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陣師之刑(2 / 2)

清河如今還在滄寰治病。

“太師祖……”陸清河怔然道,“連他老人家也被請動了嗎。”

靈虛子抬手示意,待謝天行行禮起身後,兀自在客座落座,單手支頤,看著陣師會給謝天行下最後的審判。

謝天行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埋著頭,始終未敢看站著滄寰一眾弟子的方向,哪怕一眼。

鐘廷頓了頓,老邁渾濁的眼神逐漸淩厲起來,又開始接著往下念:

“陣師會決定,廢除謝天行所有陣**法、陣師修為,抹除他關於隱陣禁術的記憶,責令往後終身不得再修習陣法之術,若有違背,上天下海,陣師會追究到底。”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有驚異於這懲處力度之狠,直接廢了謝天行的功法和修為,對他而言,與羞辱無異。也有驚呼這懲處對於謝天行所犯之事而言似乎又算不上太重。

上陽門和其背後的陣師會幾乎擁有著管理全天下所有陣法師的權利,對於其麾下陣法師的生殺可以說是皆在掌控之中。

畢竟陣法師修行所要消耗的資源甚多,陣法原圖和功法秘訣都被幾個全部由陣法師構成的宗門壟斷,其他散修很難能接觸到,也因此形成了非權貴不修陣法的特點。

因此,散修隻有加入陣師會才能夠接觸到他們心心念念的陣法原圖,甫一碰到謝天行這種背後有倚仗的陣法師,如何處理他還真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一旁有人竊竊私語:“廢除功法和修為啊,那此前二十多年的修行都化為無物,日後也不能在修行陣法了,這不是鐵了心要廢了他嗎,滄寰居然不管?”

有人低聲道:“你傻啊,你也不看謝天行犯的是什麼事。若是旁人,敢用偷學隱陣禁術都是死路一條了,更何況他還用隱陣重傷陸清河,據說直接讓陸清河斷了靈脈,那不也和被廢沒有區彆嗎。

如此結果,已經算得上陣師會秉公良心了,若說他們沒有考慮到滄寰的麵子,我是不信的。”

鐘廷長眉之下,目光矍鑠,聲如洪鐘:“謝天行,你可有異議?”

他明著是問謝天行,實際上確是在試探靈虛子的意見。

靈虛子端坐一旁,眉眼低垂,闔眸似乎在閉目養神,一言不發,鐘廷這才稍微放下心。

謝天行淡聲道:“在下並無異議。”

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原本以為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師尊……

他到底還是給滄寰帶來麻煩了。

行刑是由七疏真人親自上的。

他掌心亮著從暗到明的七個陣盤,揮出第一個落在謝天行身上時,謝天行臉頓時煞白。

贖魂陣。

陣師會專門用來懲戒罪人的陣法,待七個陣盤全部落下時,謝天行此前所有的陣法修為和功法就會被全部廢除。

同廢人無異。

行刑的過程太過痛苦,有不少人都不忍看,側目退避,尤其是滄寰的很多女修,已經紅了眼眶,但沒有一人出聲。

身體和精神上的劇痛讓謝天行神智有些不清醒。

贖魂陣的衝擊下,原本被束縛在他體內的江老的意識終於衝破了阻障,剛一出來就碰到贖魂陣的第四重陣盤落下。

生命力隨著力量一起從身體中流逝的感覺實在太糟糕,讓謝天行覺得自己似乎又重回了少時疲於奔命身不由己的狀態。

“不是教了你掙脫束縛的陣讓你趕緊逃嗎!”江老又驚又怒,厲聲道,“趁著贖魂陣還沒有完全生效,你趕快逃!”

這次,謝天行卻沒有聽他的。

謝天行身體痛得克製不住的抽搐,苦笑道,“師尊在旁,我如何能逃。”

“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他怎麼話都不幫你說一句!”江老怒道,“都千秋歲了,這麼點事都做不了嗎!”

