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神劍非白(2 / 2)

於是他就這麼沒頭沒腦的成了青蓮劍尊名下的親傳弟子,那會兒他甚至尚未引氣入體,更不知道自己眼前這個滿臉胡茬不修邊幅的人,實則是當今大陸上,僅有的五位太虛境強者之一。

他問了一個問題。

“青蓮劍派離滄寰遠嗎?”

青蓮劍尊掏掏耳朵,眯著眼睛想了會兒,自信道:“不遠,一點都不遠,都在東洲南邊。”

去了之後楚斯年才知道,青蓮劍派在東洲最西邊,而滄寰臨海,在東洲最東邊。

青蓮劍派的師兄弟們不太好意思地偷偷告訴他

——青蓮劍尊,是個路癡。

但他和念念兩人分開幾年,卻都陰差陽錯的走上劍者之道,說來確實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楚斯年無比確定。

他愛劍。

但卻並不像祁念一那樣,眼中除了劍道再無其他,她於劍道,是一個純字。

也不像黎雁回那般,滿懷赤誠永不消減,他於劍道,是一個誠字。

自從決定要來無望海尋本命靈兵那日起,他就開始思考,他楚斯年自己的劍道是什麼。

劍於他而言,又是什麼。

滄浪劍是海,浪濤滾滾、亙古不斷。

孤山劍是山,擎與天高,千載屹立。

那青蓮劍是什麼呢?

號稱當世三大劍法,青蓮劍對於他而言,又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在剛入無望海時,他都還沒有答案。

同赤麵狐一戰時,他才隱有所感。

青蓮劍自在恣意,飄逸靈動,讓人覺得,眼中所見並非實際所感,是旁人看得見卻永遠都摸不透的劍法。

那時楚斯年望著天邊令人不由心生燥意的血月,突然明白了。

是月。

明月朝朝,人生代代,無窮已。

楚斯年終於確定,這就是他要追求的劍道。

心意已定,便如同撥開雲霧,尋劍,不過是片刻的事。

魂兵之中,一柄劍出現在他的麵前。

楚斯年感覺似乎有一陣清風撩動他的發梢,頭頂,明月依舊高懸。

但他知道,明月已經在他手中。

……

本命靈兵的立契形式各有不同,但同樣的事情,在這片桃林之中,陸續發生著。

有人小心翼翼捧著手中的長針淚濕眼眶;有人艱難地抱起一個巨大的丹爐,暫時還沒找到把丹爐縮小的方法;有人翻轉手腕甩了甩長鞭,宛如劃開夜色的一霎明光。

兵塚之外,夜色降臨。

蕭瑤遊隱與山林間,身側是一群還茫然不知人妖兩族爭端的妖獸幼崽,在她手邊打著滾,爭搶吃食,她含笑看著這一切,聽著樹林裡傳來的風聲告訴她,兵塚中已有結果了。

慕晚手中,出現了一把此前從未見過的長刀。

刀長四尺八寸,上有九環,刀身是漂亮的亮銀色,乾淨無瑕,隻是赫然三道血槽格外奪目。

慕晚知道,這三道血槽代表朗河還有他的妻女。

晚風很寂靜,她身側再沒有彆人了,那個和她一樣臉上有著刀疤的男人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成為了她手中刀。

慕晚說不上悲傷,隻是有些悵然,她連一個像樣的葬禮都給不了朗河。

但轉念一想,像朗河這樣的人,也不在意這些。

他如今為刀,便也算重新活過了。

天又陰沉了些,待到天幕徹底亮起的時候,就到了他們這些人要離開無望海的時間了。

慕晚把朗河一直用的他妻女所化的雙刀收起來,和長刀放在了一起,也算是讓他們一家人團圓了。

如今兵塚之外,隻有她和蕭瑤遊兩個人。

她們倆看著明然提著一把赤紅的長劍走出來,後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抱劍緩行的黎雁回。

