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熙攘街頭,人影攢動。
清晨的勞作聲漸起,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尋常的小鎮,突然多了二十多個陌生人。
他們早在幾日之前就已經來到了這裡,隻是來得悄寂,並不引人注意。
“他們今日有點動靜,我們要不要……”
二層小樓裡,宋之航麵前燃著一張明黃色的符紙,符紙燃儘後,麵前淩空出現一個水鏡,水鏡之中顯現了幾個陌生的人。
或許也算不上陌生,他們已經追了這群人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淩晗皺著眉,打量著麵前的陣盤。
如果將陣盤的範圍視作南境的範圍,那陣盤上若隱若現的光點,就是南境所有當時正激活了血脈的血脈者的地點。
而其中最亮的一個光點,是指針指向的地方,代表的就是血脈之力最強的——神骨。
他們用這個陣法追蹤到了盜走神骨的光複會成員。
對方顯然非常小心,帶著神骨從邑平城離開後,幾經周折,才到了錦川邊這座小鎮上,看樣子是準備渡河去川東。
光複會在川東的勢力比在川西要大得多,一渡河,就等同於他們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到時候再要抓他們,就很難了。
所以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保持一定距離,跟了這麼多天,一直沒有動手。
搖光忍不住道:“他們也太能藏了,好詭異的身法,稍不注意就隱入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要不是有淩道友做的這個陣法,我們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們。”
淩晗連忙擺手:“改造陣法是雲道友的主意,是她提出來之後,我才開始改進的,最後關鍵的那個靈力通道,還是她點出來之後,我才意識到要改的,說起來,還是多虧了她。”
搖光聞言,偷偷瞥了祁念一一眼,悶悶地不說話了。
她還記著那日對決之後被雲念氣得要死的事情。
不想跟她講話。
祁念一這才從水鏡前抬頭,淡聲道:“是你謙虛了,我本就對陣法一竅不通,是你自己改的好。”
“好奇怪啊。”宋之航抵著下巴,眸光深邃,“他們為什麼要費勁地帶著神骨輾轉這麼多地方,而不是節約時間,儘快渡河呢。”
祁念一:“可能發現自己被跟,不敢暴露總部的地點,想先甩脫我們。”
宋之航點頭:“有道理。”
二層小樓裡,一直沒有說話的還有冉灼。
這裡就隻有他們五個人。
餘下的二十多人,祁念一讓他們分散到小鎮以及周邊的其他地方,這樣才不那麼引人注目。
搖光有些驚訝:“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祁念一鎮定道:“應該是。”她伸手,關閉了水鏡,鄭重道,“我們得把行動提前了,已經到了錦川邊上,他們一旦發現自己被跟,說不定會加快渡河的速度。”
一直沒有說話的冉灼冷淡開口:“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搖光愣了下,悄悄往淩晗的方向挪了一步,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這些日子,雲念已經憑自己的真本事真正成為了他們之中的話事人。
參加聖暉之會的二十多人,無一不是家族和宗門精心培養出來的精銳,個個都心高氣傲得很,這麼短的時間,要徹底地去接受另一個人的領導,太難。
要指揮得動冉家的大公子,更難。
畢竟冉灼是那中生人勿進的性子。
搖光戳了戳淩晗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
前些天,她跟淩晗打了個賭,賭雲念和冉灼到底會不會翻臉。
淩晗覺得不會,她覺得一定會。
沒想到,到了最終行動之前的關頭,冉灼竟然服軟了。
淩晗忍不住勾起唇角,衝她眨眨眼。
他早知道,雲道友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
祁念一思索片刻,果斷道:“今日子時,極暗時刻。”
她轉身道:“稍晚一點,我再去探一下那邊的情況,你們幾個就不用去了,人多太顯眼,等我信號就行。”
宋之航笑容淡了些:“你一個人,未免太危險。”
祁念一目光轉向搖光:“所以,你跟我一起去。”
搖光愣愣地說:“哦,好,我要準備什麼嗎?”
