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慕晚意外發現那棵樹的異樣之後,人們往這裡就跑的更加勤快了。
溫淮瑜直接在巨樹的竹林旁又新建了一座宅子,隕星峰上的人來來往往,把這邊當成了第二個家。
沒事就輪流給那棵樹澆灌點靈液。
有時巨樹上的藤蔓會伸出來勾住他們的衣角,有時卻沒有反應。
這棵樹格外高大,幾乎直入雲霄。
枝葉上都覆蓋著冰霜之色,但觸手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冰涼,而是泛著淡淡的溫熱。
赤金色的葉片被冰雪包裹,遠遠看去,像是璀璨朝陽灑在冰雪之上,顯露出柔和的金光,在長空之下恣意舒展
巨樹的根係龐大,讓人想象不到,短短六年時間,一棵樹的根係是如何能將原本深淵裂口的地方完全覆蓋。
當年深淵被那人填平,如今深淵之上這片土地以這種方式將其滋養。
溫淮瑜每三日會給巨樹倒一些靈液。
用來吸引靈氣的靈液味道偏甜,倒在樹根上之後會很快被吸收。
但是用來灌注生機的靈液味道就要苦澀得多,每次倒進去之後,樹葉都能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就差用樹葉擺手拒絕。
偶爾隔十天半個月,溫淮瑜還會給這棵樹倒點酒。
這六年他釀的酒在隕星峰已經把酒窖堆滿了,隻是沒有人來喝。
她不在之後,隕星峰上嗜酒如命的那幾個人好像也都一改往日的習慣,不怎麼喝了。
或許因為酒入愁腸,身邊少了個人,隻能平添寂寥而已。
祁念一最喜歡他釀的酒,以往出遠門都要帶幾壺在身邊。
溫淮瑜會把帶著竹香的酒倒在巨樹赤金色的葉片上,然後便能看見酒液一點點被樹葉吸收,整個樹愜意地舒展開來,看著心情非常好的樣子。
溫淮瑜低笑道:“就沒見過這麼愛喝酒的樹。”
他在樹身用酒壺輕敲幾下:“麻煩有點當一棵樹的自覺。”
藤蔓在他麵前伸展開,風吹著樹葉簌簌響,樹葉在他麵前打起卷,就像祁念一小時候在他麵前鬨事耍賴一樣。
溫淮瑜低聲道:“說來神奇,白澤離開之後,此間天地的靈氣比之以往都要更加充盈,和你同齡的那些年輕一代們如今修為增長飛快,你若再不出來,他們恐怕要趕上你了。”
樹葉渾不在意的擺了擺,像是在說——這有什麼,我是一棵樹也照樣能修煉,不比任何人差。
溫淮瑜但笑不語。
他嚴格控製著給巨樹倒酒的次數,知道這件事後,慕晚、蕭瑤遊和妙音會趁溫淮瑜不在的時候,偷渡些酒和點心進來。
她們還會帶上烤雞燒鵝八寶鴨,用一張布鋪開擺好,琳琅滿目的菜肴能放滿一地,肉香飄出老遠。
她們席地而坐,吃著肉喝著酒,聊起一些近況和逸聞,和以前一樣。
當然,這香噴噴的肉,樹是吃不到的,她隻能伸出藤蔓去舉起酒杯,也算得上碰杯。
繼任鬼穀穀主之後,妙音換下了九轉音闕那身淺紫色的道袍,穿上了鬼穀黑白二色的長袍,烏金的發冠給她添了些威儀,乍一眼看過去,確實已經頗具大能的模樣。
隻要她不說話。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憋太久了,現在能說了,就得把以前沒講夠的話全都補回來。
妙音靠坐在樹邊,手裡舉著雞腿,一個人滔滔不絕,能從漠北魔域兩個皇子爭奪魔尊之位的八卦,講到南境的境外交流學堂最近又鬨出了些什麼笑話。
裡麵有些細節,甚至連自封大陸第一消息販子的蕭瑤遊都沒聽說過。
蕭瑤遊無奈道:“你能開口說話都已經六年了,還沒補回來呢?”
妙音一本正經道:“六年怎麼夠,我可是有二十多年沒能開口說話,真要補,至少也要補二十年吧。”
她們越來越熟悉,妙音在她們心裡的美人光環就越來越淡。
兩人鬥著嘴,這才意識到慕晚很久沒說話。
回頭一看才發現,慕晚將芥子囊中的藥箱打開,正在一瓶又一瓶往樹上倒靈藥。
一切平息後,她回到了曾經的蒼術穀,現在的忘憂穀。
傅崇山當時想把穀主的位子交給她,被她拒絕了。
受滄寰的啟發,她在忘憂穀也設立了首座一職,繼續守護忘憂穀,並且監督著穀主,讓忘憂穀再也不要出現忘憂那樣的悲劇。
慕晚如今醫刀雙修,但醫術也沒落下過。
從過去到現在,她始終因自己是醫者而感到驕傲,她對醫道的追求,她從沒忘記過。
這幾年,除了溫淮瑜,最喜歡給這棵樹灌藥的就是她。
蕭瑤遊歎息道:“這幾年大陸上變化很大,等你出來,一定會大吃一驚。”
她說這話說的其實心裡也沒什麼底。
當年深淵終戰,祁念一沒能從深淵出來,是她們所有人心裡的痛。
雖然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這棵樹還能保有祁念一的靈魂,如今仍在蓬勃生長著,已經是萬幸。
誰也不知道,祁念一究竟什麼時候能重新出現。
又或者,究竟還能不能重新出現。
藤蔓再次伸出,在蕭瑤遊的頭頂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寬慰。
三個人靠在樹上,同時感受到了隱約的脈動順著深厚的土地直到樹乾的脈絡,像是一陣陣有力的心跳聲。
從高空掠過向下看,能看到純淨的冰霜之色盛開在大陸正中,在空中舒展著,四麵八方的靈氣都在此彙聚,生機勃勃。
這幾年,每到春天,祁念一的生辰時,都會有人前探望。
楚斯年每次都會放上三枚洗劍石,就擺在巨樹靠東邊那一麵,幾年下來已經放了十幾枚。
其他人都知道這些洗劍石是他的傑作,會把那塊地方空出來,順便在心裡腹誹楚斯年好生沒情調。
而楚斯年下次再來的時候,就會發現原先他整整齊齊堆放起來的洗劍石被不知道哪些人擺出了花。
有時是幾個字,有時是一些圖案,每次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