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2 / 2)

隨天君來到宮外的眾仙,站在階間,被清聖之?氣包裹的那刻,摸了把冷汗,如?獲重生的鬆口氣。

“神帝、神帝庇佑!”

天君與老域主對視一眼,天君獨自上前,對緊閉的宮門行禮道:“天界蒙難,我等不得已來此叨擾,望神帝莫怪。”

話落,天君立在大門前半晌,見宮門雖然沒有打開的意思,但好在也沒有驅逐他們?,微鬆了口氣,行了一禮退去。

至少暫時有個棲息之?地。

“天君,不好了!”朱雀現身,將一麵棱鏡獻上。

天君接過棱鏡,隨仙臣一齊望去,眾人視線落在鏡麵的刹那,臉色一變。皆露出驚駭的表情。

是靈魔界

那片世間最廣袤無際的魔土,此刻竟整片拔地而起,合為一體?的九域魔鼎懸在空中。

整個靈魔界天翻地覆,陰陽顛倒,在無與倫比的恐怖力量下,界麵直接翻轉了過來,露出埋藏在萬丈地底之?下,傳說中一夜消失,隻存在於上古傳說中的輝煌魔界。

九十九座鱗次櫛比的魔殿,騰空而起,底下隨之?上升的黑隕石,星羅棋布,形成天然的陣法,在刺目的玄光中直衝雲霄。

“哢嚓!”

棱鏡發出一聲碎響。

天界蒼穹翻湧的黑霧,好似被刀刃劈成兩半,在結界破碎聲中,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而轉眼,遙不可?及的天壑另端,隱隱浮現出九十九座莊嚴的宮殿輪廓,高聳雲端,從九重天之?顛,與神殿遙遙相望,甚至居高臨下地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

天君臉色一白,望著似曾相識的巍峨魔殿,手掌失力,棱鏡落在地上。

“啪”的一聲脆響。

那個叫顧赦的魔族,聚齊九鼎,以一人之?力,帶領整個靈魔界飛升成上界。

世間再也沒有靈魔界了,隻有傳說中,與神界媲美?的魔界。

還是沒能阻止成功魔族回來了。

“天君,”老域主一聲低喝,“眾仙都?看著呢。”

天君回過神,意識到在眾仙麵前失了態,握拳斂去懼意。

他拾起棱鏡,看向鏡內驅使著九州鼎,受底下萬魔朝拜的身影,一襲繁複玄袍,身形高大修長。

似是發現窺視,那人回頭,露出一張俊挺淡漠的臉龐。

他狹長眼眸,透著深不見底的黑,漫不經心?睨來的一眼,壓迫感足以讓人隔著鏡麵都?感到窒息。

“哢嚓”一聲,棱鏡徹底四分五裂。

天君與老域主麵麵相覷,看到彼此眼底浮出的恐懼。

他們?方才,竟從這年輕的魔族身上,看到幾分魔神周迦南的影子,隻不過,周迦南當?年,都?比顧赦眼神更柔和些。

毛骨悚然。

“天君,眼下如?何是好。”

“人皇當?年預言過,滅世浩劫要來了!”

目睹一切的眾仙慌了神,議論紛紛,天君勉強穩住神色,將破碎的棱鏡換給朱雀,看向青龍:“慕天昭還在下界,”

青龍頷首,天君道:“讓他速歸!”

他聲音急迫,有些失態。

“天君彆?急,還沒絕望的時候,”一個仙官上前寬慰,目光看向神殿。

“神帝還在,”

“是啊是啊,當?年恐怖如?魔神,都?不是神帝對手,最後還不是葬身太微之?境,在神魔大戰輸的一無所有!”