“三個時辰過去了,兵塚裡仍是隻有他們兩人出來,不知道裡麵什麼情況。”蕭瑤遊抱著一隻三尾狐幼崽,緊張得在對方頭頂薅了一把,惹得小狐狸不滿地叫了好幾聲。

見狀,慕晚緩緩把眼神挪到一旁,被她和祁念一拴起來的熊貓妖皇身上。

姬瑒感受到她的視線,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危險,抖抖身上的毛往後退了一步,又被慕晚無情地揪住了後脖頸拎起來,在他柔軟的毛發上狠狠揉捏了幾把。

姬瑒不斷掙紮,慕晚麵無表情地繼續擼。

她想,祁念一說的沒錯,這麼做確實很減壓。

……

巨樹之前,祁念一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你是誰?”

一直在冥冥中指引她前往的男聲此刻清晰無比,祁念一確定,就是這把劍發出來的聲音。

她心頭跳了跳,緊張了起來。

這把劍……會說話?

思及至此,便又聽見麵前的這把劍又開始說話了:“你為何來此?”

祁念一深吸一口氣。

這把劍真的會說話。

會說話的劍代表什麼?

祁念一不敢往下深想,她安慰自己,還不確定的事情,先不要高興太早,萬一不是劍靈呢。

於是,她清清嗓子,鄭重道:“我為你而來。”

這次,麵前的劍緩緩吐出一句:“哦?真的嗎?我不信。”

祁念一語氣便又誠懇了些,她一字一句,仿佛麵前的劍是她此生摯愛一般,認真地說:“千真萬確,我是來取你的。”

“娶、娶我?”劍大驚失色。

這下,劍沉默了很久,久到祁念一以為他要裝死不說話並且開始思考要不要奪劍了直接離開時,才聽見劍輕咳了一聲:“這……這不好吧,小娘子尚且年輕。”

祁念一眼睛都亮了些。

她暗自思忖,不愧是傳說中的神劍,說話做事果然非常有效率,這就已經開始進入下一階段的討論了。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既然要取劍,而且是本命劍,對她來說也就是正宮皇後了,確實應當拿出些誠意來,於是她說:“不算小了,我剛滿十八,我家那邊,許多和我年紀相同的小娘子,都已經議親了,我們修行之人不計較年歲,不然我這都算晚了。”

她說完,試探著問:“我這個年紀,你意下如何?”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劍開始發燙,隱約的熱意連她都感受到了,沒等她搞清楚原因,劍又道:“小娘子這般行事,家中長輩可允許?”

祁念一立刻道:“當然允許了,就是師尊令我來取你的,這件事我整個師門都知道。”

劍又詭異的沉默片刻,似乎被這荒謬的事情驚到說不出話。

見它沉默,祁念一想了想,覺得隻怕是自己誠意還不夠,畢竟是大名鼎鼎的神劍,她如今僅僅金丹境,對方怕是會覺得這個劍主實力太弱,不願同她立契。

她站在原地,開始數起自己的身家來曆。

“我姓祁,名念一,中洲人士,家中有點小財,也算有些名望,因此我手頭還算寬裕,若跟了我,你不必擔心物質條件。”

祁念一說完,又開始反思初次見麵說這些是不是顯得太俗氣,神劍會不喜歡,又迅速說:

“我是滄寰弟子,師門在隕星峰,上麵有三個師兄和一個從沒見過麵的師尊,修行十四載,學劍十四載,無一日間斷,如今滄浪劍五式已學成四式,修為金丹境中期,在東洲也算是還不錯的天賦。”

她目含期待地看著這把劍,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對方,她問:“所以……你能否現身一見?”

她問這話也不過是試探,試探神劍究竟是否擁有真正的劍靈。

畢竟她從未見過擁有劍靈的劍,對於劍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形式,她也並不是特彆清楚。

隻是猜測,這樣僅能說話,會思考的,便算是這把劍的劍靈,還是說……對方是有靈體存在的,隻是尚未露麵?

