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幫助”票過半數的同時,沈年也完成了最後的收尾。
那群收保護費的幫派終於忍不住,跑的跑逃的逃,幾大幫派一夜之間全麵崩潰,成功讓這座城市徹底成了讓壞人聞風喪膽的地方。
在離開前,沈年還去了趟雇主家。
那對父子還在賣酸角汁,沒有回來,家中依舊隻有那對老夫婦,他們看到沈年,眼睛一亮,連忙招呼。
沈年婉拒了老夫婦吃飯的邀約,他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稍稍將帽簷壓過眉眼。
他沒有呦呦的天賦,還是沒學會阿拉伯語。
但是他這幾天特意找呦呦學了一句話,每天都要在心底默念無數遍。
“我要走了。”
彆彆扭扭的阿拉伯語響起,不太標準。
“這段時間感謝你們,爺爺、奶奶。”
沈年說完,不等老夫婦反應過來,猛地鞠了一躬,扭頭就跑。
老夫婦連忙急促地呼喊,甚至追了出來,卻隻看到沈年落荒而逃的背影。
兩位老人隻能互相攙扶著,對著沈年的背影,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到這一幕突然好感動啊。】
【這對老夫婦其實心裡也清楚吧?是沈年幫助了他們。】
【其實他們也幫了年哥啦,這段時間一直很照顧年哥,還時不時做一些當地的小吃醃菜讓年哥帶回去吃……真好,我覺得這組是最符合“幫助”這個主題的。】
……
沈年跑出老人的視野範圍內,摘下鴨舌帽,靠在牆上,露出有些泛紅的眼眶。
他緩了好半天,才重新戴上鴨舌帽,消失在了巷尾。
多年以後,這座傳言中受鬼庇佑的城市,發展成了這個國度最安全的城市。
這裡沒有保護費,沒有幫派,也沒有黨//爭。
隻有存在了上百年的冰淇淋店,和走街串巷賣酸角汁的人。
他們唱著一首旋律奇特的歌,手舞足蹈地向客人推銷自己的酸角汁。
會有好奇的客人,“這是什麼歌?還挺好聽的。”
父子相視一笑,背上的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是我們當地招鬼的歌曲。”
在客人驚慌失措的時候,他們又會笑著解釋道:“不用害怕,我們這座城市正是因為有鬼的庇佑,才能這麼發達的。”
“如果可以,我們很想鬼大人再回來一次。”
“如果您實在害怕,”父子倆無奈地補充道:“或許您更喜歡這首歌的另外一個名字。是那位總是坐在巷尾唱歌的老人告訴我們的。”
“鬼大人將它稱為——”
“《聽眾》。”
*
沈呦呦和沈年是下午走的。
他們搭上了這座城市唯一一列高鐵,順著西邊一路出發,錯過了落日餘暉與晚霞,前往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哈爾本。
這是朱克推薦他們去的城市,剛好位於這趟高鐵的最後一站。
這趟高鐵更像是火車,非常擁擠,各種膚色的人都有,熱鬨得活像個菜市場。
唯一的好處是,身高不足一米一的小孩子可以不用買票。自然也沒有座位。
沈呦呦又一次慘遭身高羞辱,她氣鼓鼓地坐在沈年腿上,惡狠狠地發誓:“等回去我一定狠狠地喝牛奶,長得比爸爸還高。”
“到時候就是爸爸你坐在我的腿上了!”
沈年:“……”
他並不想去探討自己坐女兒腿上這一行為的可行性,顧左右而言他,“你最後送了那小姑娘什麼?”
他雖然一直沒時間跟著呦呦去貧民窟,但也大致知道她在那經曆了什麼,隻有最後這個禮物,她連朱克都沒有告訴。
“這是個秘密,”沈呦呦搖頭晃腦,狡黠地眨了眨眼。
“但我敢保證,姐姐一定會很喜歡我的禮物。”
沈年還想問,卻被呦呦反將一軍,“爸爸呢?昨天為什麼偷偷哭了?”
沈年表情一僵,下意識否認,“我哪有哭。”
“爸爸,”沈呦呦表情嫌棄,憂心忡忡,“幸好你不是演員。”
否則以他這個垃圾演技,肯定早就連飯都吃不起了。
沈年:“……”
他狀似用力,實則輕輕地賞了沈呦呦一個彈腦門,惱羞成怒,“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小孩的事大人也要少管。”
沈呦呦舉一反三,振振有詞。
她說完就意識到氣氛不對,眼看著爸爸又要惱羞成怒,沈呦呦連忙捂住額頭,將眼睛閉得緊緊的,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
“現在小朋友要睡覺啦,爸爸午安!”
