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人從赤鬆澗回來,莫斯年就一直守在雲中閣裡日夜看著九洺,不肯回去。
若問因由,實在是令人揪心,但說歸到底,還是為了靈汐那仙根之事。
靈汐回去明堂的第二日,他便伴九洺一同前往赤鬆子仙翁府上,一來求解那團仙根是否真為花神舊物,亦是想得個確切,靈汐是否真為花神轉世。
二來拜求仙翁指點迷津,畢竟碧霞元君深居玉清之巔,若非召,尋常仙神終其千萬年修行也未必可求拜聖尊,若無非常之法,更不可能求得元君為小妖點化。
結果,那赤鬆子仙翁似是算出九洺所求,故意躲著似的竟提早一日出凡匿世,隻留下小小仙童為九洺和莫斯年二人解惑。
那少年老成的赤鬆仙童本就對天族舊事知之甚少,又哪裡能辨出靈汐與花神之彆。
不過萬幸於老仙翁臨行前確是交代了求拜元君之法,經由仙童之口轉於九洺二人知悉,也算是幫了他們大忙。
可也正是這求拜之法,於莫斯年看來,知道了卻還不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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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天,蒿裡山,靈應宮
經年香火隆盛的靈應宮中空無一人,卻被打掃得分外澄明乾淨。
碧霞元君神像高立於上,九洺二人肅穆虔誠,俯身而拜。靈壇之前,九洺攏袖起身,正欲上前,卻被莫斯年再次攔住。
“想好了?你這可是龍族臻純之髓,隻為靈汐那丫頭,當真值得?”
莫斯年抓著九洺手腕,比九洺還要緊張,眼中的關切與憂心無以遮掩。
實則這些日子,他早不知在九洺耳邊勸諫了多少遍。
原本就連他也不知,一應仙神未得親召,卻欲求見碧霞元君竟還需入尋下廟,並以髓化祭,有幸求得虔醮方可覲見。
起初,莫斯年自是不允,畢竟那化髓之祭必定大傷元氣,以此去博一未知之機,實在太過輕率。更何況九洺雖確是六界戰神,金剛之體,但較之大戰之前亦是舊疾纏身,久不得痊愈,豈能再貿然曆這抽髓之險!
可他哪裡攔得住九洺,由來也便想著,若實在不行,就以自己這一身凡素髓血代而為之,卻被九洺嚴厲阻著,說什麼都不許。
九洺撫著莫斯年緊緊攥在他腕上的手,輕輕挪退,刻意露出些輕鬆模樣,淺笑著安撫他:
“又不是要抽儘滿身髓血,隻需一點罷了。”
“可你們龍族本就生身極慢,百年一寸骨、千年一滴髓。這般獻祭隻要一開,千萬年的修為頃刻間說沒就沒了。”
莫斯年還是舍不得他如此冒險。
九洺卻不再多言,隻以堅毅決然的眼神鄭重地看著他,略略點了下頭。
莫斯年看著九洺麵上,知道事已至此,確是再無回還,他隻得壓下心底千千萬萬的憂心,極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地將手從九洺腕上滑落,眼睜睜看著九洺轉過身,正對靈壇以及高聳著的元君神像。
九洺在元君像前雙手合十,默默祝禱片刻,便長袖一揮,起陣施法……
***
玉清天,明堂東旭學宮,西廂彆院
“啪!”
安歌玉指輕撚凝眉依然壓不住心煩,縱使滿案軸卷橫陳,奈何耳邊全被如嘶聲抽泣般的笛聲纏著,硬是連一個字都讀不進。
忍無可忍之際,氣得她一把將手中書卷拍在案上,強抑著怒火吩咐身旁伺候茶點的璞玉:
“去,把那丫頭的破笛子給我收了!”
“殿下,靈汐視那竹笛如珍似寶,旁人連碰一下都不成,小的哪裡收得了。”
璞玉一早便覺出那笛聲慘淡必定惹狐帝氣惱,但以他這般精明,又怎會無端攪入她們二人之間坐蠟。
“她到底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由來什麼稀罕物件沒見過,何至如此珍視一支破笛子?”
外間長抽冷調聽得人心驚膽戰的聲響一刻未歇,安歌當真想直施一法,斷了那破笛子便是。
但乍聞璞玉所言,又對這笛子的來由更感興趣,那就再忍一會兒罷。
“您不知?聽說是青陽閣新來的仙師送的。”
璞玉在玄堂都聽聞了這事兒,沒想到安歌竟然不知。
不過實話實說,他能知道此事,也確非靈汐自己四處宣揚,而是這笛子委實金貴,一出現就成了整個明堂的焦點,任誰見著靈汐整日抱著這麼件稀罕寶貝不新奇眼熱,即便是擦身而過都想要多看幾眼呢。
畢竟六界早已不生枝木,所謂物以稀為貴,如今能得著這麼一把通體純竹的古笛,可當真算得上是稀世珍品了,自然比什麼玉石珠翠都更惹眼。
“新來的仙師?”
安歌這才想起來自己這陣子趁藏老仙師不在,索性整日都泡在文津閣裡翻閱古籍,查閱天宮重生水草之事,都忘了閣裡已經來了位代授仙師。
“嗯,據說那位仙師風姿俊逸,有六界第一俊仙的美譽,更頗擅音律,入堂第一日就發現了靈汐有樂識異稟,二話不說就把這寶貝給了她,直把整個青陽的院生都羨慕壞了。”
璞玉的語氣中也略帶幾分豔羨。
“就她這粗野小妖,還樂識異稟?”
安歌簡直不敢相信,想來雖妖界不似天宮這般喜弄音韻,但她畢竟是自幼六藝熏染,琴棋書畫皆有專修,即便如此,亦不敢妄言擅律。
反觀靈汐這小妖,一看就是個宮商不通的白丁,那仙師怎就看出她樂識異稟了,豈非胡言。
璞玉聽出狐帝之意,又逢外間笛聲磕絆難繼,心下也難免幾分疑惑,默默低頭忍俊不語。
“再者,他們天族之人真是甚愛這些個虛名,不是什麼六界第一戰神,就是六界第一俊仙,好像這六界就隻他們天宮這巴掌大的地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