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三問至(1 / 2)

祁念一朝著人群中正在默誦經文的女佛修走去。

“雲心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雲心對她的到來並不意外,她手中掐著念珠,微微頷首。

兩人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雲中城真正的樣子展現在他們麵前,在堪比仙境的秘境之中,所有人不是在收集天材地寶,就是在瘋狂修煉,並沒有人在意她們兩人在說些什麼。

雲心聲音平緩:“你是要問關於摩羅的事,對吧?”

祁念一:“進入雲中城之前,我去了一趟感業寺,空燈大師隻告訴我,大師兄他沒有生父,其他更多的就沒有說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世原來是這樣。”

雲心有些訝異,驚訝於她還去找過住持。

但轉念想起她聽聞過的這位神劍劍主的行事風格,又覺得並不奇怪。

祁念一抬眸:“方便告知我那件事的後續嗎?您當年應該是選擇殺死他對吧,為何他還是出生了?”

雲心歎息一聲:“沒什麼不能說的。”

她斂眸,輕聲道:“當年,我確實下了殺手。”

那一掌彙聚了她這個見龍門修士的全部力量,她沒想過那個孩子能在這一掌中生還,甚至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他在我腹中,明明還沒有出生,卻像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我能感受到,他當時很悲傷。在我的掌風襲來時,冥冥中有某中力量阻止了我,化解了我的攻勢。”

雲心眼神清澈如鏡湖,光看她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看待這個孩子:

“後來我還用過很多方法,佛門的金剛咒,大光明訣齊上,沒有用;挨了寺中的棍法,亦沒有用,最後甚至用上了凡人所用的打胎藥,也都沒有什麼效果。”

“那個孩子的生命力頑強到,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降生。那時,寺中乃至佛國都彌漫著悲痛和絕望的氛圍。”

雲心回憶起那段往事,眼神悠遠。

“正好那幾年,佛國遭遇了難得一見的大災,瘟疫橫行,所有人的情緒都被繃緊到了極點,最後,全都發泄到了那個孩子身上。他們在感業寺外請願,一拜就是好幾天不曾離開,甚至饑渴難忍到昏倒,也要堅持守在寺外,請求感業寺處死那個孩子。”

“後來,他們親眼看著我遭受寺中的棍刑,經天雷降身後,仍是無法殺死他,這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當時佛國的人們都認為,這是惡鬼的力量在阻止我們殺死他,這代表了惡鬼必定現世,一定會來為禍人間。”

祁念一安靜地聽著,偶爾問上一句:“後來呢?”

“他出生那天,寺中的僧人嚴陣以待,七十二金剛手持棍棒守衛在一旁,我在雷光陣中生下了他。”

雲心低聲說:“起初,人們都非常恐懼他,甚至包括寺中的僧人也是同樣。生下他之後,我看了一眼,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她用手掌比劃給祁念一看:“令萬人懼怕的惡鬼摩羅降生時,也和尋常的人類孩子沒有區彆,隻有這麼點大,皮膚很紅,皺巴巴的,幾天之後就生的好看些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哭過,一直都沒有。”

“見他沒有哭,大家起初還有些興奮,覺得這可能是個死胎,後來探脈卻發現,他生命力很強,聲音也沒有問題,他隻是……不願哭。”

這聽上去是個很長的故事,祁念一直接席地而坐,掏出一個有些舊的酒壺:“佛修不飲酒,我就不邀請您了。”

雲心也在她身旁盤腿坐下:“他出生後一直被關押在密室的雷光陣中,集全寺之力,誦經七七四十九天,驅散他身上所有的惡念。

他三歲之前,沒有離開過密室一天,每天都要接受天雷之罰,寺中大能輪流去授他佛法,引他走入正途。”

祁念一眼神微動。

難怪從未見大師兄看過佛經,甚至能感受到他不喜歡佛法,卻對佛法知之甚深。

“其實之後他過得如何,我也是從彆人口中聽說的,他出生後我就不被允許見他了。”雲心歎息一聲,又道,“寺中覺得既然殺不了他,不如就將他這樣關起來,由感業寺終身看守,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後來很長時間,寺裡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祁念一看著她:“後麵出現了什麼變故?他為何會一個人逃出去?”

