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白澤雙眼(1 / 2)

天剛蒙蒙亮,伴隨著一聲更響,西京街頭人影攢動,人們陸陸續續出門,開始今天一日的耕作。

隻是今天走在路上,覺得莫名氣氛有些冷颼颼的。

無人知曉,數百名修士從安王府離開,將整座西京城包圍住,這些修士下至築基上至金丹,其中甚至有三四個元嬰境修士。

若細論,安王一個人手中的修士勢力,竟能媲美一個修仙宗門。

祁念一聽見宮中腳步聲亂了起來,氣息也愈發雜亂。

“安王發現了。”她迅速道。

景帝指著帝寢背後距離最近的一個宮殿。

“他帶回來的假公主,就在這背後。”

隻需稍微靠近一點,祁念一就已經感受到了。

劇烈的灼痛感從雙眼處蔓延,她眼前模糊起來,直到走到存放著景帝所說的宮殿前時,她就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無論再怎樣用靈力覆蓋雙眼,她也無法像從前那樣看清。

宮內氣息雜亂,各路人馬應聲而動,隻消片刻,就已經將帝寢和公主所在的宮殿包圍。

為首之人,正是青陽。

“陛下,深夜叨擾,真是抱歉,此行目的並非陛下,陛下若是此刻退避,便能保往後無憂。”青陽說這話時,皮笑肉不笑,顯然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青陽身後跟著數百名修士,以築基境為主,金丹境也有近百人,隻怕是仙盟見了都要驚訝,分明連劫雷都不曾聽聞,這中洲,何時多出這麼多金丹境的修士來。

景帝將青陽背後的這一眾人等收入眼底。

其中不乏世家大族送進禁軍的子弟,原本也都是凡人,不知何時竟多出來了一身靈根,身上燃著輕微的靈力光芒,在夜色中格外惹眼。

“很好,一個個的,終於漏出馬腳了。”

人群中有人說:“修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人可抵千萬凡人。修士為凡人提供庇護,凡人自然該俯首,陛下一介凡人,妄圖將昱朝的修士全都拘在俗世間,好沒道理。”

景帝眼簾掀開:“我記得,當初你家貧到連飯都吃不上,是朝廷出資送你去修行的吧。”

“從凡人裡走出來,卻又瞧不上凡人,將他們當做可以任意拿捏的螻蟻,這天下,沒有這樣的事情。”

景帝穿著一身玄色寢衣,還光著腳,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總覺得有些不雅,但此刻也已經顧不上許多了。

“你站在朕的寢宮前為非作歹,卻讓朕退避,好生沒道理。”

青陽好言相勸:“陛下這又是何苦,陛下一個凡人,這滿宮城的禁軍,也同樣都是凡人,何必與我們修士苦苦相抗呢?

待今夜過後,陛下照樣做您的人皇,仙人和凡人之間互不打擾,豈不妙哉?”

景帝冷笑一聲:“身為修仙者,大肆乾涉世俗之事,一定會遭到反噬的。

天道好輪回,國師且看。”

青陽嗤笑道:“總有人不識好歹。”

他此刻隻想趕快把那日騙他上套的女主捉拿,討回麵子。

景帝神情莫測。

他太知道超脫世俗的修仙者重回世俗對於一個王朝是怎樣毀滅性的打擊了,這一年來,他受製安王,處處無暇自顧,如今,終於到了反擊的時候。

景帝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捏碎一枚丹丸。

丹丸碎裂的同時,整座宮城的影子扭曲了一瞬。

青陽心底生出些異樣感,卻不知眼前這凡人皇帝,究竟哪裡來的底氣。

卓青站在景帝身側,目光鋒銳,長刀已然出鞘。

元嬰境初期的修為展露無遺。

他是先帝留下來的一把好刀,也是如今景帝身邊最鋒利的刀。

青陽來勢洶洶,但卓青一人一刀,可抵千軍萬馬。

祁念一其實聽見了不遠處的對峙聲。

但她此刻顧不上。

越靠近,眼睛的灼痛感越強。

她徹底陷入黑暗中時,以為自己會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卻發現,她竟仍然能看見非白。

非白就飄在她的後方,隻要她回頭就會發現,他一直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儘管她很少回頭。

但那目光足夠包容和有力,有這樣一把劍在身後,她可以衝鋒陷陣,肆無忌憚。

“好奇怪,我看不見了,卻還能看見你。”

推開門之前,祁念一這樣說。

非白垂眸看著她,輕聲說:“沒關係,我來當你的眼睛。”

其實,即便此刻看不見,祁念一也能精準地摸索出這座龐大的宮殿中每一絲細節。

因為,這是她曾經所住的地方。

推開宮門時,發出一絲沉悶的嗡響。

她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向前走去,眼前一片空無,什麼都沒有,隻是感受到了向著哪一個方向,她能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是有人來了嗎?”

