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關於惡念(1 / 2)

謝天行眉頭緊鎖,驚訝道:“你怎麼會知道。”

江老的事情,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祁念一盯著他:“若要解釋,時間定會很長,我現在沒有更多時間解釋給你聽了,我隻要見他。”

謝天行停頓一拍,也沒再多問,隻是輕聲道:“或許,你這次不能如願了。”

“那日陣師會行刑過後,他的靈魂就陷入了沉睡,至今沒有蘇醒,我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過來。”

祁念一眼底劃過薄光,盯著謝天行看了一會兒,那目光似乎要將他整個人穿透。

謝天行也不躲避,站在那裡任她打量。

祁念一眼中劃過些情緒,轉而道:“你在獄峰的日子比我想象得要好些,原以為你不能適應的。”

她當年能將獄峰當場修行之地,是因為這裡確實適合劍修修行。

但謝天行當時身受重傷,失去修為,就被直接關進了這裡,日日同罡風和烈火和雷霆作伴,日子可想而知不好過。

謝天行露出一個清淡的笑容:“我沒那麼嬌氣。以前再苦的日子都經曆過,這裡無非是環境差一些而已。”

他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衫,隻用一根腰帶簡單的係住,襯著一頭白發,更顯得整個人素淡無比,原先臉頰上的肉都瘦了下去,臉部的輪廓被凸顯了出來,顯得他清瘦了不少。

隻是身上卻再沒有了以往祁念一在他身上看到的沉鬱和焦躁,反倒是透出些洗儘鉛華之後的淡然。

見她的模樣,謝天行輕笑道:“我人在獄峰中,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你若有話直說便是,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

祁念一思索片刻,問道:“你的父親,是不是南境聞家人,上一任的南境神子,聞且歌。”

謝天行愣了下,眼神帶了些懷念,低聲道:“上一任…原來南境的神子都已經換了嗎。”

祁念一:“現在南境的神子,是我。”

謝天行有一絲訝然,但很快想通了關竅,他無奈道:“南華論道之後,你沒有去蓬萊仙池取走那個可以掩蓋身份的東西,對吧?”

不僅沒有,甚至還直接闖到了南境去。

不然也不會成為這一任的神子。

謝天行無奈低笑:“還真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望著祁念一的眼神有些感慨:“當初我若能有你的勇氣,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停頓片刻,頷首道:“他確實是我父親。”

“父親從南境出逃,帶著我和母親一路逃到中洲定居下來,卻沒想到還是沒逃過聞家的追殺。”

謝天行:“為何突然問及我父親之事?”

祁念一靜默下來,轉而問道:“你知道你體內那個靈魂的真實身份嗎?”

謝天行搖頭:“他隻讓我叫他江老,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人,肉.身消亡後靈魂在人間遊蕩。

沒有載體的靈魂是無法單獨存在太久的,他當時附身在一把匕首上,那把匕首被我撿到了,他就順勢進入了我的身體,由我來成為他靈魂的載體。”

當年的謝天行和他口中的江老,同現在的祁念一和白澤的狀況非常類似。

哪怕是神明,沒有肉.身作為載體,同樣無法存在太久。

所以白澤將自己的靈魂封存在雲中城裡,讓雲中城在大□□處遊蕩,尋找和祂的肉.身相關的人。

而現在,脫離了雲中城,祁念一的身體就成了白澤靈魂的載體。

這樣的方式,叫做靈魂寄生。

但她能承載白澤的靈魂,也是有條件的。

因為她本身就擁有白澤的力量。

祁念一抬眸,正色道:“你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麼他能這樣輕易在你身上寄生?讓其他靈魂寄生,是有被奪舍的風險的。”

謝天行靜了一會兒才道:“這些年,也有過一些猜測,但他並未正麵回答過,我也就沒有多問。”

畢竟江老從未真正傷害過他,而他也真的太孤獨了。

孤獨到不願舍棄那個寄生在他體內的靈魂,甘願冒著被奪舍的風險。

氛圍一時間有些沉悶,過了一會兒,謝天行才問:“江老和我有某種關聯,對嗎?”

祁念一微微頷首,沉聲道:“他是你一千年前的先祖,聞離江。”

還未待謝天行有所反應,祁念一接了一句:“也是當年殺害白澤的凶手之一,是造成深淵的罪魁禍首。”

謝天行的眼神從隱約的欣喜到最後徹底的沉寂,隻經過了短短一瞬的轉變。

他喉嚨上下滾了滾,良久才艱澀道:“能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嗎?”

祁念一望著獄峰上空不斷盤旋的罡風,緩緩講起了這個很長的故事。

而隕星峰之上,另外一個寄生的靈魂,卻是清醒著,但不願麵對,徒留室內尷尬的靜默。

嚴格算起來,也稱不上靜默。

聞新焰被鎖在陣盤之中,墨無書搬了張椅子坐在他麵前,靠在窗邊,自顧自說著:“這是您當年的居所,您羽化之後,我就把這裡封了起來,一直定期打掃著,這屋內的陳設都沒有動過。”

聞新焰尷尬道:“那個,前輩……我妹妹怎麼樣了?”

