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神劍非白(1 / 2)

此言完全打破了現場的局麵。

玉笙寒緩緩扭過頭,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著這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麵像個尾巴似的弟弟。

祁念一驟然睜眼回頭。

就連易承安臉上都有一絲驚訝,顯然他雖在兩百年前答應了墨君將這把劍交給他徒弟,卻並不知道這究竟是一把怎樣的劍。

楚斯年、黎雁回、明然全都在這一刻看向莊不凡。

最終,是黎雁回打破了沉默,他用劍柄敲了敲莊不凡的肩,看了眼在場局勢,鄭重問:“這位道友,可能確定?”

莊不凡不敢看玉笙寒,偏過頭去:“千真萬確。”

祁念一衝玉笙寒低聲道:“這就是你要和我做的交易?”

玉笙寒眼中氤氳著風暴,他眼神未曾從莊不凡身上移開,艱澀地說:“非我所願。”

祁念一當然能看出來。

隻能說玉笙寒確實慘,十七年過去,當年因為父愛而容忍了她這麼久的玉華清盟主,看著她一步步成長起來,終於是坐不住了,情願不要這個兒子,也一定要至她於死地。

在書中,她為了救姬瑒而耽誤時間,但分明也是有餘力前往兵塚的,但這一路,她遇到了無數的襲擊,受了重傷。

一個重傷的她,和重傷未愈的姬瑒,根本無力參與到神劍的爭奪戰中,她便被姬瑒半是救半是挾持著離開無望海,前往妖域,並在妖域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看來,這其中,應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這位玉盟主的手筆。

明然終於擺脫了那柄赤紅色長劍的糾纏,幾乎是瞬移到莊不凡麵前,厲聲問:“你再說一遍。”

莊不凡咽了下口水,破罐子破摔一般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明然眯起眼睛,質疑道:“既如此,為何這話不是由玉笙寒來說?你們仙盟的少盟主就站在這裡,怎會輪得到你?”

這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莊不凡喉結上下滾了滾,艱難地看向玉笙寒。

心道如果不是寒哥不願聽從盟主的指示,寧願不要這條命也要違抗一次盟主,他也不至於出來做這個惡人。如果他現在不這麼做,以盟主的脾氣,寒哥回去可能真的會脫半條命。

他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

再說了,一把劍而已。

他眼神遊移瞥向祁念一,又很快移開。

之前他也看到了,她拿出來用過的兩把劍,都是當世罕見的神兵利器,這把神劍讓出去又怎麼了。

見莊不凡不說話,明然立刻轉而看向玉笙寒:“玉笙寒,他說的可是真的?”

玉笙寒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但已經不重要了。

此刻,不否認便是默認。

明然當即就明白了:“神劍非白,原來是這把傳說中能斬天梯的劍,難怪仙盟如此重視。”

“我之前還不解,為何雲野之劍出世的消息,會傳得如此沸沸揚揚,原來是仙盟在背後做推手。”

戰意一觸即發,所有人都拔出了劍。

而先前誤以為出世之劍是漏影春,爭奪得最為激烈的明然,此時得知此處的劍是神劍非白時,竟是莫名地平靜下來了。

明然輕笑一聲,反手握住了一直在她身後蹭來蹭去的赤紅長劍,就連飛紅劍本身都驚得震了震。

下一刻,光芒大作,本命劍契約成。

明然竟是放棄了神劍的爭奪。

“斬天梯。”明然譏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兵塚,“你們想清楚了,這把劍可不是什麼寶貝。”

黎雁回看著明大小姐的背影,有些驚愕。

祁念一心中輕歎。

確實,關於神劍非白的傳說,沒一個是好的。

傳聞它曾經有過好幾個主人,無一例外,都是死於非命。

這個傳言從未得到過證實,但在書中,楚斯年拿到非白之後,即便在非白從未真正認主的情況下,他也還是墮仙入魔了。

沒有認主的神劍非白,終究沒有能完成它斬天梯的使命。

餘下幾個劍修彼此對視,心下了然,隻能道:“抱歉了祁道友,若是神劍非白,我們勢在必得。”

