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叩問天機(2 / 2)

這和她在夢中見到的那個女修,是一樣的經曆。

“不一樣的是,她沒有你這麼聰明,也沒有你這麼幸運。”薄星緯淡聲道,“你有滄寰和墨君為你保駕護航,有師兄奮力把你從命運的泥沼中拉出來。”

“但她不一樣,她身處在陰詭晦暗之中,四處都是黑暗的人心。”

薄星緯:“你應該無法理解那種絕望。二十歲之後,才知道師門將她好好的養大,是為了要送她去獻祭,所有人都在等著她去赴死。”

祁念一確實無法理解。

說來諷刺,她的命途在二十年前就被書寫下來,注定要獻祭而死。卻有人在她尚未出生的時候,就奮力將她帶離那樣的命運。

父親,師尊,還有師兄們,和她自己。

如此說來,她的命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薄星緯艱澀道:“抱歉,跟你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是最有希望知曉她去處的人了,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話……”薄星緯停了很久,最後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才說,“今日叨擾了。”

他欲起身送客,卻聽祁念一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薄星緯想了想,抿唇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麼人,一麵之緣而已。她以前給了我一塊桂花糕,請我喝了一杯牛乳茶,我覺得很好吃,所以想查清一些真相,僅此而已。”

聽他這番話,祁念一本來已經站起身,又複坐下了。

“我見過她。”她說,“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我確實在夢中見過她。”

這一瞬間,薄星緯那漆黑一片的眼睛都亮了一瞬。

他語氣都激動了起來:“這確實是有可能的,因為——”

他猶豫片刻,沒想到祁念一平靜地接過話頭:“因為我們都是白澤的一部分,對嗎?”

薄星緯有些驚訝:“你已經知道了啊。”

祁念一:“我曾經想過很多次,為什麼是我,我究竟有什麼特殊的本事能讓深淵為之蟄伏二十年,我又不是師尊,能直接把他們打服。如果非說要有什麼特彆,隻能是我這特彆的體質了,尋常人,應該是無法容納白澤的雙眼的。”

“而你們,也是靠著這一點,來推算每次應該要獻祭誰的,對嗎?”祁念一冷冷地直視他。

“可以這麼說,但有一個問題。”薄星緯眉頭擰起,“在七個被獻祭者中,她是唯一一個例外。”

“這是為何?”

薄星緯苦笑:“這就是我想要搞清楚的真相。”

“我一直覺得,我的師尊,也就是上一任天機子……在推斷上一個獻祭者時,測算有誤。”

祁念一難以置信:“你是說你們搞錯了人?”

這種事還能搞錯人?太兒戲了吧。

薄星緯眉目沉凝:“其實按照測算結果來看,她確實和白澤關係匪淺,身上應該也有中某種白澤的血脈,但她的結果和另外幾個獻祭者都不同,簡單地說,她和我們要找的目標其實略有差距。”

“餘下幾個推算出的獻祭者,都和白澤有著直接的關係,其中關係最接近的,就是你。”

祁念一淡聲問:“即便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呢?她早已身死,你要彌補,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薄星緯目光悠遠,他笑著說:“我一直懷疑,師尊當年推算會不會有誤,我後來無數次再度推演,得到的結果都仍然和目標結果有著一顆星子的差距,但就是那個微小的差距,那個似是而非的結果,幾乎折磨了我一生。”

他神情甚至算得上輕鬆,就像是被多年心事折磨下來後終於能釋然一般。

“確實,她已經不在了,我也確實無法彌補,隻能給她去賠命了。”他說著,灌了一杯牛乳茶,仍然是苦澀中帶點腥味的口感。

“所以,你想知道什麼呢?”祁念一平靜地看著他。

薄星緯重新纏上星塵紗,冷靜片刻後,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祁念一想了想:“如果你是問她最直接的死法,那我能告訴你,我沒有看見,但我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她自己走向深淵了。”

“她自己啊。”薄星緯搖頭道,“還有什麼是你沒說的對吧。”

他回憶起來:“在她知道這個批命的時候,相當的排斥,就連師門拿出養育之恩來要挾她,她也沒有妥協,一直在想辦法逃走。我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變故,讓她心甘情願去跳了深淵。”

他按著眉心:“她死後,命線就從這世上消失了,可笑我空懷一身命理推衍之術,卻連自己想知道的問題都無法回答。”

回憶起夢中那一幕,祁念一也忍不住擰起眉頭,目露不忍,她反問道:

“她叫隱星嗎?我記得她是月讀宗的弟子,是哪一代的?”

薄星緯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回答:“第三十五代,死於三百二十一年前。”

三百多年前。

祁念一思索片刻,確定了,當時月讀宗在任宗主就是玉家那位。

她心中湧現出一股難以遏製的悲涼之感,不是因為自己,是替那個隻在夢中見過的隱星。

她不驚不興,說出來的話,卻萬分殘忍。

“我想,我知道她為何身死了。”祁念一反問,“你知道魔族的換骨禁術嗎?”

