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盧蘇一夜(2 / 2)

眼下,同一時間出現了兩個這樣奇異裝扮的人站在一起,引得旁人紛紛側目,盧蘇城裡好些小娘子看著薄星瑋,都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眼神。

終於意識到了些什麼,薄星瑋抱歉道:“小娘子莫不是也想要這糖葫蘆?方才沒有看見小娘子,還望莫怪。”

他說著,將手中的山楂糖葫蘆遞過來。

祁念一淡聲道:“你先拿了,便是你的。”

薄星瑋抿唇思索片刻,從善如流地應下,右手持著盲杖,咬著糖葫蘆離開了。

蕭瑤遊有些愣神:“這人怎麼看著和你這麼像?”

倒也不是相貌,畢竟這兩人都遮著半張臉,根本看不見容貌。

祁念一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異。

衣衫,星塵紗,眼盲。

突然出現一個和她如此多地方都相似的人,很難不讓人多想。

但她還沒來得及用天眼確認這人的身份,城外哨口突然傳來尖銳地鳴笛聲。

鳴笛聲後,整座城都驚動了起來。

所有家裡在瞬間亮起了燈火,滿城燈火通明,主城最中心的地方亮起了防衛陣法,各處小型陣盤亮起,照的整座城如同白晝。

城中巡夜的護城衛迅速集結,沒有防備之力的凡人全都由人帶領著躲進了地下,其餘城內的修士自發結成了衛隊,跟在護城衛的身後,整裝待發。

“號聲一長兩短,是魑魅。”

幾乎是同時,祁念一看到無數個漆黑扭曲的身影從深淵爬了上來,飛撲上城牆,又被城牆外的防衛陣法攔住,畸形的身體貼在防衛陣法淩空構成的光壁上,數以千計,極為可怖。

這種生物頂著一顆碩大的頭顱,頭顱上有兩個黃色小燈一樣的東西勉強能稱作是眼睛,那黃燈一樣的眼睛裡濁液激蕩,遍布血絲,仿佛隻需要戳一下,就能擠出一大泡惡心的膿水。它們的四肢異常地瘦小,所在巨大的頭顱身後,身軀宛如一道乾柴,上麵粘著四根不知是不是四肢的東西,蜷縮在枯瘦的軀乾下,靈巧的擺動。

魑魅,最低級的深淵生物。

也是為數最多的深淵生物。

祁念一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

“這、這是……”蕭瑤遊一時啞口無言。

她們都是第一次直麵深淵之物,在此之前,對於深淵之物的了解僅限於外界的口耳相傳,再可怕的東西,沒有親眼見過,隻能憑想象,總是少了些直觀的衝擊和震撼。

她總覺得,修行之人少年時便四處闖蕩,什麼樣的危險沒見過?無望海的妖獸潮、大陸上一個又一個秘境、如果深淵之物比這些還要可怖,那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盧蘇城的護城衛持起重裝鐵甲,在城牆邊緣豎起,衝天的靈力凝結成牆,牢牢捍衛著這座城,城中心豎起了巨靈車,由護城衛的首領操控,尋常法訣經由巨靈車發射出去,威勢會被放大近百倍。

祁念一手中劍已出鞘。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城外的魑魅,將他們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