剛想到這,她便聽到了頭頂傳來幽幽一聲歎息。

“我劍長三尺七寸,於這無望海中已有三百年,無親無友,無過往也無未來,我是一把被詛咒的劍,我的曆任劍主全都死於非命,即便如此,你也要娶我?”

祁念一怔然看著空中半透明的身影,久久不能言語。

她十八年的生命力,見過美景珍寶無數,但沒有一種,能敵此刻一眼。

麵前的男人一席玄色寬袍,衣袂上閃爍著點點星芒,整個寬袍如同一片星幕,他這件外衣,竟是由千金不換的星塵紗所製成。男人黑發半束,瞳色相比尋常人更黑,對視時便如同撞入夜色之中,讓人難以抽離。

他眉眼掀開,便見山海。

他聲如流泉撞冷石,又自帶一種很輕的、讓人難以分辨的沙啞,這聲隻有細聽才會明顯,那是一種低吟般婉轉的磁性。

祁念一眼神就像定格了一般,沒有離開過。

她覺得這個男人身上的氣質非常神奇,他眉眼分明是冷的,眼風襲來,便如驚濤,但他因無奈而微微皺起的眉頭,以及薄唇噙著的笑,讓他身上混雜著凜冽、溫雅、和一種奇異的如同山嶽海浪一般的沉穩和包容。

祁念一盯著他,喃喃道:“你們劍靈也穿衣服的嗎……”

非白耳根悄悄爬上紅色,他臉上的無奈更明顯了些:“那你還想看什麼樣的?”

祁念一立刻清醒過來,無比堅定地說:“你怎樣我都喜歡。”

這句話絕對的發自內心絕不摻假。

這可是劍靈啊。

天下獨一無二的劍靈。

祁念一笑了起來,問他:“考慮好了嗎,要不要跟我走?我很好,對我的劍也很好,成為我的劍,是一件不錯的事。”

非白垂眸,仔細看著眼前的少女劍修。

她個子不高,身姿卻格外挺拔,像極了一株修竹,蒙住了眼看不見她的眼睛,但他卻感受得到,她此刻的真誠和坦蕩,以及獨屬於少年人的那一份熱烈。

於是他說:“我說自己被詛咒,並不是嚇你的,是真的。”

祁念一也說:“我說自己來取你,也是真的。”

最後,非白凜冽的眉眼柔軟下來,他似乎在笑。

“這樣看來,我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祁念一也笑了下:“但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說話間,她右手握在了劍柄之上。

非白雖是傳說中的神劍,但僅從外觀看上去,比起其他雲野所鑄的劍,倒是要顯得普通不少,又或者說是正常不少。

這就是一把看上去同其他所有劍材質都相同的鐵劍,隻是劍身上的花紋如同水紋,鐫刻著一些祁念一看不明白的符文。

但在觸手的這一瞬間,她感覺,這把劍像是活著的,是溫熱的。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非白的震動重合了起來。

這是一把有生命的劍。

祁念一深吸一口氣,緩緩拔出劍。

非白飄在她前方,凜寒的眼片刻不離地注視著她。

長劍離開巨樹的那一刻,倏然雷動。

原本就夜色已深,此刻卻在突然間,仿佛天幕之上又添了一筆暗沉。

整個大陸在這一瞬間同時雷雲密布,驚雷之聲響徹天穹,整個世界都仿佛陷入極暗之中。

隻有祁念一和她手中的劍是有光亮的。

祁念一感覺自己心跳聲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快,應和了手中塵封數百年的長劍,終於能夠得見天光的興奮。

她抬眸看向非白,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天命書中,楚斯年拿到了神劍,卻終身沒能讓神劍認主。

