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問道:“她這次閉關,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難道是修行遇到了什麼問題?”
溫淮瑜將她信箱中塞滿的信件拿了出來,發現地上的竹葉都有些枯黃。
往年從來都隻有山巔石門處飄雪的隕星峰,如今也已經被薄雪覆蓋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睫羽上,很快被體溫融化。
溫淮瑜沒有回答陸清河的話,而是垂眸道:“改天,給她重新做個大點的信箱吧。”
“還有她的床,也給換個大點的。”
他說著,自己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算了,這麼多年也不見長高一點,那張小床用著倒也夠。”
溫淮瑜緩步登上隕星峰山巔,如期將石門的殘雪掃儘,然後在石門前擺上一壺新酒。
還有幾個月,就要到新年了。
不知她會不會回來。
深淵前站。
這裡號稱臨淵之地,是全大陸,距離深淵最近的地方。
自從晏懷風放棄了上次的輪休後,他已經在這裡守了將近半年時間。
今天,這裡也適逢初雪。
晏懷風看向身後來人,笑道:“天機子閣下,來得正巧。”
天機子緩步而來,晏懷風看著他眼前纏著的星塵紗,和衣擺處的水墨流光,一陣沉默。
天機子看不見晏懷風的眼神,但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應該是另一個用星塵紗覆眼的孩子。
天機子微微頷首:“久違了,神機令主。”
沒有太多寒暄,天機子直接問:“先前你傳信,說深淵擴張的趨勢放緩了,可是真的?”
晏懷風點頭,帶他去了深淵前站最便捷的觀測點。
所謂的深淵前站,是一個懸浮於雲層之中的城。
每一個觀測點也設立在空中,這樣方便他們更好的觀測深淵擴張的速度。
從這裡往下看,能看見那道巨大的裂縫,橫亙於大陸之上,根本看不到儘頭。
千年下來,這道裂口,就像一個正在慢慢裂開的嘴唇,無聲地侵占著大陸的領地。
晏懷風說:“以往,深淵邊緣每個月會往外擴張兩丈寬,從三個月前開始,速度突然變快了,那兩個月,擴張的速度達到了一個月五丈寬。”
“但從這個月開始,深淵半點都沒有再擴張。”
晏懷風眉頭微擰:“而且,近來登天梯非常安靜。前些日子,偶爾還有部分漏網之魚從登天梯上到大陸上來,但這幾天,一個都未曾有過。”
天機子沉默良久。
他不知道這和現在正在南境的那個人有沒有關係。
“如果能繼續這樣下去就好了。”天機子輕聲說。
如果能這樣下去,就不會平白多出那麼多犧牲者。
晏懷風沉聲道:“我比你更希望如此。”
他回身看向天機子:“但今日請天機子閣下前來,為的是另一件事。”
“聽說,仙盟近來在各洲散布關於救世天命者的傳言?”
晏懷風如此溫吞的一個人,此刻眼神卻冷厲如刀芒。
看著他,天機子有一瞬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一人一劍斬退深淵數十年的人。
晏懷風,不愧是他唯一親自教導過的弟子。
“這違背了我們最初的約定。”晏懷風冷聲道,“時間還沒到。”
“我守在這裡十幾年,不是為了讓你們暗地裡撕毀協議,商量著如何讓我師妹去送死的。”
天機子沒有說話,在晏懷風震怒的目光中,反而笑了出來。
“她真幸運。”天機子認真而緩慢地說,“還好她這麼幸運。”
無數人想要她死。
卻也有一群人,拚儘全力,付出無數代價。
為了讓她活下去。
……
“若是聯手打團戰的話,可能性倒是高些,畢竟你們有控場的陣法師,有全麵輔助和治療的符修。遠攻手有搖光,近戰有你和冉灼,非常全麵。”雲書環視一周,補充了一句,“除了修為太低,沒有彆的問題。”
搖光痛苦道:“最後一句可以不用說的。”
雲書同情道:“但這是事實。”
如果放在外麵,兩個元嬰境中期,兩個元嬰境後期,一個元嬰境巔峰的修士組成的隊伍,無論放到哪裡,都是一個強得非常矚目的團隊了。
但在這九霄天梯中,仍然不夠看。
他們從第一層到第五十層,隻花了一天。
但從五十一層到第六十一層,卻花了整整五天。
當然,“整整”是祁念一認為的。
天梯之外旁觀的人們,原本看見他們到第五十層停下時,才感覺自己回到一個正常人的世界裡。
沒想到他們第二天就又開始往上攀登。
保持著一天兩到三層的速度,看得大家都有些麻木了。
“第一梯隊的,到底是哪些人啊,這精神韌勁,也太可怕了。”
“要不要這麼拚啊。”
天梯之外蹲守的人不少,修行之人不拘小節,很多人都是直接在天梯外席地而坐,一邊修煉一邊等待有人受不了天梯空間內的壓力,退出來,然後他們就能補位進去。
這幾天,看第一梯隊衝層數,已經成了這群無聊的人最大的娛樂。
“你猜,他們會闖到第幾層?”