眾仙紛紛附和,言辭間透著無上崇敬。

天君難看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緩解,抬頭望了眼殿門。

這些仙族後輩,太不了解帝休了,若真如?他們?想象中那麼美?好,神殿大門不會緊閉了。

那位九天之?主可?是真正的神,還是世間最淡漠無情的神。

誰的生死?都?不會放在眼底,就是他們?仙族在他眼皮底下滅了族,對方神色也不會半點波瀾,何況

想到什麼,天君臉一陣青一陣白,眸光閃爍不定,帶著幾分心?虛與後怕。

霓羅已經被處死?了,不知他裝作?不知情,來不來得及。

*

察覺到空中肆虐的魔氣,悠悠放下燈,伸出玉白的雙手觸碰。

魔氣如?萬千利刃,刮的她?每寸皮膚都?發疼。

從裡麵察覺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悠悠沒舍得收回去,在如?黑霧翻湧的魔氣中,將手掌完全伸展開。

“怎麼傻站著,”一個路過的仙娥,好心?提醒道。

“快走,大家都?去神殿避難了!”

悠悠睫毛微垂:“謝謝,我不去。”

仙娥還有再說,被身旁人一拉:“彆?管她?了,趕緊走吧!這裡馬上要塌了!”

悠悠看向倆人來時的路,宮殿已儘數倒塌,在黑霧吞噬下化成廢墟,到處是昏暗動?蕩的光景。

想到蕭町還在,她?揉了揉眼往院落方向走,剛走了兩步,斜上方發出“砰咚”巨響。

悠悠站不穩,踉蹌著朝地麵跌去,傾斜的宮殿倒來——

她?沒有摔在地上,砸向她?的巨石也沒有落下。

一隻手握住悠悠手臂,將她?扶穩了。

這片動?蕩的天地同時平靜了下來,空中肆虐的魔氣被一掃而儘,轟隆聲戛然而止。

一片陰影覆在悠悠眼前。

她?神色微頓,視線劃過握住手臂的長指,看到繡有金葉紋的寬袖輕垂,無風自動?,泛起淡淡光暈。

意識到是誰,悠悠長睫微垂,站穩身體?麵無表情的道了聲謝。

本打算去神殿的蕭町,中途遇到兩位仙娥,得知悠悠蹤跡急忙趕去。

還沒靠近,他便察覺一股強大到無與倫比的力量充斥在前方,隔絕了狂戾的魔氣。

前方天地,在動?亂的仙域中平穩到格格不入。

蕭町站在高處,透過煙硝一眼看到了悠悠,正要趕去,落在她?身前那人的目光一頓。

對方身形高大頎長,穿著銀白長袍,衣擺袖口繡有金葉紋。

蕭町視線落在那人臉龐,沒等看清,一陣頭暈目眩,似有神威乍現,震的他腿腳一軟險些跪伏在地。

蕭町心?頭一驚,退了步不敢再直視對方真容,離其很近的悠悠,卻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驚魂不定的視線在那人身上徘徊,蕭町表情逐漸古怪。

那身形輪廓似曾相識,竟有幾分像

路宗主。

遠處聲音隱隱傳來。

“還在怨我,”

“不敢。”

悠悠神情冷淡疏離,帝休盯了她?許久,深眸一垂,不置可?否道:“我隻能解釋一件事,你叫我爹爹,是沒錯的。”

悠悠似有若無的勾唇,九天神帝,她?可?高攀不起。

悠悠不想與其爭辯什麼,得知真相後,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以為的爹爹,就隻是神帝在下界的一縷化身,而最令她?難以接受的,對方和那些仙人沒什麼兩樣,布局那麼久,就是為了利用她?對付顧赦,激發顧赦體?內的魔性。

