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婚約之爭(1 / 2)

這時,人們才相信,這個帶著半塊麵具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真的是墨君。

所有人都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這些年,他們聽過了太多關於墨君的傳言,已經在腦海中將墨君的形象描摹過無數遍。

但墨君消失太多年了,在這個健忘的世界中,二十多年的時間,足夠抹去很多東西存在的痕跡,哪怕他曾經是站在世界頂峰的人,同樣不能免俗。

這些年來,有不少人都認為墨君當年重創深淵時,自己也身受重傷,早就已經羽化了。

今天墨無書的現身,讓這樣的流言不攻自破。

墨無書舉起手中平平無奇的鐵劍,作出一副滄浪劍起手的姿態,說道:“出劍吧。”

祁念一鄭重地躬身行禮,而後拿出劍。

這次,她沒有用神劍非白,而是拿出了陪伴她度過了短暫而又漫長的少時習劍時光的不夜侯。

薄如蟬翼的竹劍如驚風掀水簾,在空氣中平緩地劃開。

她用初學劍時的心性和狀態,來迎接師尊給予自己的最後一場指導戰。

師徒倆相隔三丈遠,同樣以滄浪劍的第一式起手。

墨無書麵具之下,露出一雙寒星似的眼,看著麵前的女孩。

他已經記不太清,二十多年前,他從天機子口中聽到了新一代的天命者的下落時,是什麼心情。

那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對的。

但他知道,人是不能走捷徑的。

犧牲一個又一個天命者永遠無法真正解決問題,就像將手無縛雞之力的淮瑜扼殺在幼時,也斷然無法阻止未來可能會發生的滅世之災。

正如人們對修行之路的劃分一樣,小重山,須得遍曆人間,登崇山峻嶺,有朝一日才能一飛衝天,得見龍門。

前人走過的捷徑,都會在後世化為更加險峻崎嶇的路。

念一入門十幾年,他從未履行過一個師尊的職責,初次見麵是因緣際會之下的做戲,後來的指導戰,情急之下,難免倉促。如今唯一一次正式交手,竟直接越到了出師禮這一步。

滄寰的出師禮,須得讓師尊對弟子,打一場指導戰。

同樣是指導戰,今日要承受天下第一人厚重的劍意的人,成了祁念一自己。

兩人同時出劍,碧海潮生彌漫開細密的水汽,滄寰弟子在一旁撐起結界,避免兩人鬥法的風波驚擾到來客。

隻有當直麵墨無書時,祁念一才能感覺到,何為大乘。

她在南境同墨無書聯手應對過失去理智的天尊,但那時天尊的意識並不能自控,雖然出手狠辣,卻並沒有發揮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並不能像今日這般感受地如此真切。

她劍下的碧海潮生是狂浪翻波,墨無書用這一劍時,卻格外的沉靜,他的海,是靜海無波亦無風。

世人常用劍意來判斷一個人的心性。

隻因劍意中蘊藏萬千變化,是人們出生至今所有經曆感悟所得。

如此,才顯得劍意珍貴,輕易不可得。

祁念一自詡這些年已經經曆了足夠多,卻在直麵大乘境時,仍然能夠被他那種沉穩強悍到可以無視一切風波的氣魄所震撼。

獨守深淵二十載,墨無書見到了太過陰冷詭譎之物,早已錘煉出一副八風不動的心境。

第二劍晚來風急,鐵劍在竹劍三寸之處輕輕一敲,祁念一隻覺得頓時從手麻到了腦海中。

這陣風堪稱輕柔和緩,卻隻能讓人感受到莫名悲苦,恍如置身萬丈愁緒之中。

和先前碧海潮生的劍意聯係在一起,讓人覺得,在這道劍意的洗禮之下,自己恍若在苦海泛舟,無風自動,向著更深處的苦痛行去,無力回頭。

祁念一有一瞬,甚至握不住自己的劍。

她眼神混沌片刻,靠著眼中一閃而過的微光才勉強恢複清明。

晚來風急,細風苦雨愁煞人。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領悟了這一劍的劍意真諦,卻沒想到,先前所得,仍不過隻是皮毛。

真正晚來風急的愁緒,甚至讓劍者不敢執劍。

結界無法阻擋這駭人的劍意,墨君讓在場所有人同時感受到了,何為天下第一人。

祁念一持劍的右手在發抖,不受控似的。

她茫然看著墨無書,感覺對方似乎和她近在咫尺,但她卻連往前踏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墨無書卻並沒有要收手的意思,鐵劍平靜切開空氣,直向著祁念一的門麵而來。

圍觀眾人輕聲驚呼道:“出師指導戰,為何打得如此激烈?”

