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星還是一具骨架的時候,沒有靈智,是被捏出皮囊後才生出靈智和神識。”
非白輕聲道:“無論從前是什麼,被從白澤身體裡拆解出來的一部分也好,祖上吸納過白澤血液的人也罷,從你誕生的這一天起,你是誰,隻有你自己能決定。”
他轉過頭,專注的目光隔著床簾傳來:
“閉上眼,你需要休息了。”
祁念一躺下沒多久,便看見一雙修長的手從床簾底下伸了進來,掌心對著她。
她不解道:“什麼意思?”
“牽手。”非白說,“今天還沒夠一個時辰。”
“對哦。”
於是祁念一握著他的手睡去。
一夜無夢。
……
她這個人,心情的恢複能力堪稱強悍。
昨日在夢中剛見過在隱星身上發生的慘劇,難受完了,一覺睡醒,心情又是大好。
或許是因為元嬰境的體驗真的很好。
推開窗,一縷初晨清澈的日光灑落,透過窗看去,院中有兩人正在對弈。
看見這兩人時,祁念一的表情有一絲詭異。
“妙音?”她邁步出去,“你找我?”
溫淮瑜落下一枚白子,他的棋路一向詭譎,喜歡草蛇灰線,埋伏很久,在對手以為自己占據優勢時,再悠哉遊哉地吃掉對方的棋。
但祁念一還是第一次看見妙音下棋。
妙音的棋路,如果非要形容,和她清豔絕倫燦如春櫻的相貌並不相同,她下棋時殺伐果決,棋風淩厲,一招一式都直指目標。
倒是想象不出妙音是天機子那種說話藏著掖著的人教出來的弟子。
見她出來,妙音收了手,向溫淮瑜頷首致歉,比劃道下次再將這局棋下完。
溫淮瑜不置可否地將棋子扔回盒中,眼神溫涼,將祁念一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最後滿意道:“尚可。”
祁念一拉著妙音一路小跑進了房間,還沒問她來乾什麼,就見妙音遞來一枚符紙。
【師尊的傳音符。】
祁念一接過,驚奇道:“這好像是鬼穀的絕學吧,能夠通過符紙千裡傳音,除了鬼穀外還沒有人能做出這樣的符來。”
妙音笑著點頭。
【一張符能用三次,這種符很少,若非必要輕易不要動用。師尊說,南華論道結束前,他都會在山巔彆院,但若無要事,還是等他來找你,以免驚動旁人。】
祁念一點頭:“我知道的。”
畢竟這段時間玉華清也在南霄山脈,還有不少化神境大能也在此處,她稍有動作都有可能被發現。但天機子不同,他那出神入化的“寸地”之能她已經見識過了。
她將傳音符收了起來,滿意道:“沒想到天機子的動作還挺快。”
聽到這個,妙音低笑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師尊露出那樣的表情。】
“哪樣?”
【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吃癟的表情?】
妙音回憶起昨日天機子的反應。
祁念一離開後,他才發現桌麵星盤上,留了一枚很小的玉玦,若非仔細看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用神識一探,玉玦中寫著——日後有消息,還望及時告知。
天機子愕然,指著玉玦對妙音說:“她這是拿我當工具了?”
還做得這麼大方坦蕩?
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滄寰到底教了她些什麼啊。”
現在,妙音和溫淮瑜對弈了一局,大約能明白,祁念一那種看似彬彬有禮好脾氣,背後其實是一副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性子是如何養成的了。
祁念一和妙音帶著茶肆裡相當搶手的烤鵝去探望了下蕭瑤遊。
不同於各大門派聚居的慣例,像蕭瑤遊這樣的散修從來都是自己住,若付得起費用就單獨一人一個院落,若付不起,就得和人拚房。
蕭瑤遊雖然是個吝嗇的吞金獸,但在這方麵還是對自己不錯,大方地租下了一整個院落,位置稍微偏僻些,自己一人獨居,相當自在。
剛一踏進院子裡,就見蕭瑤遊身上纏著繃帶一溜煙跑了出來。
看見她們兩人時,眼睛都亮了:“我就說我聞到了烤鵝的香味,你還說是我的幻覺。”
慕晚站在她身後,拿著手裡牽著繃帶的另外一端,像用繃帶牽著一隻受傷了還不聽話到處亂竄的小狗。
這場麵太過滑稽,妙音沒忍住笑了出來。
祁念一:“嘖嘖嘖,打得這麼凶啊。”
蕭瑤遊又被慕晚拎回去給她上藥。
她身上到處都是血痕和傷口,慕大夫在一旁輕輕上了一點藥,都要齜牙咧嘴地喊疼。
慕晚被她氣的眉心直跳,索性用繃帶直接把蕭瑤遊包得像個粽子:“看你還怎麼亂動。”
而祁念一和妙音就當著蕭瑤遊的麵開心地吃著烤鵝。
蕭瑤遊舉著受傷的手讓慕晚纏繃帶,滿臉無語道:“等等,你們買了烤鵝過來不是來探傷員的嗎,這鵝不應該留給我嗎?”