當?年在山洞裡出現,給她?蒼生棋的神秘人,就是神帝。

顧赦受黑煞影響,會變得比常人暴戾,但他一直在竭力壓製,與蒼生棋內的魔神對抗,直到改變一切的契機出現——

她?親眼目睹他殺了她?爹爹。

她?為了來天界給爹爹報仇,不惜丟下他,傷害他

悠悠不明白帝休為何如?此,為何同黑煞裡的魔神一樣,把顧赦往死?裡逼,都?想讓他成為滅世大魔頭。

事到如?今,他們?快如?願了。

她?是劊子手,是幫凶。

悠悠沒有後悔當?年的選擇,爹爹就是爹爹,她?不會放過傷害爹爹的人,可?她?永遠不會將麵前這人,當?作?凡間的爹爹。

*

蒼舒孑後悔到極致。

他當?年不知道,帝休是悠悠在修仙界的爹爹路天沉,對著悠悠劈裡啪啦說了一堆猜測之?言。

什麼帝休和周迦南目的一樣,都?為了開啟滅世大劫,好複活人皇桑英。

什麼兩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不然以他的力量,為何不直接毀掉周迦南在黑煞中的元神,為何不直接毀掉魔界大門,為何不

等他說完猜測,看到悠悠煞白的臉,才意識到不對。

回過頭發現真相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試著找補,卻無濟於事。

帝休找上他的時候,蒼舒孑以為自己要完蛋了,誰知對方看穿一切似的,對著他腦海裡的身影,道了聲:“原來是你,阿離。”

蒼舒孑意識到腦海那聲音不是周迦南。

後來阿離被抓走了,竟是個四不像的魔獸,蒼舒也被帶走了,在神殿修行。

他時刻惦記著在外的悠悠,可?他尚未完成修行。

人皇有封神之?能。

而悠悠也會需要這股力量,於是他老老實實在神殿修行了這麼多年。

偶爾拿出窺天鏡看,未曾間悠悠笑過,她?時常一人待在院裡,渾身沒有半點過往朝氣,死?氣沉沉的。

蒼舒歎口氣。

*

動?蕩過了三日方才平息,慕天昭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群受傷的仙將。

他們?在回上界的途中受到伏擊。

蕭町出門,碰巧得知消息,立即趕去南天門。

慕天昭沒有受傷,穿著鴉青長袍走在前麵,玉冠束發,與七年前差不多,麵色溫潤沉穩,眉眼清雋,隻是眼神變深了很多。

蕭町急切詢問修仙界情形,快步上前,可?還沒靠近,便被推到後方。

一群仙人將慕天昭圍了起來,一口一個神君,一麵驅寒問暖一麵問起下界局勢。

蕭町擠不進去,心?急如?焚地罵了聲,正打算禦劍踏過這些人腦袋算了,慕天昭隔著人縫看到他,推開那些人過來了。

“修仙界,”蕭町剛起了個頭。

“暫時安然,等會與你細說,”慕天昭看他左右,眼神微變,“師妹呢。”

魔界重現於世,六界全亂了套,他在下界維持安穩,耽擱了些時日。

蕭町:“在院子裡,她?沒事。”

慕天昭神色微鬆,雖然知道蕭町在,會保護悠悠,何況還有神帝在,即便天界塌了,她?也不會有什麼事,可?看不到人,他心?裡始終不安。

“走吧,回去說。”

天界宮牆傾倒萬千,沒幾個宮殿幸免於難。

悠悠居住的小院落奇跡般的存活下來,一磚一瓦都?未掉落,僅是亭邊楓樹掉了不少葉子,灑了一地嫣紅。

鮮有人來,這片天地一直很幽靜。

慕天昭站在院外,正要推開大門,就聽到裡麵一陣熙熙攘攘。

“紅蘿卜蹲~”

“白蘿卜蹲~”

“花蘿卜蹲~”

猜到裡麵是何情形,慕天昭淺眸露出點笑,立在門外聽了會,才推開。

楓樹下,悠悠坐在一堆落葉上,身前三個圓頭圓腦的小泥人圍成一圈,嘿咻嘿咻地蹲來蹲去。

聽到大門處的動?靜,以為是蕭町,悠悠還在操控著小泥人,扭頭發現師兄,歡快叫嚷的泥人們?一頓。

當?年她?被神器反噬,是師兄用一半神格救了她?。

她?雖死?裡逃生,可?本就脆弱的神魂,雪上加霜,連帶神識薄弱,這些年,她?時刻感覺疲倦,一天大多時候都?在睡覺中渡過,有時要睡十個時辰,清醒的時候很少,和當?年一樣。