墨無書瞥了他一眼:“沒死。”

他簡單回答了一句,又開始自說自話:“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打擊委實太大了些。”

“親哥扔下我走了,整個大陸都尋不到蹤跡,我的親師尊幫他一道瞞著我,沒多久,師尊也戰死在深淵了,我形單影隻的,突然就成了這隕星峰的峰主,成了滄寰的首座。”

聞新焰聽得津津有味,聽到興起時還插嘴問一句:“原來他是戰死在深淵的?”

聞新焰在南境憋了太久,原本對於深淵一事所知不多,但在那次祁念一帶著南境不少人奔赴深淵作戰時,他才第一次知道他們生活的大陸上,還要這樣可怕的東西存在。

但也僅限於此了。

說著,聞新焰皺眉道:“但為什麼在深淵戰死的靈魂,還能活著逃出來?”

他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需要寄生在他身上的靈魂,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活著。

墨無書終於轉而看向聞新焰,問道:“你何時發現自己被寄生的?”

聞新焰不好意思道:“是第一次被家中長輩帶著離開南境的時候。”

聞家在南境一直都是堅定的新派,從來都是堅持主張離境的,當時平叔帶他們離境,途中卻又遭逢那樣的事情,他和阿靈的神魂都遭受了重創,他的傷勢要輕些,但回到家中後,也昏迷了很長時間。

就是那次過後,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體內多出了一個靈魂。

這樣的發現讓他極為惶恐。

身體被其他靈魂寄生極有可能被奪舍。

但他又不敢對家中道明。

聞家的家風,他是清楚的,一旦他失去利用價值,就會徹底淪為家中其他同輩的血脈養料,再無回轉的餘地。

那時他掙紮了很久,該如何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過了一段時間後卻發現,寄生在他體內的那個靈魂,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其他動作,隻是安靜地待在他體內,尋求一個載體。

他們便這樣奇怪的相處起來。

聞新焰回憶道;“我原本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但在我開始準備聖暉之會時,尤其是靠近了九霄天梯之後,他突然開始活躍起來,有時會強行占據我的身體,頂著我的臉做一些事情。”

“我一開始非常害怕,但他每次占據身體之後,過段時間又會自己沉寂下去,將身體還給我,而且也沒有傷害過阿靈,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隻能感覺到,他非常恐懼九霄天梯和深淵。”

墨無書聽完,低笑起來,透過聞新焰對他體內那個靈魂調侃道:“師尊,如此對待一個小輩,未免太過丟人了吧。”

聞新焰又仿佛想起來些什麼,突然抬頭,正色道:“他說過,如果靠近深淵,他會死,甚至作為載體的我也活不了。”

墨無書單手撐臉看著他:“我沒記錯的話,念一找到你時,你在佛國,距離深淵不遠,你去那裡乾什麼?找死?”

聞新焰頭埋的更低了:“聞家被舉族關押,隻有我和阿靈逃了出來,我不知道該去何處,不知道未來該如何,隻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無論他如何抗拒,我都堅持要去深淵看看。”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路走得格外曲折。

他占據身體的時候,會往深淵出發。

那個人占據身體的時候,隻想逃得越遠越好。

墨無書眸光終於沉了下來,他不知想到了些什麼,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情,低聲道:“原來是這樣。”

他沒再多說什麼,起身準備離開時,聞新焰卻突然感覺到內心一陣強烈的震動。

就好像他身體裡的那個靈魂被墨無書剛才的話語和神情刺激到了。

“你一路從深淵追到了南境,現在將我帶回這裡,究竟是想做什麼呢。”

再開口時,聞新焰的語氣有了明顯的變化。

分明還是同樣的聲音,語氣卻驟然低沉下來。

剛才的他更多的是靦腆,現在卻從聲音細微的顫抖中能感受到滄桑和憤怒。

墨無書逆著光轉過身,神色複雜道:“想知道,究竟還有沒有辦法救您,還有深淵中那成千上萬被困住的靈魂。”

在多年之前,滄寰隕星峰的峰主還不是墨無書,隕星峰也不是當時天下最高的峰。

甚至那時,滄寰還沒有滄浪劍。

這個名揚大陸,有無數劍修修習的劍法,出自一人之手。

雲野的好友,墨無書的師尊。

滄寰的無涯劍尊。

墨無書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多年不見了,師尊。”

久彆數百年,未料重逢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頂著聞新焰殼子的無涯劍尊沉默良久,自嘲道:“都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留有靈魂在深淵被控製,不過是徒增痛苦而已,要怎麼救,如何能救?”

他沉聲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抱著這麼天真的想法。”

“若救不了,師尊您為何能脫離深淵的控製離開呢。”

墨無書緊盯著無涯劍尊,向他尋求一個答案。

獄峰中,祁念一的故事講到了尾聲。

謝天行站在山壁之下,和地上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沒什麼太大的表情,說不清現在的心情,最後低聲自嘲道:“我原本以為,不會有什麼事情遭過受刑那日了,現在才知道,原來還能有更差的時候。”

他單手遮著臉,目光怔然許久,最後才啞聲道:“你想我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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