待祁念一循著殿門進入到臥室時,才聽到這樣一句話。

這女聲微弱無比,奄奄一息,似乎深呼吸一下就能立刻斷氣。

這應該就是安王找來充當白澤雙眼容器的人。

景帝被安王所製,將明知是假的公主安置在宮內,為了將戲演全,他甚至直接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入公主的宮殿,好讓安王認為他是真的懼怕。

包括景帝在內,根本無人知曉這個被帶回來的假公主,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

“非白,她現在是什麼樣子?”祁念一在心裡問他。

非白久久沒有說話。

他看著麵前的女孩,怔然到無法言語。

臥室的床榻,整個被改造成了一方血池。

女孩躺在血池裡,全身皮肉被泡得蒼白,遍布著泡水過後的褶皺,若不是她胸口微弱的起伏,他或許真的會懷疑,躺在這裡的人,是一具屍體。

她的眼睛也被蒙著一層黑色的布,吃力地想要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但是連這麼簡單的的動作,她都做不到。

她四肢浸在血池中,是異常的扭曲的瘦弱纖細。

非白怔怔看著她被黑布蒙上的眼睛,明明躺在血池裡,這樣可怖的一幅畫麵,但他仍然覺得,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好像,曾經也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她……快死了。”非白喉嚨發堵,艱澀地說,“劍主,你的正前方,有一個血池。”

血池中,被蒙著眼的女孩輕聲說:“如果有人來了的話,麻煩幫我把房間的熏香點上。今日來給我點香的人沒有來,我有點疼。”

她說著我有點疼時,臉上卻沒什麼痛苦的表情,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樣的劇痛。

祁念一看不見,自然無法去幫她點熏香。

她忍著眼睛的灼痛,像血池的方向伸出手。

“我帶你出來。”

血池裡的女孩輕輕笑了一下:“謝謝你,但我出不來的。”

非白沉重地說:“她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了,必須趕快把白澤雙眼取出來,否則隻能用血池裡抽取來的同靈根的血液,來幫她穩住那雙眼睛。

一離開血池,她很快就會死。”

祁念一沒有說話。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麵對這樣一個將死之人,並拿走她的眼睛。

祁念一順著非白指引的方向,又向前走了兩步,就在快要碰到血池的時候,被一個無形的結界攔住了。

說來可笑,同樣的禁入結界,設在了她自己的寢宮裡,將她攔在了外麵。

“你是從外麵進來的嗎?”女孩虛弱地說,“能不能幫我問問,為什麼這幾日父親都沒有來看我?”

“你父親是誰?”祁念一心裡堵得慌,壓在胸口十分難受,“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有些驚訝,笑著說:“我叫祁萱,我父親是安王。”

她皺著眉,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父親來見我的次數變少了,會不會是我住在宮裡,給父親添麻煩了?”

祁念一聲音有些啞,她顫聲問:“那……你父親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把你送進宮來?”

祁萱艱難地長抒一口氣,咳了幾聲,血池裡的血波順著蕩了下:“父親說,陛下要封我當公主,但長樂公主不是先帝長公主的封號嗎,我不想用彆人的封號。”

非白不忍地轉過頭去。

祁念一試了一下,這個禁入結界無法強行闖入,必須要找到破陣之法才行。

隻是現在不知,破陣點在哪裡。

就在此時,祁念一猛地回頭。

世間萬物在她耳中,此刻萬籟俱寂。

隻剩下了宮門被推開的悶聲。

而後,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祁念一也不知為何,這次失去視力,比從前還要嚴重,肉眼視物時,連曾經眼中出現的一個個光團都無法看見了。

“看來,這裡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安王的聲音逐漸靠近。

祁萱聽見他的聲音,驚喜道:“父親,你來看萱兒了。”

安王漫不經心地敷衍道:“嗯,萱兒如今住在宮裡,父親要進來,很是費了一番功夫,陛下不太高興呢。”

祁萱一下擔心了起來:“那……其實萱兒也不需要父親每日來看的,萱兒會乖乖聽話的。”

安王便笑了:“那萱兒今日有沒有聽話,好好地喂養眼睛?”

“有的。”祁萱細聲細氣地說著,艱難地舉起自己的右臂,比幾歲小兒還要細瘦的手臂上,滿是刀痕,最新鮮的刀口還沒愈合,被泡的傷口外翻發白。

“萱兒每天都有好好的用血塗抹眼睛,但是最近有點痛,擠不出更多的血了。”

安王滿意道:“沒關係,很快,萱兒就可以不用再痛了。”

他這才把眼神放到祁念一身上。

祁念一緩緩回身,眼神有些發散,但仍然凝聚在了安王身上。

看清她的臉,安王有一瞬加的愕然。

無他,隻因為祁念一和祁萱一樣,黑布遮眼,乍一眼看過去,就像同一個人站在他麵前。

反應過來之後,安王暗笑自己。

像是像,但萱兒生來體弱多病,又替他養著白澤之眼,一身血肉喂了個乾淨,連站起來都困難,哪裡像眼前這個女修,持劍時風姿凜然。

祁念一在一片漆黑中,握緊了手中劍。

“非白。”

“我在。”

安王元嬰境的修為在殿內蔓延開,他腳下出現一個銀色陣盤,陣盤以內,刮起了無聲的罡風。

非白聲音微沉:“劍主,他是陣法師。”

全修真界最不願意對戰的兩種職業,一是陣法師,二是劍修。

不願同陣法師對戰,是因為陣法師手段太多,陣盤進能攻退能守還能輔助,被沾上了甩都甩不開。

陣盤一出,腳下處處是陷阱,更彆提此刻祁念一的雙眼是前所未有的瞎,從前她能靠天眼避開所有的陣法陷阱,但此時,她真的隻剩下手中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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