沈年好笑地看著用所有表情說著拒絕的沈呦呦,原本要彈腦門的手轉而輕輕地拂過呦呦的腦袋,嘴上卻不見絲毫溫柔,“睡你的吧。人小鬼大。”
今天上午一直忙著收拾東西,中午又忙著趕車,生活習慣良好的沈呦呦確實困了。
她噘著嘴輕輕嘟囔了幾句,沈年將頭湊到她嘴邊,才總算聽清楚。
“……爸爸才是鬼。”
他一愣,隨即無奈地扶額,啞然一笑。
心中淡淡的悵然一瞬間似乎消失了,沈年抱著沈呦呦,就像抱住了自己的錨。
他將下巴輕輕搭在沈呦呦的肩膀上,以一種略難受的蜷縮姿勢,輕輕地笑了。
【嗚嗚嗚最喜歡看呦呦和爸爸在一起了!】
【我突然想起年哥是不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啊?所以才對老夫婦這麼好。】
【怪不得,我總覺得年哥一遇到這種老年夫妻就特彆抵抗不住,很容易就陷入情緒中。】
【不行了,我又想起年哥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了,就算是互相不愛了,但年哥好歹也是他們的孩子啊?】
【有些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有些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年哥是後者,他希望呦呦成為前者。】
【我倒覺得,年哥和呦呦是雙向治愈,呦呦治愈年哥的童年,年哥送呦呦一個最美好的童年。】
【他不一定是最完美的爸爸,但他確實在努力做一個最好的爸爸。很明顯,他成功了。】
*
奴雅在房間內枯坐了一整天。
直到太陽再次升起,刺目的陽光照過眼皮,留下一層薄薄的陰翳,她才緩緩地抬起頭來,手輕輕滑過照片。
那是一張熠熠生輝的照片。
少女站在高高的垃圾山上,將手高高舉起。
烏鴉從她指尖掠過,淩厲的翅膀帶來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她站在那,唱著歌,眼睛比火還亮。
她的身前,是一張張笑臉。
她的身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那是貧民窟從未有過的星空,也是奴雅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的星空。
常年的汙染讓這裡的天空始終灰蒙蒙的一層,就像這裡的居民一樣,無論眼睛裡,還是天空上,始終見不到一點星光。
但在這張照片上,無論是居民的眼睛裡,還是天空上,都是星星。
奴雅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在唱歌時,竟然這麼漂亮。
她的手指輕輕掠過照片,旁邊放著一封信,信的筆觸非常稚嫩,但奴雅不認識。
而在信的旁邊,是一個古怪的長方體,表麵像是有著一層玻璃。
奴雅忽然將信和古怪的長方體一齊拿起來,猛地往外跑。
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的弟弟錯愕:“姐,你去哪?”
奴雅頭也不回,“我去追星星!”
奴津望著陽光明媚的窗戶,心中一咯噔。
完了,我姐徹底瘋了。
然而在這個念頭浮起的前一秒,奴津的身體就代替他做出了選擇,他飛快地爬了起來,“姐,帶我一個!”
他估計也瘋了。
奴津想。
這世界上,除了瘋子,哪還有人會在大白天地追逐星星呢?
但隨便吧。
如果當個正常人,就注定要受儘欺壓,那還不如當個瘋子,鬨他個天翻地覆。
或許到最後,他們還真的能見到星星呢?
那一天奴雅和奴津瘋了一樣地沿著那條破舊的鐵路跑了一天,直到天幕漸漸變暗,才在鐵路的儘頭停了下來。
兩姐弟背靠背,仰頭望向天空,卻失望地發現,哪怕在這個最安靜的角落,也沒有半顆星星。
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就像他們看不到儘頭的人生。
而在鐵路的儘頭,隻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你說,”奴雅突然發問,“山洞的那頭,會不會就藏著一片星空?”
奴津累得要死,聞言翻了個白眼,“姐,你醒醒吧,鐵路那邊是懸崖。”
奴雅追問:“你怎麼知道的?你去看過嗎?”
奴津支支吾吾,“我沒去過……但是大家都這麼說的啊?”