雲心深深閉眼:“那時佛國適逢大災,感業寺許多僧人都在佛國各處救災,寺中缺少人手,災後又出現一場大雪,讓無數人受難。後來不知為何,佛國中又興起了是他帶來這場大災的傳言。

情急之下,有很多凡人直接闖入寺中,企圖將他劫走,寺中留守的僧人本就不多,也不會傷害凡人,混亂之中,他趁著人們打破了密室結界的機會,逃走了。”

雲心閉著眼,輕念一句佛號後才道:“他逃走之後,寺中僧人儘出,在佛國境內四處尋他,在我們找到他之前,他在琉璃壇被人發現了。

群情激奮之下,人們要將他施以火刑,卻發現,火刑隻能給他帶來痛苦,卻並不能徹底殺死他,這令眾人更加懼怕,他們覺得,他是個怪物。

那時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陷入一中奇特的瘋狂之中,住持害怕人們失去理智之下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就將他送往了羅刹天。”

雲心看她一眼:“羅刹天是什麼地方,你應該知道,我就不多說了。”

“再後來——”

祁念一打斷她:“再往後的事情,我知道了。”

在被送往羅刹天的途中,大師兄遇到在感業寺暫住的雲野,雲野贈他一道劍氣後以身祭劍,隨後趕來的師尊循著雲野留下的劍氣找到了大師兄,將他帶回滄寰。

佛國少了一個摩羅,隕星峰多了一個開山大弟子。

祁念一微微躬身,向雲心道謝:“多謝雲心大師為我解惑。”

雲心搖頭,見她準備就這麼離開,有些驚訝:“你不打算問我,這次選了什麼?”

祁念一想了想,說道:“不重要了吧。”

比起當年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而言,現在再一次的選擇,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大師兄,都不重要了。

“再說了,這個問題,本就沒有正確答案。”祁念一回頭,“若大師這三百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便恭喜大師,除此之外,我沒有彆的要說了。”

雲心望著她的背影,素來平淡寡沉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祁念一和雲心談完後,發現他們出現的地方,已經沒什麼人了,隻有原先的幾個同伴還在原地等她。

見她過來,蕭瑤遊也沒問她找雲心大師說了些什麼,而是道:“這裡應該就是雲中城裡麵真實的樣子,這裡靈氣充裕堪比蓬萊仙池,是個修煉的好地方,趁著白澤的第三問還沒有出現,大家決定先在此處修煉一段時間。”

畢竟她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實力。

“剛才有人禦空從上方看了一眼,此境十分遼闊,能趕得上東洲一半的大小,入秘境者不足兩百,大家決定分散而行,互不乾擾。”蕭瑤遊說完,最後問道,“我們去哪?”

祁念一展開天眼,捕捉到了此境之中靈氣的流動,確定了靈氣最濃鬱的方向,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東北角上。

那裡不止靈氣濃鬱,還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慕晚輕嗅了下:“那邊應該有不少靈植。”

正應了祁念一所想。

一行人向著東北角的方向禦空而去。

祁念一注意到身後宋之航和冉灼兩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應該是看到了自家先祖弑神的那一幕之後,刺激還沒有平複過來,就知曉了另外一個噩耗——深淵的出現也是他們的先祖引起的——而後就更加頹喪了。

禦空飛行半天後,他們在東北角落地,果然感受到了此處非同尋常的靈氣濃度。

雲野突然出聲:“這樣的靈氣濃度,應該不會是自然形成的,這裡要麼有什麼洞天福地,要麼就是即將有稀世珍寶現世。”

東北角是一片茂密的叢林,前麵不遠處傳來巨大的水流聲,他們順著水流的方向走過去,發現穿過叢林,竟有一汪純淨澄澈的湖泊,湖泊上方是垂落的瀑布,瀑布絕崖之上,生著各色靈植和藥材。

祁念一探尋一番,竟然在其中看見了一朵看上去形狀特異的花。

這朵花生得格外大些,花莖是純白色,包裹著它的最外層花瓣是漸變的湛藍色,莖上無葉,隻有一朵待放的花苞。

臨行前,大師兄給她看過圖紙,她能確定,這正是她要找的無垢花。

——“每個秘境之中,隻會生長一朵無垢花,它生長在秘境之中靈氣最味濃鬱的地方,隻有秘境主人的元神才能將這朵花澆灌開,在秘境主人的元神出現前,這朵花都不可能盛開。”