言罷,齊齊拔劍。

幾乎同時,不夜侯出鞘,一夕之間抗下八柄襲來的劍。

勁風裹挾著聲浪,在祁念一臉上劃破一道細長的口子。

旁人不知她遮眼的紗究竟是什麼材質,竟是沒有絲毫損傷。

虹光步乍現,祁念一閃現至八名劍修身後,手中劍頃刻間換成了沉淵,漆黑的重劍避開劍鋒,橫拍向八人,一瞬間竟爆發出險些將這些人身體拍斷的可怕威勢。

與此同時,腦海之中那個聲音不斷地呼喚著祁念一。

這個聲音仿佛已經等待又或是尋找了她很多年,乍一相逢,對她的吸引力簡直無法控製。

似乎每一聲呼喚都在告訴她,快來取走我,我天生就是屬於你的。

圍觀者甚至也有不少並非劍修的人加入了戰局。

神劍或許對他們而言吸引力不大,但他們隻要做到任何人搶到了神劍,都能找上仙盟,換來一個無條件的承諾。

修仙界最強大的修士聯盟組織許下的無條件承諾,千金難換。

於是祁念一要麵對的敵人,從八人變成了八十人甚至更多。

數百個築基能耗死元嬰。

當然也能耗死她這個金丹。

她腳踏著襲來的劍鋒,反躬身在空中倒懸,身體崩成一道彎月,沉淵卷起勁風和悶響,載著可怖的威力拍向眾人,帶起一陣狂浪濤聲。

滄浪劍第四式——驚濤拍岸。

又一個強勢的浪潮拍來,祁念一抬頭,看見易承安沉色的臉,還有他冷靜之極的聲音:“還不快去找,這有我。”

他不算高大的身軀擋在她身前,劍尖縈繞著水汽。

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滄浪劍。

時光微妙,冥冥之中,將這樣一個三百年前不曾留名的滄寰修士送到她身邊,在她不知情的時候,為師尊和她守了兩百年的劍。

一旁,幽幽符火悄然將易承安包裹,曲微神色凜然衝她點頭,她未曾說話,卻用行動表明了,快去吧,我一定幫你守著他。

謝天行見狀,無奈的搖頭,那雙格外勾人的桃花眼中還含著笑,卻是笑意不減地低頭,咬破了自己中指的指尖。

“以血繪陣,我可是連陣法師保命的底牌都拿出來了,小師妹啊小師妹,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

他低語著,手中動作不停,以血為牽引,淩空畫出一個極其罕見的陣法圖。

畫到最後一筆時,指尖的血跡有些乾枯,收陣的最後一筆開始瘋狂吸收著謝天行的靈力,他很快便臉色蒼白起來。

陣法師的修習是眾所周知的難,也因此讓陣法師這一職業在各大職業中成為了人數最為稀少的一種,陣法師中廣為傳言,入陣法一途,全靠一個悟字。

顯然,謝天行的悟性,是各種佼佼者。

下一秒,煙霧迅速彌漫開,將整個兵塚全都包裹住,無人可以看清任何東西。

待眼睛緩過來,眾人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先前的兵塚中,而是仿佛置身於萬頃桃林間,落英紛飛迷人眼,原先數以千計的魂兵,竟是完全看不見了。

就連身側的同伴也消失了,整個桃林之中,隻剩下了自己一人。

滄寰這一代最為精彩絕豔的陣法師,以血為引,竟然畫出了在陣法師之中號稱最難繪製的幻陣。

繪製完這個陣法,謝天行麵若金紙,努力壓下了喉間湧上的血腥味,他低聲道:“這個陣法,就連施陣者本人都會被迷惑,小師妹,我相信你的直覺,可千萬不要迷失方向了啊……”