“江老,您還沒有看清形勢嗎。”謝天行沉聲說,“師尊前來,既為保我的命,更為了——防止我出逃。”

“隻有他在此,我才不會逃,也逃不了。”

千秋歲大能的領域之下,一切無所遁形。

該說,真不愧是師尊嗎,真的非常了解他。

最後的第七重陣盤逐漸在謝天行頭頂彙聚。

他終於沒有奈住心底的一絲悸動,往一旁看去。

他的眼神像羽毛一樣,被風吹著在祁念一身上輕掃而過,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隻是在瞥到她身旁一個陌生男子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陸清河麵無表情地和謝天行對視一秒,那一瞬,兩人心裡都想了些什麼,無人知曉。

陣盤轟然落下,謝天行如遭雷擊一般,實在無法再堅持,頹然倒地。

修行二十餘載,所有的一切被從他身體裡逐漸抽離,讓他再也無法感受到此前自己能夠感受到的一切,掌心刻繪的陣紋散如塵煙,日複一日鍛造的仙骨不再晶瑩如玉,靈力伴隨著陣盤化為虛無。

他感覺到了不止修為,還有一些記憶也隨之一同遠離了。

耳畔是江老痛苦的吼叫,雖然江老是後來才附著在他身上的,但贖魂陣作用在他的身體上,對江老也有同樣的作用。

“不行,那是我積攢千年的寶貴經驗和記憶,不行,你們不能拿走!給我回來!”

在江老不甘的聲音中,謝天行輕輕閉上眼。

行刑結束。

要徹底的廢除功法和修為一事相當複雜,整個行刑過程持續了足有一個時辰,謝天行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但意識竟然還保持著清醒。

他疲憊地想著,自己廢了陸清河的靈脈,陣師會廢了自己的修為,再絕了他日後繼續修行陣法的念頭。

很公平。

他渾身都是血跡,感受到了行刑結束,意識稍有回溫,踉蹌著爬起來。

滄寰的弟子們再也忍不住,一擁而上前去攙扶,被靈虛子抬手止住了。

靈虛子緩步上前,站在匍匐在地上的謝天行麵前,垂眸淡語,神色無波。

“天行,你該知道,陣師會的懲戒雖然結束了,但為師的還沒有。”

謝天行沙啞著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不成形的句子:“弟子……知曉。”

靈虛子輕描淡掃道:“既如此,從即日起,廢除謝天行滄寰首徒一職。回滄寰後,立即前往獄峰靜思己過,未得允許,終身不得離開獄峰。”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並不是掌門之徒就會自然成為首徒。

對於每一個宗門而言,首徒二字,都是所有弟子中的領袖和象征。

是這個宗門所有弟子的追逐學習的目標。

滄寰首徒,還能輔教弟子,手握滄寰上下的防禦陣法,在外直接能夠統領所有滄寰人士。

換言之,首徒是下一任掌門的繼任者。

滄寰沒有設立執法長老,隻有掌門和首座。

掌門主事,首座主殺伐。

這一代的首座正是從墨君手中接過令牌的溫淮瑜,但他本身是個醫修,毫無戰鬥能力,此前實際掌握令牌的是晏懷風。

如今,那枚令牌在祁念一手中。

如果不出意外,在多年之後,滄寰掌門和首座的位置就會交到謝天行和祁念一的手中。

但現在,靈虛子廢了謝天行的首徒一職。

謝天行艱難地勾了勾唇角,俯身一拜,啞聲道:“謝師尊。”

“但——”

靈虛子又道:“你仍是我的弟子。”

不是首徒,不代表被逐出師門。

靈虛子眸光清明,淡聲說:

“回門去靜思己過。”

他袖袍一揮,謝天行就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一地逐漸變暗的血跡。

無人知道謝天行拖著這一身殘破的身體和半點靈力都沒有的修為,直接去往獄峰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滄寰上下都知道,獄峰是個鬼見愁的地方。

無休無止的罡風和烈火灼燒,那方小天地間,亦無任何靈氣可以吸納。

但這條路,謝天行走的格外輕鬆些。

“感覺如何?”一切結束後,祁念一輕聲問道。

陸清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想了想說:“挺好。”

“我,還有他,都得從頭再來。”

他沉默半晌,又說了句:“就這樣吧。”

他擺擺手,朝前走去,甩開袖子,慵懶愜意中帶著一絲瀟灑。

“就當我又年輕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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