魑魅、魍魎。

兩種以人為食的深淵之物。

在原書中,她被獻祭,就是被這兩種東西一口一口啃咬致死。

巨型護城陣連接起的小型陣法一個接一個的亮起,各色陣光在黑夜裡如同星光連成一線,此起彼伏。

但很快,最外層的陣光就黯淡了下去。

數以千計的魑魅揚起它們巨大的頭顱,露出口中細密的利齒,竟是狠狠地對準陣法光壁咬了下去。

光壁在細密的利齒中咀嚼,原本是無形之物,在它們口中卻像是有形的實體一般。

祁念一想起來了。

深淵之物最令人恐懼無力的一點——它們能夠吞食靈力。

無論是陣法符棣還是法訣,都是以靈力為主體,但魑魅能夠將這些靈力生吞。

儘管它們吞食靈力的也是有承受極限的,但每個修士也是有自己的極限的,一旦靈力耗儘,就隻能任由深淵之物撲上來將你啃噬。

故而,這千年來,武修一脈迅速崛起。

其中,又以號稱武修之中戰力最強的劍修為甚。

刀槍劍戟,以武入道者手中利刃,是對抗深淵之物的最有力武器。

護城陣光在下一刻碎裂。

數以千計的魑魅在地上扭曲蜿蜒爬行,但速度奇快無比,迅速就到了人們眼前。

護城衛齊聲怒吼震撼蒼穹,分為三列,將入口處斜圍,最後一列卸下重裝鎧,手腕一抖,盾牌竟是重新拚裝,由盾化利劍,陣型迅速變換,頃刻間,劍陣已成。

不同於尋常劍陣的集多人於一人之力,這個劍陣是吸納城內儲存的靈力,能夠更多的分散到每一個劍修身上,讓他們有餘力去應對數量過於龐大的魑魅。

祁念一手中長劍發出輕鳴,跟隨著城內的散修,加入了對敵的隊伍。

劍尖一挑,她腳踏虹光,七色光亮起前三色,三步扶搖直上。

水墨色的衣擺蕩起墨雲,劍光水色搖曳,便是鶴唳雲巔。

長浪徐徐,湧潮逐月。

蕭瑤遊發現,這次,祁念一的劍,和幾個月前在無望海所見,又有了區彆。

無望海的她,初出山門,朝氣蓬勃,抱一往無前之勢,懷一腔孤勇之心。

所以她那時的劍更鋒利,更決絕。

現在,或許因為心態和從前不同。

她的劍收斂了一身少年銳氣,添了幾分深沉包容。

過去的她似逐月的浪,全憑滿腔氣魄,一鼓作氣,人全部精魂皆係一劍之間。

而如今,更像是人和劍完美的融合了起來。

此前,一往無前時也更剛過易折。

現在,似乎更加廣博深邃。

如同深海。

浪頭不再逐月,而是要化為深海,將月亮包容。

夜風瑟瑟,似有一粒雨滴落在蕭瑤遊的鼻尖。

而空中的祁念一並沒有太多雜念。

劍峰裹挾著朔風卷起千層浪,她立於潮頭。

劍橫三分,偏鋒一寸。

逐浪夜,豈能無風。

第二式——晚來風急。

護城衛之上,精妙的劍陣中吹來徐徐清風,帶著劍陣中所有的力量一同向前。

風卷塵浪,長風萬裡。

千萬裡外的風聲吹渡盧蘇城,似輕似急,又似輕聲細語中最溫柔一劍。

霎時,數百魑魅,被一劍同時斬下了碩大的頭顱。

汙黑的血液浸入泥土,很快消融不見。

不同於以往她用此劍式時的驚急洶湧,此時這一劍輕柔和緩,像是剛好吹過一陣夜風。

祁念一伸手,一粒水珠落入她掌心,她才恍然,第二式已成。

一場戰鬥持續到白日,祁念一收劍歸鞘時,才發掘自己腹中早已唱了許久的空城計。

她回身,歪頭朝同樣疲憊不已的蕭瑤遊道:“走,吃早餐去,聽說城南的雞湯小餛飩很不錯。”

蕭瑤遊懨懨道:“昨夜剛經曆了一場大戰,是什麼讓你覺得今天早上還能吃到雞湯小餛飩?”

但還真有。

兩人漫步從城西走到城南,發現五更過後,竟真的陸陸續續有人們出門勞作,開始了同往常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叫賣聲逐漸熱烈,她們到了地方,正好撞上賣雞湯小餛飩的店晨時開店,便搭了把手。

兩人要了一碗豬肉餡和一碗雞肉餡,撒上蔥花,先抬起碗喝了口湯,然後四目相對,都忍不住笑了。

蕭瑤遊調侃道:“原來天下第一宗出身的名流,也不辟穀啊。”

祁念一坦蕩道:“若連一口熱乎的湯飯都吃不到,修行還有什麼意思。”

似乎修行對她而言,也是隻一件隻為自己快樂的事而已。

祁念一又多點了一碗,放在旁邊,預備著什麼時候偷偷塞給非白,蕭瑤遊見了,奇道:“看不出你還挺能吃,怎麼不見長個呢。”

在祁念一散發出危險氣息之前,蕭瑤遊閉了嘴。

臨走前,她們要同老板娘結賬,卻被拒絕了,老板娘笑嗬嗬地說:“兩位昨晚都幫護城衛抗擊那些鬼物了吧,按照我們城裡的規定,兩位在盧蘇城期間的一應吃喝住宿全都免費。”

蕭瑤遊好奇道:“昨晚剛擊退一批魑魅,你們早上又如期出攤了,不害怕嗎?”

老板娘一臉少見多怪的表情:“這有甚好怕,哪怕是打過來了,也有護城衛頂在我們前頭,他們若頂不住,我們怕也無用。

像我們這樣的凡人,好好過好日子就行了,哪裡容得上擔心這麼多。況且,那些鬼物,跟化緣似的,一個月總要來上幾次,若要天天害怕,人還活不活了。”

兩人聽完這番話,雙雙對視著,紛紛感歎。

“總覺得,凡人似乎比我們要活得通透。”

“凡人一生短短幾十年,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明白自己要過什麼日子,可不就是比我們要通透嗎。”

“是這個理。”

原本她們在今晨的飛舟開了便能走,臨行時卻被發現參與了抗擊戰中,臨登上飛舟的前一腳都被熱情好客的盧蘇城市民朋友們拽了下來,愣是做了一番登記,成為了需要上感謝名單的榮譽市民後,才趕上下一班飛舟。

事實證明,出遠門就是不能卡時間點,否則在遇到這種意外情況發生時,就會來不及。

如此一來,距離南華論道第一日開賽,就隻剩下一天半了。

上了飛舟,消息販子又準備開始給祁念一科普南華論道裡裡外外的注意事項和八卦,就聽見飛舟外傳來“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人摔倒了。

兩人循聲望去,卻見那人眼前纏著黑紗,額前一縷顯眼的白發垂下,一身水墨長衫曳地。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發紅的下巴,低聲道:“好痛。”

蕭瑤遊盯著他看了片刻,跟祁念一咬耳朵:“你比他靈活多了。”

此人正是前日所見的薄星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祝福,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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