出師指導戰,許多門派都有,但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場出師禮的形式而已。

通常都是師尊象征性的出三招,讓弟子接下,意味著師尊已經承認了弟子擁有出師的能力,可以獨自遊曆人間,而後再叮囑幾句,送上出師贈禮,便算作是完成了。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真刀真槍,絲毫不給徒弟留情麵的出師指導戰。

墨無書的劍意讓祁念一如溺深海,無法呼吸。

她深深喘息著,不夜侯在手中發出清亮的嗡鳴,劍身帶起蹁躚竹影,在墨無書下一劍潮平岸闊使出時,腰部猛地一旋,憑空騰起,竟是踩著劍氣騰躍而起。

她身著紅裙,是終年飄雪的滄寰主峰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直入青雲之時,便是天外烈火,令陽光都為之退避。

竹劍狠狠斬下,竟是一招和她此前所用都不相同的晚來風急。

這一劍驚而疾,似驚風掠過,又似孤鶴振翅入青空的驚唳。

但更多的,是少年人被逼入絕境時,退無可退,肆無忌憚地全力一斬。

此劍過後,祁念一頓覺耳清目明。

她有些恍然地看向墨無書,聽見他輕笑一聲,十分滿意的樣子。

墨無書:“劍意從來都不止有一種樣子,少年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何必強逼自己渡苦海。”

他說著,手上卻是半點不留情,抬手就是一記驚濤拍岸。

這一劍太過強勢,劈山填海浩蕩而來。

讓人驚訝的是,這一劍驚濤拍岸,竟是一改他先前劍意的厚重沉穩,變得格外淩厲肆意。

祁念一以潮平岸闊將劍勢逼退,反手接了一記月出東山。

滄浪劍五式,蘊含了潮起微弱之時,風起青萍之末的氣韻。

如此微弱而又浩瀚的力量,不顧一切逐月前行,最終拍岸攬月,令人驚歎之餘,又生出些感慨。

悟出自己的五劍之後,祁念一用滄浪劍的次數少了很多,但這仍是她最有感情也最熟練的劍。

世人常道,滄浪劍不如孤山劍的強悍穩健,也沒有青蓮劍的變幻莫測。

哪怕滄寰無數修士都要修行此劍,卻也無一人能說出滄浪劍能躋身天下三大名劍之一的原因。

如今他們師徒二人的一場指導戰,將滄浪劍的變化和劍意悉數展露,才讓人們恍然。

生於微末的浪潮,拍岸不絕,終能攬月色入懷,使月色為之傾倒。

這是劍者一顆固執而又純粹的心。

是攀登劍道時,令無數人折戟的孤絕之意。

唯誠而已。

這就是這場出師指導戰,墨無書教給她唯一的事情。

五劍已過,祁念一發絲有些淩亂,氣息起伏不定,卻沒有人覺得她狼狽,反倒覺得她更加耀眼了。

祁念一收劍,兩指於劍身輕擦,而後躬身俯拜。

指導戰前的行禮,她未曾執劍,行的是身為弟子對師尊的弟子禮。

現在她持劍而立,行的是身為劍者對於另一個劍者的劍修之禮。

一前一後,如此不同,卻又如此和諧。

一場指導戰看得周遭旁人心驚肉跳,又生怕錯過了任何精彩的一幕,隻能屏息睜大雙眼,企圖將一切細節收入眼底,尤其是在場的其他幾個劍修,看得更是目不轉睛。

墨無書收了鐵劍,緩緩走到祁念一麵前。

他以劍者之禮回禮後,說道:“我曾覺得二十年很長,至少對我來說是的,但沒想到二十年也很短,短到一眨眼,你就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

墨無書輕笑道:“你知道嗎,二十多年前,我同靈虛子打過一個賭。”

他設了隔音結界,旁人無法聽見這對師徒說了些什麼。

墨無書:“那時靈虛子說,滄寰不能沒有大乘,天下不能沒有大乘,我便後和他賭,若我不在,滄寰二十多年後,會不會再出一個大乘。”

“現在看來,是我賭贏了。”墨無書道,“等你真正大乘那日,就替我去找靈虛子把我賭贏的東西要回來,就說是我送你的。”

祁念一忍不住,唇角輕勾。

閒談說完,墨無書清了下嗓子,聲音突然鄭重起來,隔音結界也被撤下。

所有觀禮者,都清楚地聽到了他這番話。

“這人間很好,有山有水,有景有情。

我從不覺得修仙者就得與世隔絕,短情絕愛,人欲是很多人修行的初衷,為師希望你能遍嘗人間煙火,品味世情百態,知世之炎涼者,方能錘煉強大而又包容的內心。”

墨無書看著她,溫聲道:“你的前路,或許比以往經曆過的一切,還要艱難得多,你可以害怕,可以擔憂,但不要膽怯,總有人站在你身邊。”

至此,作為師尊的交付已經說完,墨無書朗聲道:

“滄寰隕星峰門下第四徒,即日起,證道出師,前路無悔。”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念一,生辰快樂。”墨無書笑了起來,“我們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此刻,當年關於天命者真相的知情者們,心情各異。

無論是順應天命的人,還是逆天而行的人,亦或是即將到來的天命本身。

都因這一句話而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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