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筱突然發現,她和魏劫好像來到了陰司的忘川河邊。
而一道亮光伴著五隻鳳凰,重重墜入河中,那五隻鳳凰不斷地哀嚎鳴叫,似乎在呼喚著河底之人,卻久久不曾有人回應。
那好似女子形體的光影模糊成一團,漸漸沉入了河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個身形異常高大的男人身披黑色鬥篷,佇立在河邊,背對小筱他們,對著那河底逐漸昏暗的光影冷漠道:“你久久不肯出來,會錯過輪回,深陷在忘川河底。”
那河底傳來了女人輕聲歎息:“古炎帝君修煉的無情之道,沒想到還會關心彆人的死生……”
小筱聽到這裡,暗吃一驚,沒想到她看到了古炎帝君還在陰司的幻影。
那麼他此時正說話的對象,會不會就是五鳳原來的主人,那個威鳳女神君?
看來這處神廟似乎讓五鳳顯現出它們曾經看過的一些舊事剪影。
魏劫也是揚眉看向自己的前世背影,這種自己看自己的感覺十分玄妙。
就在這時,那古炎帝君又是冷冷道:“若不是看在你昔日戰功卓著的份上,我自不會管你。為了一個恣意妄為的神子,你就如此不想活了?我看你不像神女,倒像是人間怨婦!”
小筱聽得心裡一堵,看來無論曆經幾世,魏劫的這種毒舌功底是代代相傳,沒有半點浪費。
就是不知河底的威鳳神君是不是被戳到了心窩子。
聽了古炎帝君的話,那河底的魂靈卻是微微輕笑了一下:“看來我的錯付,都成了諸神的笑話……其實我甘心領罪,並非情傷,而是贖罪……我對不住那三千魔族,遭受天罰陷入陰司也是應該的……”
說到這時,威鳳的話語低沉帶著一絲痛楚,似乎又回憶起了她親眼看到魔城婦孺遭受屠戮的情境。
古炎帝君身為陰司的主人,早就見慣生死,所以魔城的慘劇也不會叫他動容,隻是冷漠道:“所以你決定永世不出,就此沉淪在這忘川河底?倒是我多事了……”
說完,他便準備轉身離開。可是河裡卻傳來了清靈的一聲:“帝君且留步……我知你雖然為人冷漠,可是品行高潔,與洞淵為人大是不同。我有一事想要拜托於你,不知你可否應下?”
古炎帝君沒有說話,不過他也並沒有轉身,似乎準備聽河底的亡靈說下去。
隻聽威鳳低聲道:“我乃鳳凰之身修行,其實當屬妖仙,原本也該是無情,但修行之時卻因為遊離人間多了些七情六欲,到現在都沒有煉化清淨。跟你和洞淵比,我是落了修行的下乘。雖然修為有限,可我始終覺得三界生靈自是有其生存之道,隻有達到三界平衡,才可相處無憂……身為神也該有掣肘,否則恣意妄為之神,又跟魔族有何區彆?隻是現在魔城覆滅,魔族也幾乎被屠戮殆儘。天界再也沒有掣肘之患,卻讓我十分的擔憂……所以魔城覆滅時,我取了魔城神木,以自己的元神滋養,就算經曆天劫,它亦是未滅。隻是到底受了些損傷,需得忘川河底至陰的淤泥滋養。我不曾轉世,就是為了這一株神木,有了它,魔族便可得到休養,終有一日可以恢複。”
古炎帝君聽了這話,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原來你並非隻是被情愛所困的女子,是我小看你了。隻是你要養魔,做這等乾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就不怕被魔反噬,魂魄不再?”
威鳳苦笑道:“就算貴為天帝,也未必儘知世事的前因後果,我欠下了魔族數千條鮮活的生命,陪回去一條,並不算虧欠。隻是魔族太過好戰,有著弑殺的天性,若是我用元神滋養的這一株神木能煉化它的魔心,讓它有更多的慈悲和善意,那麼被它反噬又何妨?”
就在她說話之時,那河底漸漸生出了一顆嫩芽,那芽漸漸變大,結出花蕾。
古炎帝君蹙眉看著突兀出現在亡靈之河上的花蕾,繼續冷冷道:“既然是你的命,自是你自己做決定。你願意以身飼魔,我也不會阻攔。至於它的生死,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
說完這話,他又是轉身要走。
可是威鳳逐漸衰弱下來的聲音再次喚住了他:“神君,我的意識馬上就要渙散,被這株花吸收殆儘。它生在陰司極寒之地,從未接受陽光雨露,若是受了河底邪靈的影響,便會長歪。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請君閒暇之餘,為這株花念誦佛經,讓它感受慈悲之音?”
古炎帝君似乎覺得這樣的請求十分的荒唐,冷笑了一聲,道:“你都說了,我修習的是無情之道,你覺得我會做給魔花誦經這麼無聊的事情嗎?”