這個幻陣的真實程度極大的證明了謝天行確實是有潛力在未來成為第一仙尊的書中男主。

若不是祁念一的天眼天生就能堪破所有迷障,她大概也會被這萬頃桃林所震撼。

此刻,世界在她眼前分割成了兩端。

左眼中,萬頃桃花、落英繽紛,世間最是清雅柔美。

右眼中,兵塚魂兵、四散奔逃,滿目倉惶蕭瑟兵戈。

她平靜地從一撥又一撥人身側路過,對方完全迷失在桃林之間,無法感受到她的蹤影。

謝天行繪的,竟是一個迷蹤幻陣。

幻陣中,在場其他人的心聲都淡了下來,少了人類的聲音,魂兵的聲音就變得更加清晰,而唯一她能夠聽清的指引,也就愈漸明晰。

當一切迷惑選項都不再是困擾時,那唯一的目標就更加一目了然。

她左右眼兩端不同的景沿著她的步伐交疊,穿過茂密的桃林和懸於頭頂的魂兵,她眼中的景,最終隻剩下了一棵樹。

一棵直入雲端的樹。

這棵樹的樹乾或許需要十幾人連起來才能環抱,抬頭望不到雲端之中的樹頂,無儘的花瓣堆疊在一起,像一團柔軟的粉白色棉花糖。

而那棵樹乾正中,有一個巨大的空洞,洞口周圍纏繞著鐵青色的藤蔓和倒刺,以及泛著枯黃和鏽色的老化紋理。

洞很深也很黑,中間反射出一絲耀眼的明光。

那是一把劍。

祁念一不受控地伸出手去,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把劍。

像是水滴落入了平靜的湖麵,蕩開一陣清漪,破壞了澈如明鏡的劍身原本的一身清明。

她聽見一聲輕鳴,那是劍出鞘的聲音,是她這麼多年來,最愛聽的聲音。

還有憑空出現的男聲,對她說:

“你是誰?”

……

幻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連施陣者本身都會被迷惑。

謝天行靈力耗儘,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他就地找了一棵樹靠著坐下,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摸索著去尋找幻陣的破陣點。

每一個施陣者在繪陣時,都會設置一個破陣點,這是陣法師的基本規則,也是陣法師每一個陣法師獨一無二的無聲之言。

隻要能夠找到施陣者的心魔所在,便能打破這個陣法師所繪製的陣法。

但那又如何呢?

謝天行如此想著,席地躺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旁人看現在的他,都稱讚玉樹蘭芝、清和風雅,就好像如滄寰之後,他所有的過往全都可以不用在意,他是如何從泥地裡背著娘親爬出來的過程,也無需在意了。

現在世人眼中,隻有滄寰首徒,沒有當年中洲小漁村裡的謝天行了。

心魔?

謝天行輕笑一下。

滄寰首徒,不允許有心魔。

“小鬼,你再不起來去找本命靈兵,就真的要被人搶先了!”

他氣海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讓謝天行又歎了口氣。

哪怕如今不在幻陣之中,這個聲音,也隻有他一個人能夠聽見。

“江老,本命靈兵應順心而為,強求不得的。”話雖這麼說,謝天行仍是撐著腿,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他氣海中的聲音是一個蒼老的男聲,除了聲音聽著蒼老之外,彆的方麵倒是絲毫不顯老態,尤其是罵起人來,那叫一個精神。

前提是被罵的對象不是他自己。

奈何江老作為一個沒有軀體的遊魂,附生於他體內,平日裡也隻能罵罵他來解悶了。

江老恨鐵不成鋼道:“還被人稱作滄寰玉璧呢,修為屢屢被人壓一頭,你心裡就不虛?”

謝天行沉默了下來。

知曉自己戳到了他的痛處,江老也停頓了下,又語重心長地說:“小謝,你資曆之高是我生平罕見,即便是靈氣充盈的千年之前,你也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陣法天才,你和那丫頭不一樣,我雖看不透她的命途,卻能看見她命數中纏繞著的黑氣已經快要把她整個人都淹沒了,你真的甘心落於這樣的人之後?”

謝天行靠在樹上,茫然地望著天空。

許久之後,他才說:“我不甘心落於任何人之後,與她是什麼樣的人,沒有關係。”

“那你為何廢了這麼大修為布心血陣也要助她去取神劍?!”江老急了。

謝天行手遮在眼前,擋住了耀眼的陽光,他聲音低喃,如同夢囈:

“我隻是覺得,我們分明是戰友,若因為命數這種莫須有的原因,我不幫她,這也太過卑劣了。”

江老隻是長長地歎息,最後落了一句:“天真小兒啊,你與她之間的命數彼此纏繞,此消彼長,你若不殺伐果斷搶占先機,便會被她遠遠拋下,再無回轉餘地,你且看吧。”

謝天行垂眸,眼中風暴氤氳,陰晴不定。

不知多久之後,他終於緩緩邁步,向一個方向走去。

江老問:“你找到焚天雲圖了?”