奴雅這回沒再接話,她撐著鐵路站起身,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平板和信,慢慢地朝著山洞裡走去。
奴津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害怕,“姐,彆去了,那裡麵怪可怕的,說不定藏著鬼呢?”
奴雅沒有理他,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怕鬼的話,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奴津愣在原地,他眼看著姐姐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山洞裡,忽然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奴雅沒想到他會跟上來,一怔:“你不是怕鬼嗎?”
“我連糞溝都不怕,”奴津粗聲粗氣,“怕什麼鬼?”
“再說了,你可是我姐。”
奴雅忽然頓住腳步,看著自己的弟弟,像是在看一個全新的人。
奴津摸不著頭腦地也跟著停下腳步,“怎麼了?你不去了?”
“不,要去的,”奴雅伸出手,主動牽住弟弟,在黑暗中,悄悄地翹起嘴角,“我要去找星星。”
如果朱克在這裡,肯定會驚訝地發現,奴雅此刻的眼神,跟他的女友,簡直是一模一樣,甚至更勝一籌。
原來貧民窟裡的火苗從未斷過,反而隨著一代又一代,越燒越旺。
最後……
每次采訪到這裡,來采訪的年輕人都會好奇道:“所以您最後找到星星了嗎?”
奴雅,這位帶領X國擺脫貧困與階級的鐵血軍人,X國曆史上第一位的女性總理兼外交部部長,堅決促進跟華國戰略夥伴合作計劃的和平主義者,每到這時,總是會笑而不語。
他們找到星星了嗎?
找到了,也沒找到。
在那個漆黑的山洞後,確實是一個無法跨越的懸崖。
然而在失望之前,她不小心誤觸了平板的開機鍵。
一陣阿拉伯語的稚□□聲響起,奴雅驚慌失措之時,忽然發現這聲音出自手中的平板。
“‘全能平板’竭誠為您服務,本平板加載了各國最新的免費教育資源,還有多種變換形式,可變換成洗衣機、遊戲機等。”
“願您的未來,是一片星辰大海。”
哪怕這道女聲竭力掩蓋聲音中的稚嫩,故意學得非常官方,甚至去掉了平常那些軟乎乎的尾音。
但奴雅還是第一時間認出。
這個聲音,來自沈呦呦。
他們沒有找到星星。
但這次,他們找到了星辰大海。
*
雜草叢生的田野,看不清原樣的廢墟,和表麵黑漆漆的高樓。
明明建築和道路都修得乾淨整齊,卻荒無人煙。
這就是他們新的目的地——哈爾本。
這是一座還未從戰爭中回過神來的城市。
事實上,在沈年他們抵達的一年前,這座城市還險些被轟炸。
他們的新任務是“真實”。
這兩個字遠比之前的紙條還讓人摸不著頭腦,朱克在聽說後,第一時間就推薦他們來到這座城市。
然而此刻的沈年在看到這座城市後,卻先是深深地皺了皺眉。
“先找個酒店住下來吧。”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們的身份證件總算下來了。
沈呦呦乖乖地點了點頭,拖著粉嫩嫩的行李箱,跟在爸爸身後。
在這種城市裡行走,總有種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感覺。
行李箱滾動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城市間,沈年本想叫出租,然而走了半天,卻連一輛正在行駛的車都找不到。
反倒是停在路邊的車有很多,有些直接撞進了牆裡,有些車鑰匙還插//著,有些車窗上甚至有血跡。
唯一相同的是,這些車裡都沒有人。
【這裡好像一座死城啊。】
【跟死城也差不多了吧,能走的人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願離鄉的老人。】
【之前貧民窟那邊好歹有人煙,到了這裡,才深刻地意識到戰爭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其實差不多,你看貧民窟裡的很多人,當時就是從這裡逃難過去的……戰爭啊……】
……
沈年帶著沈呦呦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總算在街道旁,找到了一間亮著招牌的小旅館。
他輕輕推開了門,悅耳的風鈴聲響起,前台坐著一位中年男人,他頭也不抬,“請進,登記。”
這種服務態度,如果放在華國,肯定會被噴死,但在這個地方,卻莫名的給人一種親切感。
沈年走上前,拿起登記本,正準備登記,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外國人?”中年男人蹙眉,上下打量了眼沈年,又低下頭去,“我們這裡不接待外國人,您請便。”
沈年聽不懂阿拉伯語,但他看得懂動作,見狀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小翻譯官沈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