他們私下議論道:“最多七十二吧,聽說這已經是九霄天梯最高的記錄了,從未有人能從十二曜最強者手中闖上第七十三層。”
“我覺得最多第六十九層。後麵那三層,可都是度過了心魔劫的化神境大能,進入者,誰能敵得過。”
“你們這麼樂觀?”有人搖頭道,“最多六十五層。”
“既然大家如此感興趣,不如我們賭一把,就賭他們最高能闖到多少層?”
此言一出,大家都興奮了起來。
在一眾六十多層,最高不超過七十二層的猜測中,一個纖弱婉約的淺紫色身影走到了開盤者的麵前。
她溫婉一笑,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神中,優雅地擲出一張手信。
有眼光的人認出了,那是彙通財莊——神境最大的財富聚集地的手信。
上官熙堅定道:“一萬上品靈石,我賭七十三層。”
眾人被她這大手筆震住了,有人輕聲勸慰道:“上官小姐,雖然你們上官家家大業大,但你連第一梯隊中有哪些人都不知道,這是否太冒險了些?”
上官熙輕輕一笑,看著目前停在五十九層的赤紅火光。
“她不會讓我輸,我信她。”
那個人,是不會甘心止步於七十二層的。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一般,那火光不緊不慢地,竟然又向上進了一層。
六十一層了。
這證明,他們擊敗了一個見龍門。
“太亂來了。”星雲曉看著停留在自己喉間的劍鋒,忍不住道:“你們也太亂來了!”
搖光在她身後,玄水像鞭子一樣纏住星雲曉的四肢。
但同時,搖光自己也付出了一隻手臂的代價。
她的左手軟軟地搭在身側,顯然是被擰斷了。
在星雲曉認輸的瞬間,布滿全場地陣法瞬間消失,淩晗頹然倒地,失去意識。
搖光深深喘息著說:“抱歉了,十一師尊。”
第六十一層,是一次膽大包天的試水。
提出計劃的,除了祁念一,不做他想。
上第六十一層之前,搖光對他們說:“如果從六十一層到七十二層,守門人是我的十二個師尊的話,按照實力排序,第一個出現的應該是十一師尊,她修的是……”
他們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衝上六十一層,胳膊肘往外拐的搖光功不可沒。
她將他們可能遇到的守門人,以及對方的弱勢儘數告知,每一層,他們都會針對不同的守門人製定一個周密的計劃。
聽完搖光所說,祁念一思索道:“聽你所說,對方修為境界高,但戰力卻是十二曜中稍微遜色的那個,我們便不能同她拚時間。”
“要快,這一戰,拖得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沒有優勢。”
快,意味著險。
初戰見龍門,他們五個人每人都負傷了。
搖光的手臂雖然看著慘烈,其實是他們之中傷得最輕的。
稍微好一些的是宋之航。
剛才那位守門人擲出的短匕,險些劃破了他的喉嚨。
還好被祁念一及時擋住。
照孤光輕震,直接卷住了那把短匕。
趁著她救人的功夫,星雲曉法訣連出,其中有一記火風,正好落在祁念一的後背處,在她身上留下一處駭人的焦黑。
看得宋之航心裡五味雜陳。
雲書聽她安排戰術聽得津津有味。
他眼神頗為奇異地看著祁念一,覺得這個小姑娘總能給她驚喜。
在他的印象總,劍修多是孤俠。
一人一劍就敢闖任何險境。
而且多半不擅長配合。
畢竟他自己就是這樣。
但她,就像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而且在戰術布局方麵,頗有經驗。
就像是有人專門就此對她進行過訓練一樣。
正思索著她真實的身份來路,就看見宋之航避開其餘幾人朝雲念走去。
此時六人都分散在不同地方,宋之航作為全場唯一能進行治療的人,隨身攜帶的治愈符幾乎快要用完了。
他拿著治愈符走到祁念一身邊,祁念一收下後淡聲道:“謝了。”
卻發現宋之航站在她麵前,一直未走。
雲書在不遠處也看見了這一幕,他看著宋之航的表情,心裡生出了些猜測,偷偷鋪展開神念,聽了起來。
宋之航渾然不知自己被偷聽了,他站在祁念一麵前,猶豫良久,喉結上下滾了滾,這才下定決心似的問道:
“雲道友,我有一事相詢。”
祁念一:“你問。”
他抬眸,明亮的眼睛有一瞬緊張。
“敢問雲道友,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