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佛子思空(2 / 2)

思空念了句佛號,直接席地而坐,他抬手示意:“貧僧等這一日許久了,劍主可願同我論一論佛法?”

這倒是新鮮。

祁念一有些興味,她緩緩收起劍,歸劍入鞘,同樣揚起衣擺,席地而坐。

一旁等待觀看這場論道許久的觀者,先是發現雲台被設了隔音結界,聲音無法傳出。

這倒也少見,不少道修佛修論道時,所論道法和佛法都脫口即有攪動天地的勢能,儘管參加南華論道的修士修為最高不過元嬰境,遠不到能影響天地的程度,要影響一些修為低下的修士,還是能做到的。

因此,這些人往往就會布設隔音結界,以防止自己的論道影響到外人。

他們如此感慨著,佛子真不愧是天生懷有佛心者,果真一副慈悲心腸。

緊接著,他們卻看到佛子盤腿坐了下來,他對麵的神劍之主也收了劍,兩人對麵而坐,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這是在做什麼?”

“麵對佛子,就連神劍之主這樣武修,也收起了利刃嗎。”

“不愧是佛子啊。”

“月下聽風樓將佛子和祁劍主分列為第五和第四,不知這兩位究竟實力如何,又會怎樣分出勝負。”

這幾日,南華論道幾乎所有聽過佛子講授佛法的佛修以及其他的修士,幾乎每場佛子的論道都會到場,不為彆的,隻為多聽一堂佛法課而已,眼下,為數不少的佛修皆聚於此,場麵一度十分壯觀。

祁念一和佛子對坐後,本覺得有些荒唐。

論佛法,確實也是論道的一種方式。

但她是個劍修啊,她要怎麼同佛子論佛法?

佛子在對麵念經,她在這邊揮劍嗎?

這個場麵無論如何都有些奇怪,但她覺得,感業寺的佛子,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佛子,有話對我說?”祁念一開門見山。

思空淡色的唇微微一彎:“確有其事。”

他目光落在非白上:“我為此劍而來。”

祁念一愣了一瞬,而後反應了過來。

非白的鑄造者,神匠雲野曾經在涼州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坊間一直有傳聞,雲野生前最後三把劍,不夜侯、漏影春和神劍非白,都是在佛國鑄造出來的。

“師尊曾告誡我,待神劍非白出世,感業寺需得歸還劍主一物,以全劍主劍道圓滿。”

祁念一靜聽佛子所說,心中開始思索,非白的暫時消失和佛子的出現有沒有直接關係。

“歸還?感業寺欠了雲野什麼東西,以至於需要您這位佛子千裡迢迢趕來送還?”祁念一說著,想起了半年前意外聽得的一句話。

“半年前無望海探鋒,佛子原本是準備前往的吧,為何後來又並沒有出現在無望海?”

思空輕輕一笑:“劍主可知,身為神劍之主,必須承擔的責任?”

祁念一坦然道:“斬天梯對吧,這我知道。”

“那劍主可否知曉,斬天梯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祁念一無畏道:“最糟糕不過身死道消,但好歹斬天梯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同樣都能夠鎮壓深淵,我去斬天梯,比起旁人要送我毫無尊嚴的去深淵赴死,要強得多。”

思空微微點頭致敬,念了句佛號:“劍主大善。”

“倒也不是,我隻是沒得選而已。”

祁念一淡淡說:“很多事情我都沒得選,我才三歲就被帶上滄寰了,此後我拿的每一把劍都是我師尊準備好了交給我的,除了非白,是我真正憑自己的本事取到的。

我背負的是滄寰和隕星峰,有人要送我去死,所以我反抗,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選擇的。”

“我這一生至今,真正自己選的,也不過是習劍這一件事而已。”

“劍者之劍在手,可斬天下萬物,若我持非白能斬斷天梯,那我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心甘情願,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思空眼眸微彎:“劍主先前是否覺得自己無法同我論佛法?眼下貧僧卻覺得,劍主佛心通明,慧根在身。”

“劍主可知,為何隻有神劍非白,才能斬斷登天梯?”

祁念一搖頭:“請佛子解惑。”

“白澤死後,萬物無靈。就連我們這些修行者,接觸到的也隻是靈氣,而並非真正的‘靈’。但登天梯不同,雖然我們至今不知登天梯從何而來,但他確確實實是有‘靈’的生命。

‘靈’是會複蘇的,此前,並非沒有其他先行者試圖斬過天梯,但無一例外,普通的靈兵在斬斷天梯的瞬間,它又複蘇了。

自那之後,人們發現,若要‘靈’不再複蘇,就需得以靈斬靈。

所以雲野大師決定鑄造非白,鑄造一柄生而有靈的神劍。”