謝天行不置可否地嗯了聲,聽見江老在他氣海中哇啦哇啦興奮地不停念叨:“焚天雲圖可是陣法師一途的開創者——封瀾仙尊的本命靈兵,陣法師可用的本命靈兵種類繁多,你若能拿到梵天雲圖,實力定會大增,這趟無望海來的不虧……”

江老後麵說了些什麼,謝天行半點沒聽進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埋頭在地上挖了多久。

正如謝天行自己所說,本命靈兵要隨心而動,他跟隨自己的心意走到了這裡,直覺告訴他焚天雲圖被深埋在地下。

他需要用手,一抔一抔挖開泥土。

直到天幕甚至都出現了星光,謝天行雙手全都是血,他顧不上江老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直到疲憊到恨不得就地躺下休息時,終於感覺到,指尖碰到了一方柔軟的質地。

謝天行心頭一動,便看見自己指尖上臟汙的血不慎蹭到了雲圖上,又在下一秒被雲圖吸收不見。

以血為引,契約成。

謝天行抱著柔軟滾燙的雲圖,埋頭倒在土地裡,望著無邊星空,深深閉上了眼睛。

……

此處,桃花瓣似乎被什麼東西碾過,落在泥裡,碎裂滿地。

玉笙寒踏著滿地殘紅走來。

他腰側掛著漏影春,這麼多年以來,十分少見的,保持著安靜。

想來是因為不夜侯也安靜了下來。

她那邊應該遇到什麼事了吧。

十幾年,他因為一門婚約,從備受矚目的仙盟少盟主,淪為一個可憐的陪葬品。

劍本是利器,但對於他來說,卻是枷鎖。

玉笙寒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眼底透著一絲薄藍,便映得著雙眼格外淡漠。

沒有人知道,這雙手,生著號稱千年不遇的無上劍骨。

如果不是這門婚約,他本該是個劍修的。

如今的他,卻隻能佩劍但不握劍,感受著多年以來被不夜侯牽動的漏影春每一次的震動,卻連感受這其中的劍意,都做不到。

但如果兩個字,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遺憾。

法修的本命靈兵選擇範圍,就更廣了,畢竟法修的主攻方式是法訣,雙手就是他們最大的依仗。

他身側漂浮著無數個魂兵之引,都是被他吸引而來的。

玉笙寒原本不打算在此次無望海之行擇本命靈兵的,他原本就是為奪神劍而來,更何況,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副魂兵的身上。

但這一刻,他改主意了。

他在此刻,突然也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本命靈兵。

揮袖屏退一眾魂兵,玉笙寒漠然撫上自己左手小指的指節。

皮肉之下,是無人所知的天生劍骨的骨節。

他麵無表情的硬生生折斷了自己的小指,骨節染血,從皮肉之中刺穿出來。

玉笙寒撚起被折斷的一截指骨,吹了吹,也沒能吹掉覆蓋在上麵的血肉,他麵不改色,臉上甚至連一分疼痛之色都無,隻餘滿麵清寂。

用這永遠無法問世的天生劍骨,來做一枚骨戒,似乎是本命靈兵的不錯選擇。

他無法相信彆人化成的魂兵,他隻相信自己。

……

楚斯年身側,劍影重重。

他身後常年背著一把黑色大劍,雖說和沉淵看著很像,但其實隻是青蓮劍派每年都會給弟子發的劍。

批量製作,用完憑借任務積分還能重新去領,質量也好,堪稱青蓮劍派上上下下一眾窮神最愛用的劍。

他是和劍一起長大的。

也是和祁念一一起長大的。

他最初其實並沒有想過要修道,他小時候身體很差,連跑幾步都氣喘籲籲的,更彆提像現在一樣仗劍天涯。

但後來,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小殿下,突然又一日不見了。

他無論去哪裡,都找不到小殿下的蹤影,宮裡那些人告訴他,小殿下被仙人帶走了,他便去到處尋仙人,但小孩一個,身體還不好,上哪裡去尋仙人。

他不過剛摸索著走到城門口,便被家裡人截了回來。

但也正是這時候,遇上了青蓮劍尊。

對方喝酒喝得醉眼朦朧,伸手隨意往他腕上一搭,含著酒意說:“呦,這小子天生劍骨,要不要跟著我修仙啊?”

他聽到修仙,以為可以去找小殿下了,連連點頭,但家裡人卻不同意。

奈何青蓮劍尊解釋,說他身體這麼差,就是因為凡人的體魄無法支撐起這具千年難遇的無上劍骨,若不走修行之道,他活不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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