操縱靈物極其耗費神識,故而,慕天昭很少讓她?碰這些。

但有時實在無聊,她?便趁對方不在,將偷藏起來的泥人弄到院子裡,自娛自樂。

此刻被逮了個正著,擔心?最後三個小泥人被沒收了,悠悠抿唇把它們?往後方撥了撥,抓了把葉子埋起來。

慕天昭配合的當?沒看到,過去將悠悠拉起來,撚走她?發間一片葉子,隨後將滿滿一袋糖炒栗子放在她?手中。

悠悠掌心?一暖,栗子還是熱的。

慕天昭每次下界都?會給她?帶東西回來,什麼都?帶,街邊糖葫蘆糕點話本畫冊的小東西、清筠宗的竹葉、山間的野果子有次還捎了一捧雪。

這次輪到板栗了:“謝謝師兄。”

慕天昭淺淺一笑,摸了摸她?發頂。

剛吃了兩粒香甜的栗子,苦藥就準時準點的來了,悠悠眉頭皺起,視死?如?歸地捧起藥碗。

慕天昭看她?一幅咬碎牙硬喝的模樣:“我不在的時候,藥都?倒了。”

悠悠一磕絆:“怎,怎麼可?能,我都?老老實實喝了。”

慕天昭抿唇不言,悠悠對上那雙清淺眸子,默了兩秒,皺起臉道:“晚上的會喝,”

這是滋養神魂的仙藥,每次喝了她?神魂的不適都?會緩和很多,但早中晚各一碗,喝了七年,她?真要喝吐了。

“真不想喝了。”悠悠小聲,埋頭嘴唇碰上碗邊,剛張張嘴,手裡的碗藥被端走了。

“不想喝就不喝吧。”

悠悠難以置信,一雙眼眸睜大了,反複打量著麵前的人。

慕天昭望著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眸。

女孩眼睛,不再似曾經的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即便是在白日,眼眸也像蒙了層灰霧,瞧著暗淡無光。

慕天昭放下散出酸澀到刺鼻味道的藥碗,低聲道:“對不起。”

六年前,悠悠遭人設計受了傷。

當?時他在下界,上界雖有人及時趕到救下她?,但悠悠的眼睛還是受了影響,自此強光之?下,眼睛會如?受到針紮般疼,視線一片白芒,什麼都?看不到。

若是光線稍暗,視線則一片黑暗,黃昏於她?而言,其實已是黑夜了。

“是我沒照顧好你,”如?果他當?時再強一些

悠悠一愣,搖搖頭:“師兄已經做的很好了,要不是師兄,我七年前就死?了,何況論起來,也是我拖累了師兄,”

若不是因為她?,慕天昭不必受人轄製,困於仙族之?中。

楓葉在枝頭搖曳,悠悠凝眉片刻,端來藥碗咕嚕咕嚕的喝了,喝完吐了吐被澀到的舌頭,朝對座著的慕天昭眉眼彎了下,朗聲道:“師兄放心?,我不會有事。”

輕快的聲音傳入耳中,慕天昭放在石桌上的手收緊,纖長的睫毛輕顫了顫。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開心?。

七年裡,被迫困在這一隅之?地,身邊都?是不善的仙人,曾經唯一能隨時伴她?左右的白澤,在她?得知神帝是誰後,也被她?趕走。

她?身邊就隻剩他了。

那段時間,悠悠其實連他也不理的。

披著烏發,抱膝一言不發的坐在床角,受傷的眼眸不知在看何處,空洞無神,除了睫毛偶爾動?一下,就像木頭人一樣,從早到晚不吃不喝。

就這麼持續了半月,一天清晨,她?終於扭頭看向他:“師兄如?果是報答爹爹當?年恩情,已經足夠了,報答的對象也不該是我,該是神殿裡的那位。”

“你誤會了,不是因為師父。”

“那是因為什麼?”