薄星緯一愣,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他聽著祁念一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那句殘忍至極的話。

“我在夢中,看見她被剜下了全身的骨頭,被她的師弟。”她眼眸低垂,聲音有些沉悶,“她當時瀕死,被人救走了,後來她自行離開,前往深淵的方向。”

薄星緯痛苦地閉上眼睛。

“剜骨?”

祁念一點頭:“她的師弟,眼熱她那一身劍骨很久了,她生懷劍骨,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而且,似乎她的師弟對於她的批命也是了解的,不然也不會說出‘你本就是要死的人’這種話。”

薄星緯深吸一口氣,祁念一感受到他呼吸都帶著顫抖的餘音。

“多謝,我……知曉了。”最後幾個字,他說得十分艱難。

薄星緯:“我師尊曾經對她說,命理是定數,人終有一死,不要浪費自己的這條命。”

祁念一回想起夢中淩空出現的劍意,隱星那樣一個一生都未曾握劍之人,卻在臨死前,創造了如此驚人的劍意。

“她確實沒有浪費。”她感慨道。

薄星緯隻用很短的時間就平穩了心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身上似乎卸下了什麼重擔,卻又好像背負上了更多。

“到你了。”薄星緯說,“你想要問什麼。”

祁念一開門見山:“獻祭,真的有用嗎?”

“有用,但效用在減弱。最初獻祭者死後,深淵沉寂了近兩百年,後來是一百多年,越往後,時間越短,直到隱星獻祭之時,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我才懷疑,師尊的推算結果是不是有誤。”

祁念一了然道:“所以玉華清才那麼迫不及待的要抓到我,因為沒有時間了。”

她手指在星盤上輕叩,激起靈礦芯輕微震動:“獻祭者和白澤,有什麼關係。”

薄星緯有些遲疑道:“白澤身死的真相,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之後出現的所有獻祭者,都是白澤的血脈。”

祁念一質疑道:“血脈?”

“白澤死時,祂的肉被分食,血液則被人收集起來,取了部分注入到一些尚且年幼的修行者之中,在這群人長大後,他們的子嗣生來就擁有部分神力。

這群人,被我們稱之為白澤血脈,星盤推衍之術算出的獻祭者,多半都是這一代血脈之力最強盛者,也是最接近白澤之身的人。”

祁念一冷冷嗤笑一聲:“殺了祂,分食祂的肉,再抽乾祂的血注入自身,這也敢舔著臉稱白澤血脈,我當真佩服他們的臉皮。”

“隱星是其中最奇怪的一個。”薄星緯說,“白澤血脈多從大型世家或宗門而出,因為當時注入白澤之血再誕下子嗣的,都是世家大族抑或是宗門之人。”

“但隱星不是,她最初是個散修,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外麵跑江湖,師尊算出結果之時,還不敢相信,後來找到她之後,月讀宗主動提出要將她收入門下、養大,保證養得她長大之後能夠非常聽話。”

薄星緯回憶起來:“那時我年紀尚小,許多事情都是聽師尊和旁人說話中泄露出的隻言片語留下的印象。當時師尊其實對推算結果也有疑慮,她身體中並沒有白澤之血,但她對於白澤之力的感知是最強的,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

就是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結果,讓他多年來耿耿於懷,無法放過自己。

薄星緯輕歎:“其實若論怪異,你也同樣如此。”

“此前,哪怕是血脈之力最強之人,也從未有能承載白澤部分軀體的人出現,他們隻要稍微靠近部分軀體,就會七竅流血不止,反而被白澤的軀體吸走自己身上的血脈之力。但你竟然可以承載祂的雙眼,真是不可思議。”

祁念一不置可否地略過了他這句話。

她也對自己所謂的白澤血脈存疑,但她當然不會對薄星緯說。

“最後一個問題。”

祁念一抓了一把靈礦芯,灑在星盤上,靈礦芯在星盤上緩慢地移動起來,沒有像薄星緯那樣直接形成一條命線。

“白澤剩餘的軀體,現在在哪裡?”

薄星緯抿唇,以星盤為地圖,在其上指了幾個地方。

“漠北魔域,涼州佛國,妖域,南境……還有仙盟。”

“這是我所知的全部,還有沒有部分散落在外的,就不清楚了。”薄星瑋苦笑,“說不定你的雙眼,能看的比我更清楚些。”

祁念一喝掉桌上已經有些涼意的牛乳茶,涼了的牛乳帶著點腥味,但入喉仍然是溫醇的滋味。

“確實很甜。”

她起身,邁步離開此處,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握著非白的手沒有放開。

她也不覺得牽著自己的劍靈有什麼問題,於是就這樣走出了院子。

日頭斜照,落在孤寂的院內,一片餘暉。

薄星緯一塊又一塊,將桌上的茶點吃了乾淨,卻品不出任何味道。

臨行前,祁念一又似想起來了些什麼,背對著薄星緯,淡聲輕問:

“那個剝離了隱星一身骨骼的師弟,是不是玉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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