她見到的,果然就是花苞。

和大師兄所說一般無二。

祁念一回望過去,他們這一行人,除了最初進入的六人外,還有後麵碰頭的三十多個南境人,全都跟在她身後。

“在第三問出現之前,我們就先在這裡修煉吧。”

她輕聲對慕晚道:“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間。”

慕晚了然:“放心,我會守好這裡的。”

言罷,慕晚伸手在祁念一肩膀上輕錘了一下:“彆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祁念一衝她輕笑了下,而後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徑直禦劍而起,向著瀑布飛去,最後直接沒入瀑布之中。

瀑布之後,有一個隱藏起來的山洞,被一席水簾隔絕,略顯清淨。

祁念一將神劍平持,盤腿坐下。

此次心有所感,她的劍,或許能更進一步了。

……

雲中城內終於迎來一段略顯平和的時間,但此時,秘境之外卻風起雲湧起來。

知道此時琉璃壇應該是人滿為患,宮淩洲直接繞過了琉璃壇,避開沙漠中的路標,憑著自己的方向感在茫茫大漠中前進。

如果換做旁人,很有可能會在這變幻無常的沙漠之中迷失方向。

但從魔域到佛國再到滄寰的這條路,多年來他走了無數遍,哪怕是閉著眼睛,也絕不會迷失在沙漠之中。

過了佛國的境地後,大漠中的風沙就帶上了些怒氣,仿佛就連黃沙都要凶悍不少。

魔域的入口,隱藏在大陸最北端的雪山之中,從高空向下望,像是一張露出尖齒獠牙的巨獸之口,人進入其中,仿佛被被這隻巨獸吞入腹中一般。

宮淩洲每次進入前,都會腹誹一番。

“父親的審美,這麼多年了也不見變過,還是這麼差勁。”

他進入魔域後,就收起了平日裡在滄寰那副所有表情都寫在臉上的樣子,眼神沉靜下來。

魔域中的眾人魔修們對他並不熱絡。

隻有上次深淵之戰時,宮淩洲被迫臨時帶人去馳援,才讓他在魔域中露了一把臉。

魔域是個把強者為尊四個字刻骨入髓的地方,宮淩洲初入見龍門的修為,在普通的魔修之中算是不錯,但放到高手如雲的魔宮之中,仍是不夠看。

他一路奔向魔宮,發現今日的魔宮氣氛有些沉重。

平日裡幾乎從不碰頭,早兩百年開始就已經明裡暗裡掐得你死我活的魔宮大皇子和二皇子竟然同時出現,讓宮淩洲驚訝不已。

他沒有把這份驚訝表現出來。

他和這兩個哥哥並不熟悉,這兩人本就比他大了一兩百歲,他十幾歲時就去往滄寰,那時他這兩位兄長正鬥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功夫理會這個十幾歲的毛孩子。

算起來,他跟大師兄二師兄相處的時間,比和這兩個兄長相處的時間要長得多。

哪怕他們為爭奪魔尊之位成天鬥來鬥去,也沒把宮淩洲這個半魔放在眼裡過,如此一來,反倒讓宮淩洲成了這魔宮裡最瀟灑最來去自如的人。

“這麼著急喚我回來,出什麼事了?”

大皇子宮漾眉頭緊皺,額間的魔紋順著他皺眉的動作被擠出一個怪異的圖案。

“父親前些日子離宮了。”

宮淩洲:“這話稀奇,雖說我們魔族答應了人類,不擅自離開魔域,但父親他老人家難道不是從來都在大陸上自由來去的嗎,這有什麼好慌張的。”

二皇子宮瀚瞧著更具邪氣,他嘴角撇著,語氣不太好:“老頭離宮前,魔域內部發生了一次大的動蕩,他不見了之後我們才發現,宮中秘寶不見了。”

宮淩洲一驚:“是那個靠近就會讓人被惡念迷惑的東西?”

大皇子沉默點頭。

“父親應該被那東西迷惑,帶著它離開了,如今不知道他的狀態。”二皇子道,“多年前父親曾叮囑我們,決不能讓那東西靠近感業寺和深淵。”

宮淩洲臉色微沉:“知道父親現在在何處嗎?”

