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妍尷尬的腳趾扣地。
沈晏耳尖也有點發紅，他“嗯”了一聲，然後乖乖的坐在了板凳上。
不算大的餐桌上擺著電腦主機的包裝還有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雜物，堪堪收拾出了一小片地方，放了一大碗剛出鍋的麵條。
上麵窩了個荷包蛋，還有些小青菜和肉臊子，色澤青翠鮮豔，香氣撲鼻，賣相極好。
沈晏聳了聳鼻尖，肚子居然響了一聲。
在這安靜的環境中，那聲音十分明顯，頓時他耳朵更紅了。
但這倒是緩解了謝妍的尷尬，她頓時笑了起來，“餓啦？那就先吃吧，鍋裡還有呢，剛好今天做多了。”
想來沈晏今早回顧家挨罵，八成也是沒吃早飯的。
但沈晏卻搖搖頭，“你也還沒吃午飯吧，我們一起吃。”
“行，等我一分鐘。”
謝妍動作極其快速的把沙發上的一堆衣服抱進了臥室，往床上一扔，再用被子一蓋。
好的。
收拾完了。
看不見就是收拾乾淨了。
然後謝妍又跟小狗刨土坑一樣，在餐桌上又刨出了一片乾淨的地方放碗。
“……那個，我就是剛搬家所以家裡比較亂，我平時不這樣的哈。”
謝妍摸了摸鼻子，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
她從來都是一個優秀的人，不管是在任何方麵彆人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也就是在家稍微不拘小節了點，以前這種樣子也隻有謝擎宇和外婆見過。
現在沈晏也見過了。
聞言沈晏居然發出了輕輕的笑聲，他漆如點墨的眸子裡多了幾分笑意，神色總算明亮了些。
“不亂啊，我覺得挺好的。”
謝妍抿抿唇，心想也是。
畢竟沈晏的屋子比她的亂多了。
隻是沈晏亂的那個程度估計不太正常，應該是和心理因素有關，謝妍想著回頭找個相關的醫生谘詢一下。
“那就行。吃飯吧，嘗嘗我做的麵。”
“嗯。”
屋外小雨剛剛停歇，溫和的陽光穿過烏雲淺淺的灑了下來。
帶著濕潤氣息的涼風吹進屋裡，桌上不知名的書頁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氣氛安寧祥和。
沈晏劉海也被吹的微動，他低著頭，小口小口的吃著麵條。
溫度剛好，不燙不涼。
謝妍為了方便乾活，頭發全都高高的夾了起來，但是雞窩造型不掩昳麗容貌，她揚起笑臉，衝沈晏眨眨眼睛，眼神亮晶晶的。
“怎麼樣，好吃嗎？”
沈晏抬眸看著麵前笑意盈盈的臉龐，點了點頭，認真的說，“超級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麵。”
雖然知道這八成是哄人的話，但謝妍還是開心的笑了好幾聲。
吃過飯，沈晏主動要去洗鍋。
之前在顧家的時候謝妍做了飯會有阿姨洗，現在隻能自力更生。
謝妍不好意思讓沈晏剛一來就乾活，但沈晏說他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謝妍也就任他去了。
趁著他洗鍋的功夫，謝妍又趕緊把茶幾上收拾了一下，也勉強能看的過去了。
再等兩人都坐下，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
沈晏基本上一直安安靜靜的，明顯情緒不高，他剛剛洗鍋的時候都在出神。
畢竟幾個小時前，他完全舍棄尊嚴，給顧錦華下跪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直觀的感受到，自己在顧家的可有可無了。
他這個顧家二公子的名頭也格外的脆弱，岌岌可危。
顧錦華這些年對他的和顏悅色和欣賞喜愛，全都建立在他的乖巧聽話和優秀上。
一旦他讓顧錦華丟人了，不聽話了，他就什麼也不是，像塊爛抹布一樣可以隨手扔掉。
他的銀行卡也是說停就停，顧錦華隨時可以剝奪他的一切，將他打回原型。
他隨時都會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可憐蟲，戰戰兢兢，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這種感覺令他無比不爽。
無比厭煩。
沈晏現在才認識到，他確實需要權力。
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自己的。
才是不會弄丟的。
才是永遠不會離開的。
“……沈晏，沈晏？？”
漂亮精致的臉龐出現在沈晏眼前，謝妍揮了揮手，“發什麼呆呢？我說話你聽到了嗎？”
她眼裡閃過一絲擔憂，怕沈晏今天被顧錦華罵了以後萬一一傷心，又受刺激了。