神劍的意誌,自然也是劍靈的意誌。

並不是楚斯年無法讓神劍認主,是劍靈不願認主。

她無聲望向非白深色的曈眸,想要問他,她要如何他才願意認主。

沒想到非白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那眼神說不出的認真。

然後衝她笑了笑,飄向她手中的長劍,身影便這樣消失在了空中。

祁念一感受著手心滾燙的熱度,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

非白竟然,毫無反抗地認主了,即便是普通的靈劍都不會這麼快這麼順利。

就在此刻,兵塚之外,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

祁念一回身望去,見到了隱約的鬼火幽幽。

她還未邁步,便聽見腦海中,出現了流泉似的聲音。

“去吧,你我共同的開鋒之戰。”

……

全大陸都陷入極暗後,又轉瞬恢複了正常,有行者在驚恐過後不解究竟剛才發生了什麼。

滄寰,明鏡峰。

生著一張娃娃臉的掌門手中的棋子停頓在了棋盤上,隻差一厘便能落下。

但靈虛子終究沒有放下那枚棋子,白子在他指尖轉了一圈,最後被他輕輕一丟,扔下了滄寰背後的萬丈懸崖之中,再無蹤影。

靈虛子攏袖站在懸崖邊,望向和明鏡峰並立的隕星峰的方向。

他輕歎了聲:“師兄啊,希望你的決定是對的。”

中洲,仙道聯盟。

玉華清背著手,望著極深的夜色,臉色也如同夜色一樣難看。

天機子已經離開,但天機子此番前來的目的,卻讓他無法釋懷。

那個孩子,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神劍之主又如何,他不允許計劃有變。

西洲,明家。

明家那位在後院閉關幾十載未曾露麵的老太爺,此刻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盤腿坐在石床上,皺紋遍布的臉發著灰,和一身粗陋的灰衣融入了這灰黑的陋室之中,宛若一個沉默的雕像。

片刻後,他在石床上連敲三下,不一會兒便進來一個明家家仆。

明老太爺垂著眼,漠然道:“該叫洛兒出關了。”

孤山,萬仞峰。

孤山道人手指在自己的長眉上輕點幾下,片刻後,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看著方向,正去往深淵。

青蓮劍派,朗月峰。

青蓮劍尊從滿地的酒壇中清醒過來,輕笑了聲。

“就知道這小混蛋拿不到神劍。”

他言罷,又灌了一口酒,沉默片刻,舒了口氣。

“罷了,他拿了也無用。”

……

兵塚之中,謝天行手忙腳亂地收起焚天雲圖,還沒有研究透雲圖的用法,巨響之後,鬼火在一瞬間蔓延開了。

此刻所有人都在陣中,幻陣僅由謝天行一人維持,本就難以持久,如今在踏雲貔貅的全力衝撞之下,再也無力維係。

陣眼破,陣法滅。

被幻陣迷惑的所有人都如夢初醒,有些人看著自己在這段時間一時腦熱便擇定的本命靈兵,有些懊惱,還沒來得及對謝天行怒目相向,踏雲貔貅的怒吼聲就已經把他們掀翻。

謝天行氣海中靈力儘數被焚天雲圖吸收走,這一刻經是抽不出任何靈力來應對,他眼睜睜看著貔貅的巨口朝自己猛衝而來,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要完了。

千鈞一發之際,銀光撕裂黑夜,劍意如同白晝。

當空一劍飛來,正中踏雲貔貅的左眼。

祁念一隨後趕來,長劍在刺穿貔貅的左眼後,在空中飛了一個來回,又回到了祁念一手中。

非白飄在她身後,雙手攏在袖子裡,看見這一幕,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原來是那個貔貅。”

他麵露嫌棄:“也不知它有些什麼愛好,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我那扔,臭死了。還特彆喜歡哭,沒事就被攆得到處亂竄,擾人清夢。”

祁念一回神,潮平岸闊橫拍向踏雲貔貅。

沉寂數百年的神劍,終是飲血開鋒,朝世人揮出了最奪目的一劍。

作者有話要說:念崽:我來取你。

非白:她要娶我???

一些跨頻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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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前十紅包,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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