祁念一撫上非白的劍身。

作為一柄神兵利器,非白的劍鋒著實算不上淩厲,和同出一人之手的不夜侯相比,甚至有些鈍。

但非白確實是她用著最順手的劍。

就好像這把劍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當時知曉此事的,還有墨君、道尊、我的師尊三人。墨君在非白中封印了劍意三千,道尊則為非白烙印了常清靜道法,最後是我的師尊,如今感業寺的住持,念大光明訣七七四十九日,為此劍拋光。”

他說到這裡,卻停下了,將手中念珠一掐,站了起來。

她感受到了,從佛子身上爆發出的渾厚戰意。

於是祁念一握住了劍。

她也沒有再問。

佛子說先不動武,並不代表話說完了,也不動武。

旁人原本看兩人席地而坐,不知聊了些什麼時,都有些意興闌珊。

若隻是論佛法,卻聽不見,又沒有精彩的鬥法,對於觀者而言,終是有些無聊的。

人群散了些的時候,他們卻看見雲台上兩人又站了起來。

佛子連掐三訣,大光明訣的鎮魔三字訣如同雷擊,悉數傾瀉到祁念一身上。

祁念一頭一次感受到佛修的可怕。

不同於玉華清太虛境的實力造成的天然不可抗拒的壓力。

佛子和她修為境界分明相同,但大光明訣一出,似乎這方空間都在佛子的掌控之中,空氣的每一寸變換,風和水艱難地從空氣中擠出一線生機。

她感覺自己連揮動劍的動作都變得艱難,壓力重力全都施加在她的雙手,她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骼在響動。

但她屏住呼吸,仍然出劍。

劍式一改初戰對陣江濤時的穩重悠緩,而是回歸到了她最常用的快劍。

她用了十幾年快劍,她最早學會的劍式,即便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忘了這種劍招。

劍身一抖,光點如雨。

劍鋒的靈焰被祁念一壓縮得隻剩一線,薄薄地附在劍鋒那端,就像一道蒼白的刃光。

一呼、一吸,手腕騰翻間。

九十九劍齊出。

觀者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劍。

隻有雙眼修煉了某些術法者才能稍微捕捉到,剛才那一劍究竟閃過了多少道劍影。

水汽連成一道水幕,被幽影般的快劍劍光擊穿。

一夜星落雨,火樹照銀花。

佛子穩如泰山的金鐘罩在九十九道見劍光之下,出現一線漏洞。

祁念一順勢將劍橫舉身前,第三式——潮平岸闊,落劍式——驚濤拍岸,兩劍連發。

水幕清平的瞬間,非白劍身橫拍,勢同山海。

佛子怒目圓睜,勾起念珠,雙掌同處,竟也是快到了極致。

觀者隻覺雙眼不夠用,一邊看不清神劍劍主究竟出了多少件,另一邊分不清佛子究竟拍了多少掌,連距離最近的評判員都分不清,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們究竟過了多少招。

大光明訣的“鎮”字訣和“明”字訣讓祁念一耳中嗡鳴不斷,她的劍卻一往無前,將佛子的護體罡氣洞穿。

最後,她的劍停在佛子的胸前,劍尖破開他的袈裟,在胸膛上留下一寸白痕。

而佛子的掌風落在她頭頂,掌中氣韻凝結,祁念一腦中無數嗡鳴聲作響,令她心中一陣翻江倒海。

如此瞧著,竟是一場平局。

評判員瞠目結舌:“平、平——”

話音未落,就見佛子轟然倒下,袈裟上無數道劍風割裂的傷口,全身血痕遍布。

祁念一雙耳鮮血外湧,用劍拄身,晃了一下,站穩了身體。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評判員。

評判員心中一驚,明明神劍劍主雙眼被黑幕蒙上,他卻覺得被那種眼神看得心中驚跳不已。

“滄寰祁念一,勝。”

她眼前一片眩暈,想著總不能回回打完都被大師兄抱回去,硬是撐著自己回到了臥房,開始調息。

這次進入打坐狀態後,她卻久久未醒。

這次,她和非白一同進入了內視狀態。

她終於知道佛子千裡迢迢前來送還的是什麼東西了。

他以大光明訣解開拋光時非白本體被刻下的一層封印,而這把劍中,原本被封存的三千劍意,灌入她的元神之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直接閉關了三天,一次未醒,期間溫淮瑜也不讓旁人打擾她。

就在她閉關的同時,院內,佛子的身影又出現了。

他當時分明傷勢比祁念一看著要重得多,此刻好得卻比她還要快些。

溫淮瑜坐在院中,雙手各執黑白一子,眼簾都未掀,淡聲道:“她不見客。”

佛子低頭念了句佛號:“貧僧不是來見劍主的,是來見溫施主的。”

溫淮瑜手指微頓,聽佛子道:

“來見一見,故人之子。”:,,.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