是劉教諭生平第一次被自己的學子當眾駁斥,他心中氣急,板著臉訓斥:  “紀氏之功,老夫亦為之感念。然功過不可相抵,紀氏之過,乃先皇親口定論,爾等豈敢有異!”  這帽子扣的太大,無人敢沾染。

紀溫自然不能平白招惹禍患。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學生絕無二話,紀氏亦謹遵皇命,甘願受罰。如今既得赦免,日後定當修身齊家,不負皇恩。”

語氣一轉,忽道:“說到修身齊家,學生少不得要勸諫一句——”

劉教諭眉頭一挑,見那紀溫一臉裝模作樣,忍著不安,做出一副身正模樣:“有話便說!”

等的就是這句話!

紀溫露出幾分為難:“按理說,學生不應乾預夫子家事,可學生實在不願見夫子深陷泥足——”

劉教諭一臉正氣:“老夫向來循規拘禮!”

紀溫假裝猶豫著開口:“據學生所知,按《大周律》,以妻為妾者,徒二年;以妾為妻者,徒一年半……”

劉教諭頓時悚然。

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全場學子均猜到了紀溫未儘之語。

瞬間滿室充斥著竊竊私語。

原來他們德高望重的劉教諭背地裡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是有多麼不理智才能乾出寵妾滅妻這種事?

刹那間,劉教諭接收到了數十雙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臉色鐵青,強自鎮定:“沒想到你對本朝律法也有所涉略,隻是讀書廣泛雖也有好處,現下還是要以鄉試為主,莫要本末倒置!”

匆匆下了學,他迫不及待回到了家中。

靜姨娘第一時間迎了過來,一邊替他寬衣,一邊笑著道:“老爺回來了,正好,我叫人給您溫著雞湯,不管您何時回來能喝上最鮮的!”

往日靜姨娘的溫柔小意令他很是受用,回到家中定要與她溫存一番,如今卻是什麼心思都沒了。

他板著臉:“夫人呢?”

靜姨娘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原樣:“夫人身子不太好,還在院中靜養呢!老爺可要去看看?”

劉教諭神色不愉:“這都多久了還沒好?”

雖是十分不耐,還是抬起腳步走了出去。

靜姨娘看著他朝著那孫氏院子方向走去,捏緊帕子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眼看劉教諭偏離了方向,靜姨娘不得不出聲提醒:“老爺,您不記得了?夫人病後,您擔心過了病氣,讓夫人暫時挪到了西邊兒的竹院……”

劉教諭腳步一頓,恍然想起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隨即又調轉方向朝竹院走去。

劉家自劉教諭起才開始發家,家底薄弱。

劉府雖有三進,四下卻略顯單薄,處處透著樸實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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