祁念一悠然道:“不用,跟著我就行,畢竟你是我們之中修為最高的人,身法也比他們都強些,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搖光是在場眾人中,最單純好騙的那個。
突然被誇了,搖光有些開心,又有點不好意思。
在場三個男人:“……”
感覺自己被內涵了。
“宋道友留在鎮外,看到我的信號之後,就帶留守鎮外的其他人一起過來。”祁念一不緊不慢地布置任務,“至於淩道友……”
她頓了下,又道:“你隻有一個任務,守在錦川邊,時刻關注陣盤,不要讓他們有渡河的機會。”
淩晗重重點頭。
這些天,他們輾轉了十多處地方,光複會的人非常小心,輕易無法發現,都是靠著陣盤追蹤到了神骨的蹤跡,這才能跟上來。
他當然會小心再小心。
一場短會簡單結束,其餘人離開後,祁念一才稍微鬆了口氣。
她有些疲憊地捏了下眉心。
周密的計策和謀略,原本不是她擅長的事情。
這段時間,遊走於光複會和神殿之間,可以說是非常費神了。
短短半個月,比打完全場南華論道都要累的多。
好在,計劃還算順利。
她輕輕勾起唇角,手中浮現出一把森白的骨劍,她手指在上麵輕劃。
這是她做過很多次的動作,也是她習慣性地喚醒非白的動作。
隻是這一次,非白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從本體中出來。
祁念一有些無奈。
一路上心思縝密,計劃也並沒有漏洞,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神劍的變化。
那日,她從滄寰找陸清河做了陣法改動後,心生一計,於是又擺脫陸清河做了另一個陣法。
淩晗不知道,他們現在用來追蹤神骨的陣法,是一個子母陣。
子陣是他們用的這個,母陣在祁念一手中。
祁念一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塊鐫刻在星軌上的陣圖。
她不通陣法,所以隻能把陣圖鐫刻下來,固定在某個物體上帶走。
往陣圖上灌注一點靈力,陣圖便隨之亮起,光看外觀,和淩晗所用的子陣並沒有太大的差彆,但個中區彆,隻有祁念一自己知道。
淩晗的子陣,每次隻能追蹤到一定範圍內血脈之力最強盛的某個方向。
而她手中的母陣,可以顯現出整個南境,所有隱藏著神骨的地方,並且引導子陣去指向其中的某個方向。
她的計劃其實非常簡單。
用母陣測出南境所有隱藏著神骨的地點,再讓白羽帶著光複會的人去往那個方向。
她帶著這群神子預備役在白羽身後追蹤,借此機會,將此地的神骨收入囊中,然後再前往下一個神骨埋藏地,如此循環往複。
所以,這半個月,他們才輾轉了這麼多地點。
雖然計劃聽著簡單,但實際執行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除了膽大細心,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神殿和光複會,雙方都要對她保持足夠的信任。
還好,神殿不會懷疑一個九品血脈者和光複會有聯係。
至於光複會……
之前白羽神神叨叨地提過幾句預言之事,似乎通過某中特殊的方式,確認了她就是光複會一直要找的人,所以也對她非常信任。
雖然祁念一有些不能理解這信任從何而來,但目前的局麵,對她而言,是好事。
這半個月,她已經收集到了四塊散落的神骨,因為有玄鐵盒的阻隔,並沒有被發現。
卻沒想到,神骨和神劍甫一相遇,竟然融合了起來。
當時她和非白都極為驚訝,沒想到已經成型的神劍,還能發生這樣的異變。
非白回到本體研究了一番,才現身,思索著對她說:
“或許因為神劍的材料,本就取自於白澤的骨骼,神骨和神劍同源,兩相合一,讓神劍開始進化了。”
祁念一:“進化?”
非白點頭:“你知道它為何會被稱之為神劍嗎?”
不待祁念一回答,非白就自行說道:“除了因為它有了我這個劍靈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非白低聲問她:“這把劍,是活著的。”
“它有生命,你能感覺到,對不對?”
祁念一沒說話,但心中非常認同。
她每次握住這把劍,都能感到這把劍的生命力。
“我以為它的生命是因為你。”
非白笑了下:“不全是。”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白澤。神祇的生命力,是我們人類無法想象的,哪怕是被分食,最後被拆解成無數塊殘片,其中的某些殘片,也還能擁有生命力。”
非白看著她,輕笑:“念一,你的神劍,開始進化了。”
祁念一握著這把森白的骨劍,似乎有一瞬間,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蓬勃的心跳聲。
她剛一抬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非白的身影迅速在空氣中淡去。
“怎麼回事!”祁念一少見地這麼著急。
非白看了看自己,無奈道:“本體進化,我應該也要隨之陷入沉睡了。”
他看著祁念一的眼,溫聲道:“彆擔心,不會有危險,這次進化之後,我應該會——”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已經徹底淡去。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陣盤上顯示,川西所有的神骨,已經被她取回。
川東還剩兩塊,所處的位置都比較尷尬。
一塊在流火平原,那裡凶獸遍地,人跡罕至,十分危險。
另一塊,在神山之中。
她暫時都拿不到。
而且這次的行動,她也沒有打算帶隊渡河前往川東,所以這兩塊神骨先暫且擱置。
那麼,就隻剩下現在白羽手中那一塊了。
夜漸深,所有人都按照祁念一的安排各就位。
她和搖光行動時,沒有引起一星半點的動靜。
虹光步快到極致時,哪怕是元嬰境高手,也很難捕捉到她的蹤跡。
而搖光天生玄水之體,可以以身化玄水,掩去呼吸和心跳。
光複會眾人於小鎮中的一民居客舍落腳,祁念一和搖光的目標,是這個客舍一旁的荒廟。
兩人到位後,祁念一衝搖光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分頭行動,你看西邊我看東邊。
搖光遠遠地衝她打回手勢,意思是——明白。
然後身影消失在夜裡。
——“這麼騙小姑娘,你倒也忍心。”
白羽的身影仿佛和黑夜融為一體。
黑夜是她最好的保護色。
若不是為了配合祁念一完成計劃,憑她的隱匿能力,神殿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的下落。
她的聲音是被祁念一用天聽捕捉到的。
這獨特的涼薄而嬌媚的聲音,隻有祁念一能聽見。
【無論幾次,我還是不敢相信,血脈者特異類激活之中,竟然會有讀心這中奇異的能力。】
祁念一沒有跟她多做解釋,她天聽的能力,某中程度上來說,確實是來源於白澤,要往血脈之力上靠,也說得通。白羽此舉,倒給她省去了編故事的功夫。
這段日子,她們一直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交流的。
白羽有事時,在心裡想想,叫她兩聲,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