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裡如果有人列個實力榜，那毫無疑問有兩個名字會包攬前二，不分上下。
天界晏陵，冥府青玄。
——青玄，正是現在站在晏陵麵前的這位。
青玄生於忘川，自有意識起便是鬼魂之身，不死不滅，喜穿一身蒼青，白發如雪，撐著一把青色油傘，來去黑霧引路，行事乖張。
若要給個詞來形容，那隻有四個字——“邪肆妄為”。
相比來說，四海八荒各路人，是寧願冒犯晏陵也不敢招惹青玄。
前者好歹能讓人死的痛快，後者讓人生不如死。
天界與冥界井水不犯河水，久無來往，細數起來，這兩人大概已有千八百年沒正兒八經地見過麵。
不過晏陵記得謝眠與青玄認識，在數百年前，在前世。
隻是那時候晏陵的無情道正遭受著史無前例的摧折，境界動蕩，他無暇分神，隻依稀記得謝眠似乎是說……
說青玄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晏陵身上如霜似雪的氣息又冷了幾分。
快要飄到他身邊的黑霧頓了頓，遠遠繞過他，繼續蔓延開去，將現實與虛幻分離。
晏陵對黑霧視若無睹，靈力無聲舒展，很快覆蓋整個小鎮，探過每處角落——青玄設的這幻境隻是將他們遮掩在現實之外，並沒有強行阻攔他的靈力。
因此晏陵很輕易便探到了什麼，目光微冷：“你開了秘境。”
這秘境非同尋常，隱約殘留著上古痕跡，一般這種秘境裡會十分凶險，這凶險並不單指妖獸魔物多，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凶險。
縱然是晏陵，不到親身經曆，他也無法想象會遇到什麼。
所以他發現秘境後，第一反應是不讓謝眠碰。
誰知還是防不住，秘境還是被不速來客強行開啟了。
青玄沒有遮掩的意思，大方點頭承認：“對啊。還不止。”
晏陵收回靈力，察覺到小鎮裡沒了謝眠的氣息，冷著臉抬眼，謝眠氣息消失的方向，正是青玄出現的方向。
他不欲多言，當即抬步想繞過青玄去找人。
然而青玄不僅沒躲開，反而一步踏前，那黑霧隨之湧動，凝聚成一堵黑牆，攔在晏陵前麵，他笑吟吟問：“帝君是在找小眠兒——”
話音還未落完，冰霜冷雪撲麵而來，帶著凜然殺意，青玄急退幾步，手腕一轉，青傘將冰刃儘數擋下，鏗鏘有聲。
他一步站穩，笑意卻越發得深，補完了尾音：“……嗎？”
晏陵周身半丈，空氣幾可成冰。
也不知是因為青玄這句問話所潛藏的意思，還是因為那過分熟稔又親密的稱呼。
……這麼凶啊。
青玄眼底滿是意興盎然，還想說什麼，留在秘境入口的靈力略略牽動，他笑意微收，心知時間將至，隻能暫且放下了激怒晏陵的想法，開門見山：“帝君若想找小眠兒，恐怕要快些進秘境了。”
他在一派霜寒冷意中悠然自得，恍若不覺：“我與小眠兒數百年沒見，他渡劫結束了怎麼能不來見一麵。而且我聽說他沒有恢複記憶，還特意將忘川水引進秘境——啊這，帝君不必急著謝我，畢竟小眠兒曾答應過我，等有朝一日不喜歡你了，就會來找我。”
青傘被收起，青玄撣了撣衣袖，語氣散漫又帶著點欠揍的意味：“你知道的，我們忘川河的水啊，能忘記前世，也能望見前世。”
除了忘川水，其實他還打算將三生石也丟進了秘境，不過這效用是如何就不必和晏陵說了。
秘境入口在青玄身後不遠處，青玄為鬼身沒有實體，心念一動即化作輕煙朝秘境而去，轉瞬消失在晏陵眼前，快得讓晏陵沒攔住。
隻剩最後一句話悠悠飄散空中。
“就是不知道……小眠兒還願不願意恢複記憶啊？”
*
秘境裡，謝眠悠悠轉醒。
像是睡了好久，渾身懶怠，又好像有什麼悄悄從腦子裡消失了。
謝眠眼皮子都沒掀，懶洋洋地一個大翻身，結果翻了個空，撲通一聲掉到了床下。
……嗯？
他沒在水裡？
地上鋪著絨毯，謝眠摔得並不疼，不過也醒了神。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眼底還有沒散儘的恍惚。
他剛剛……好像做了好漫長一場夢啊，夢裡亂七八糟的，他認識了許多人，什麼天界帝君瀛洲仙君的，還有兩隻鳥，一隻長尾巴紅彤彤的，一隻短尾巴灰撲撲的。
不過在他醒來後，那夢境就慢慢地淡了，等他翻身坐起，這夢境再無痕跡。
他把這個夢忘掉了。
忘掉了晏陵，忘掉了塵上雪，忘掉了小赤鳥小灰雀。
忘掉了那百年光陰裡的，所所有有。
那其實便是青玄所引忘川水的效用了，隻是似乎出現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微妙意外，當然現在的謝眠絲毫不知。
他並沒把這睜眼即忘的夢境放在心上，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間簡樸但乾淨的陌生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