那河底的聲音又是低沉虛弱了許多,微微苦笑道:“我當然知道……隻是總是希望你能……到底是我奢求了……願君此後安好……威鳳就此彆過。”
伴著咕嘟的聲音,那河麵再次恢複了死寂的平靜。
古炎帝君停駐下腳步,轉頭去看,那碩大的花骨朵已經微微綻開,長出了一朵黝黑的蓮。
當古炎帝君轉身離去的時候,隻有那一株黑蓮佇立水中,伴著河底怨靈的哀嚎嗚咽,安靜地臥在河麵。
雖然隻是幻影,可是小筱作為旁觀者,卻覺得好似過了好長的時間。就在她忍耐不住這死寂的安靜,正要開口說話時,那個披著黑鬥篷的高大男人再次出現在了黑邊。
他冰冷地看著那株瘦小羸弱,顏色愈加濃黑的蓮,終於收回了目光,坐在了河邊,翻開了一本經書,低聲誦念了起來。
身為神祇,低沉的聲音雄渾震蕩,那誦經之聲震得河麵蕩起了陣陣漣漪。
而那朵羸弱的小花,似乎終於找尋到了方向,微微又綻開了兩片花瓣,在黝黑花瓣的邊緣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於是接下來的時光,冷漠的帝君似乎日複一日來到河邊誦經。
而那花也是越開越大,每片黑色的花瓣都仿佛灑了金粉一般。
它仿佛通了人性,每當男人盤坐在河邊時,那蓮就會微微搖擺身子,努力撐著花瓣,讓自己開得更嫵媚些。
隻是男人的目光並不會停留在它的身上,隻是按部就班,毫無感情地誦念一遍又一遍的佛經。
可是這樣的日子,終究是被人打破了。似乎有人要闖入陰司,激得忘川河麵掀起了無儘的波浪。
有人高喊:“古炎帝君,你把威鳳交出來吧!她遲遲不肯輪回,是不是你在下絆子!”
接下來的情形,便是古炎帝君驅趕闖入者,並和他戰在一處。
看那人的樣貌,小筱的第一直覺便是,那個笑麵虎是洞淵。
她知道,自己看到了洞淵闖入陰司要人,卻被古炎帝君阻攔的一幕。
兩個人打鬥在一處,卻是古炎帝君明顯更勝一籌。
那洞淵帝君落了下乘,似乎有些掛不住臉了,他突然冷笑:“古炎帝君,你當真是好心機,身在陰司,居然也修行提升的得飛快。不過你莫要忘了,有慧智老祖在天庭為你批命時,曾說過你的無情之道雖然厲害,卻也有破綻缺憾。你此生天敵有一,若有黑鳳再現,修為儘毀,隻能重生為人,經曆重重劫難……”
古炎帝君似乎並不信批命之說,哪怕說這話的是得道的慧智老祖。
“黑鳳?那等邪物萬年未現,需得魔靈衍化。你已經將魔族屠戮殆儘,又去哪裡召喚黑鳳來對付我?”
洞淵也知道黑鳳難尋,不過他想到自己無意中從母親那得來的東西,倒是想要試一試。他掏出從聖母那裡偷拿的召喚邪靈之符,上麵繪有黑鳳圖案,默默誦念,頃刻之間,天地風雲色變,到處的都是濃雲滾動。
小筱作為旁觀者,卻看得分明,隻見陰司忘川河上的那株蓮花終於完全綻放,在那花心裡竟然是一隻小小如蜂鳥一般的生靈,黑色的蓮花迅速枯萎敗掉,而那小蜂鳥越長越大,朝著陰司大門急速飛去。
就在陰司大門處,突然傳來了鳳凰長鳴,有一隻黑鳳從陰司之門振翅而出,發出嘹亮震撼的鳴叫。
洞淵看得心頭一喜,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試便成了。
可是沒想到,那黑鳳並未如他所願,去襲擊古炎帝君,反而衝向了洞淵,朝著他高鳴撲來。
小筱在一旁也看傻了……這怎麼跟神話中的描述不太一樣?這黑鳳凰一開始打的是偏架啊!
而她扭頭再看身後的忘川河麵時,那朵黑蓮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影蹤了。
二神和一鳳重新扭打在一處,很快便決出了勝負。洞淵和古炎都身負重傷,而那黑鳳也被洞淵擊中,痛苦哀叫。
“該死的畜生!”伴著洞淵的憤怒低吼,他抬頭一個□□便要殺了那黑鳳,可惜再次被古炎抵擋。
洞淵不再戀戰,夾裹著萬鈞怒氣而逃。他的神格受損嚴重,若不想辦法修補,隻怕要墜入人間!
而古炎帝君看了一眼黑鳳,一眼便看出它身上有黑蓮花的氣息。
沒想到洞淵召喚邪靈,竟然從那朵還沒有長好的黑蓮裡催生了一隻小黑鳳。
不過也難怪,畢竟這黑蓮是吸收了威鳳的元神生出的魔胎,它既有鳳凰的形體,又有魔的本質,化為黑鳳,再也正常不過了。
這個小黑鳳還沒有長好,若是早早現世,隻怕要被天道毫不留情地清除掉,倒是辜負了威鳳神君的犧牲……想到這,那古炎帝君一揮手,便將黑鳳封印在了他神力幻化出的永恒之境。
而一直徘徊在陰司的五鳳護靈,發出充滿敵意的鳴叫,也一路衝入了即將合攏的永恒之境。
它們的主人成了滋補邪靈的養料,所以它們對這黑鳳也是充滿了無儘的敵意,一路追攆過去,要去啄它的毛。
隻是六隻鳥入了神境,立刻化為了鳥蛋,在神境等待複蘇重新出殼。古炎帝君也沒法操心六隻鳥能不能和平相處了。
他打傷了洞淵,勢必要被天庭降罪,看來慧智老祖批命真的很準,黑鳳再現時,真的是他受難的開始……
他念的那些經,算是喂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