但沈晏隻是眨了眨眼，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對不起學姐，我就是還有點頭疼，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要不然你這陣子就先住我這裡……嘶，你頭還疼嗎？”
聞言謝妍又伸手摸了摸沈晏的額頭，還有他的臉頰，試探著溫度。
摸著好像是不燒了。
“……那你等一下，我再去給你衝個板藍根，你喝了鞏固一下吧。”
說完謝妍就要起身去找藥。
可她的手腕卻被沈晏猛地一把拉住了。
少年臉色平靜蒼白，那雙黑眸深的像一潭無波的池水，他靜靜的注視著謝妍，但那種眼神卻讓謝妍有點看不懂。
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出神，亦或是……在透過她，看什麼人。
“……學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他表情深沉不似玩笑，連帶著謝妍都嚴肅了起來，又坐了回去，有些莫名。
“什麼問題？”
她茫然的睜著眼睛，琉璃般褐色的眼睛裡倒映著沈晏的臉龐。
“你……”
少年不知為何，拳頭不自覺的死死攥緊，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裡，卻像是不知道痛一般。
張了張口，話到了嘴邊，他喉嚨卻緊的像是被人緊緊遏住了，心臟在胸腔裡發了瘋一般的跳動，像是要剖開他的皮骨血肉爆炸開來。
沈晏有點發暈，連帶著太陽穴鼓脹著抽痛。
謝妍等了幾秒遲遲不見下文，卻見沈晏臉色突然發白難看了起來，就連呼吸似乎都有點急促起來，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現在對於沈晏的精神狀況簡直是高度緊張，但凡沈晏有一丁點不對勁她都會覺得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哪裡難受？”
她想去拍拍沈晏的肩膀安撫一下，但手再次在半路上被沈晏抓住。
他力道大的驚人。
沈晏緊繃的身體卻突然泄了氣。
他掌心冰涼，攥著謝妍的手腕反而能汲取一點微末的暖意，纖長的手指不自覺的輕輕摩挲了幾下。
沈晏垂下眼簾，換了個問題。
“學姐，你還喜歡我哥嗎？昨天那些人都是因為你被我哥趕出家門才那樣對你的，你有沒有一點恨他？”
謝妍原本不適應這種被人拉住手腕的詭異姿勢，但她的注意力卻很快被沈晏的問題吸引。
她不懂沈晏為什麼會這麼問。
但是基本的人設還是要繃住的，於是她如同聖母瑪利亞一般溫柔的搖搖頭，發表了一番戀愛腦永不放棄的感言。
沈晏慢條斯理的重複著，“……你說，你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謝妍點頭“嗯”了兩聲，“我非常非常愛他，要是以後能成為家人，一輩子在一起就最好了。”
說謊就要真假參半的說才能令人信服，謝妍代入了一下親人，各種令人牙酸的肉麻話張口就來。
沈晏臉上神情倒是平靜，眼裡甚至多了一分笑意。
隻是那笑意有點發涼，謝妍又看不懂了。
再仔細看去，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沈晏明明還是那麼乖，那麼安靜。
他彎了彎乖巧的眉眼，“我知道了，學姐。”
他鬆開了謝妍的手腕，又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了。
謝妍實在是搞不懂這孩子的腦回路，便起身給他找板藍根去了。
沈晏雙手攥拳，手背青筋暴起。掌心皮膚被摳破，滲出了絲絲血色。
十年了。
他做夢都想讓她回來，不管是人是鬼，他都想見她。
如果人的欲望滿分有十分，那他渴求再見她一麵的欲望，恐怕能有一百分。
謝妍很像她。
但在這一刻，沈晏希望這個念頭成真的欲望，卻隻有九十九分。
有九十九分希望她是。
但有一分，居然希望她不是。
難道他還不夠優秀不夠乖嗎？
他苦等了十年難道還不夠嗎？
為什麼不來找他？
為什麼不來找他？
為什麼不來找他？
為什麼不來找他？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沈晏如同死人一般冰冷無機質的眼神緊緊盯著謝妍纖瘦忙碌的背影，神經質的念頭無法控製的充斥著他的大腦。
那扣去的一分，竟然隱隱有種轉為怨恨的趨勢。
他用力咬著下唇，用痛意來壓製情緒，保持神態正常，最後他唇角沾血，漸漸彎起詭異的微小弧度。
學姐。
你最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