祁念一啃完鵝腿,舉著一根骨頭說:“不是啊,隻是覺得聊天應該買點零嘴而已。”
蕭瑤遊正欲起身衝過去,又被慕晚強勢按著坐了下來,隻能怒而拍桌道:“過分!你們這就很過分!”
鬨了一場後,祁念一和妙音問了下蕭瑤遊的傷勢,慕晚淨了手,淡聲說:“沒什麼大礙,玉重錦雖然看著劍氣強橫,但關鍵時候沒下重手,皮肉傷而已。”
蕭瑤遊終於心滿意足地吃上了烤鵝,咽下肉之後才說:
“他人不錯,我使了融魂之後,靈寵的法相真身之力融到我自己身上,後麵的對決是真的招招到肉,我融魂之後修為衝上了元嬰,他應該也受了傷。
他最後那一劍用出來時,我本來以為自己至少要沒了半條命的,沒想到他隻破了我的護體法相後,橫著用劍身把我拍下雲台了。”
說起來,蕭瑤遊自己都有些後怕:“熱血上頭,真是熱血上頭啊,怎麼就衝動了呢。還好沒受重傷,不然我要心疼死自己了。”
說著,她突然抬頭:“昨天渡劫的是你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蕭瑤遊感慨:“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啊,你渡劫的劫雷,救了四條人命。”
祁念一驚道:“昨日發生什麼了?”
蕭瑤遊皺眉,歎息道:“楚斯年跟黎雁回那兩個瘋子,打到最後都以命相搏了,你們劍修都這樣我就不說了,但謝天行和陸清河就說不通了,他們兩個陣法師,鬥個法還能搞得那麼驚天動地的。”
“謝天行在雲台上布了幻陣,外麵看不真切,但聽說後來幾位掌教想要出手叫停鬥法都沒有成功,雲台完全被他們兩人的陣盤布滿,外人無法靠近。”
蕭瑤遊聲音微沉:“你的劫雷衝淡了黎雁回和楚斯年兩人以命相搏那一劍的劍勢,劫雷的清正剛烈之氣濯洗元神,他們兩人都暈了過去,被判平局。”
慕晚接過話:“陸清河和謝天行,情況都不太好,尤其是陸清河。聽上陽門的道友說,陸清河放置在上陽門的魂燈,昨日都熄滅了一瞬,如今靠著燈芯的餘熱燃著,命懸一線。”
她頓了下,沉聲說:“聽說,他靈脈被切斷了,不知還能不能接回來。”
陣法師和法修同源,一身靈脈是修行之根本,若是靈脈斷了,就相當於是未來的修行之路也被斷絕,晉升無望了。
慕晚說:“今早,青蓮劍派向仙盟遞了退賽函,楚斯年重傷,無法繼續後麵的論道了。”
蕭瑤遊同樣說:“孤山也同樣。”
她抬眸看向祁念一,眼神略帶深意:“陸清河的情況,肯定也無法繼續參加論道了,如此一來,所剩者就隻有你,玉重錦和謝天行三人了。
前三名通過這種意外方式角逐出來,不知仙盟會作何反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
“您確定,還能堅持參加接下來的論道嗎?”
仙盟的小童身後站著五個蒼術穀的醫修,輪番給謝天行看過之後,都說:
“謝道友經脈和神魂都遭受了重創,雖然如今看著反應並不算嚴重,實則已經傷其根本,我們建議還是——”
謝天行抬手,打斷了對方所說。
他麵色蒼白如紙,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目光渾濁,明顯是神魂受損的樣子,勉強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彆說了,為了論道的公平性,我要參加,哪怕輸了,也輸的應當。”
仙盟小童隻能如此回去複命。
人走後,謝天行躺在床上,聽老頭跟他說:“用噬魂陣自傷,老頭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如你這般心性果決的救世之主。”
謝天行啞聲說:“到底是失手了。”
說到這個老頭就來氣。
“你看,我就說那丫頭克你!早不破境晚不破境,非得選在這個時候,那劫雷剛好在你對陸清河動手的時候落下,陰差陽錯救了陸清河一條命,雖然他已經半死不活,神智混沌,說不出什麼東西了,但也仍是一個隱患。”
謝天行閉上眼,神色漠然。
翌日,有小童上門通知祁念一重新抽簽,到了抽簽場地後,祁念一發現,謝天行的樣子著實不太好,很難想像他還要支撐這副身體去鬥法。
“其他幾位前輩都因傷重棄賽,如今還剩三人,仙盟最後決定不改變原有的對陣模式,仍以抽簽擇對手。
抽到黑簽者,直接進入下一輪,抽到白簽的兩人,互為對手。”
祁念一伸手,抽出來的,是一枚白簽。
她若有所感的轉過頭,看著一旁的玉重錦手中也是一枚白簽,在日光下亮得刺眼。
三人中,謝天行麵色蒼白,拿出手中的黑簽,遞給仙盟的小童。
祁念一和玉重錦的視線在空中相碰。
沒想到,她和玉重錦的這一戰,竟然提前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