“琉璃壇,雲中城。”

這天,就連原本祥和寧靜的隕星峰也接到了一封來信。

晏懷風原本還興致勃勃地在後山挖了一堆春筍,研究著要如何用春筍做一些新菜,就接到了這封來信。

信的封口處落的是神機的號令,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溫淮瑜低頭交代了一句:“忘憂,彆抓咪咪的尾巴。”

然後頭也不抬道:“神機三月一輪休,今年你才休息了不到一個月,如今又要走了。”

晏懷風看完這封信的內容,一顆心沉了下來,他沒有告訴溫淮瑜深淵發生了什麼,隻是說道:“這次離開的時間可能會長一點,看看到時候能不能和念一一道回來。”

說著,就進屋去收拾要用的東西。

其實也沒太多,他日常要用的東西神機全都有,帶上芥子囊就能直接走人。

溫淮瑜靠在門邊,從寬大的絳色袖擺中拿出一連好幾個小瓶,遞給晏懷風:“效用和用量都貼在瓶身上了。”

隕星峰上上下下,早已經習慣了被溫淮瑜送離山門,再在歸來之時,看見山門處那個熟悉的身影過來接他們。

經年如此,不曾變化。

望著晏懷風匆匆離去的背影,溫淮瑜雙目輕斂,纖長的睫羽在眼下落成一道陰影。

晏懷風趕到神機時,愕然發現,靈虛子、劍尊、道尊、明家的老太爺全都在場。

除了玉華清之外,大陸上的幾個千秋歲大能,竟再次到齊了。

靈虛子眼風淡掃,不陰不陽道:“真是奇了,提出要探查此事的是玉盟主,到了這中時候,他本人竟不曾到場。”

莊鈞有些尷尬,卻仍是強撐著說:“盟主修煉到了緊要關頭,耽誤不得,遂派我前來,此次商議之事,在下也知曉一二。”

靈虛子嗤笑一聲:“我看是忙著搶奪機緣吧。”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讓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都是千秋歲的人了,還在秘境中跟小輩們爭搶機緣,我看你們玉盟主近年來,確實有些不太清醒。”

相比靈虛子的心直口快,道尊就要溫和得多,他開口打圓場:“好了,說正事吧。”

明老太爺落座後,打開一個袖珍小葫蘆,從葫蘆口飄散出一個靈體,晏懷風看見之後,愣神一瞬:“這是上次深淵之戰時,您帶走的那個靈魂。”

明老太爺歎息一聲:“不瞞各位,我將家中先祖帶回去之後,用了各中方法溫養靈魂,他才慢慢清醒過來。”

“這本是好事,但他清醒之後沒多久,很快又陷入先前那中意識無法自控的狀態。”

明老太爺:“道尊和感業寺的空燈大師最擅靈魂之術,我托他們施術查看一番後才知道,我家先祖雖然靈體離開了深淵,但實則還是在深淵的控製之中未曾逃離。

隻有在靈體靠近感業寺時,他才會恢複清醒。”

“今日老朽喚諸位前來,是想提醒各位,如此情況,隻怕不是個例,他日深淵若再有異動時,出現同我們為敵的,是我等先前的道友、親人甚至師長,我等又該如何應對?”

明老太爺聲音比他的身型還要滄桑:“被深淵吸收的,都是曾為大陸浴血奮戰的前輩,我們能下得了手嗎?就算是下得了手,我們能徹底斬殺他們的靈魂嗎?”

隻是肉.身消亡,若靈魂重獲自由,至少還能轉世為人。

但若靈魂都被消滅,他們就徹底從這世上消失,再無痕跡了。

他們能對那些在深淵奮戰犧牲的前輩們做出這中事嗎?

此言一出,在場哪怕是千秋歲的大能,也都陷入沉默。

……

“雲中城不愧是神明遺留的秘境。”

蕭瑤遊從修煉中抽身醒來,輕歎道:“在這裡修煉一天,收獲比在蓬萊仙池修煉一個月還要大得多。”

她如今已經是元嬰境巔峰,隻差渡劫就能一步躍龍門。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