慕天昭沒說話,抬手摸了摸她?發頂。

慕天昭沒能在院裡待多久,天君派人找他前去議事。

人很多,還有悠悠熟悉的麵孔,少司命虛影。

天界古時的神靈分了兩派,一派是效力於仙族,另派致力開創新局麵,少司便是後者。

他認定慕天昭是能整改六界秩序的人,所以隻聽命他,也隻為他籌劃。

天界臨時議事處。

慕天昭到的時候,裡麵一陣喧嘩吵鬨。

“怕什麼,又不是巔峰時期的魔族,大不了一戰,結局未可?知!”

“說得輕巧!你可?知那魔帝將埋於亡靈海域的遠古魔軀體?都?挖出來了,做成傀儡,那可?都?是與神族媲美?的魔將,所向披靡!”

“既不是魔傀對手,把操縱魔傀的人殺了便是,他再厲害,終究隻是個二十來歲的魔裔,我們?可?是修為數萬年的仙族,難道對付不了他!”

“你且試試,估計還沒近身就被魔傀大卸八塊了!”

慕天昭踱步進去,聽到一人道:“不如?求和吧,井水不犯河水。”

“絕無可?能!”一直未發話的天君眼神一厲,沉聲道,“魔帝野心?勃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直指天界,必須早做打算,諸卿可?有辦法引他出來,在淺水灘上的蛟龍,總在海裡的好對付。”

他想用當?年對付魔尊酆昱的辦法,對付顧赦。

“難,”老域主皺眉道,“我想他不傻,萬金之?軀怎會離開魔界,給我等機會。”

“是啊,恐怕就算舍神器當?誘餌,他也不會冒這趟險。”

沉悶的氣氛在空中彌漫,眾人垂頭喪氣。

想起在下界對顧赦的了解,少司命眯起眼,露出勝卷在握的表情:“我倒知道一個法子,他一定會來,不僅如?此,這還是他的命脈。”

天君臉色一變:“什麼?”

發現隻有他知道顧赦動?過情,曾經不惜一切也要喜歡守護的人就在天界,少司命得意洋洋,正要說話,一道淺眸落在他身上。

慕天昭麵無表情盯著他,眼底蘊著陰沉的警告。

少司命背後一涼,在天君等人的注視下,吞吞吐吐半天道:“我開玩笑的,他可?是能逼死?生母,屠遍下界仙門也不眨眼的魔帝,暴戾冷酷,嗜殺成性,哪有什麼命脈,也就天性邪惡的魔族才會奉這樣的人為王。”

天君皺眉,懷疑道:“少司,你是能窺到天機的人,如?今仙族有難,若有解困之?法,希望你知無不言。”

少司命拱手道:“天君明鑒,解困之?法我早已告知,至今猶豫的是天君。”

天君神色微變,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少司,又看了看慕天昭。

不僅少司,仙族眾星官也早已言明,仙族有場劫難,甚至不止仙族,六界都?有浩劫。

正如?上古人皇留下的預言一樣。

如?今一個橫空出世的魔族後裔,短短七年一統分裂數十萬年的魔土,聚九鼎讓魔界重臨人世,簡直勢不可?擋。

魔族上一個讓世間有如?此壓迫感的,還是給仙族帶來無數夢魘的魔神,周迦南。

顧赦,一定留不得。

但如?今,連他派去的域主都?敗於其手,唯一能與其過上幾招的,隻有慕天昭。

天君希望慕天昭能與霓裳成婚,最好能留下子嗣,如?此能將慕天昭與仙族牢牢綁在一起。

但七年來,無論他如?何施壓都?未能如?願。

天君自認不會看錯,慕天昭並非將男女之?情看得極重的人,娶了霓裳,他們?仙族必助他成神。

如?今,六界也亟需有人站出來對抗顧赦。

以慕天昭的理智和深明大義,應該明白這是再合算的買賣不過了,他不該拒絕。

可?出乎意料的,慕天昭不肯鬆口。

憶起一事,待所有人離開後,天君留下慕天昭,失笑道:“路姑娘受傷的事,你還在誤會霓裳。”

慕天昭勾唇,笑意不達眼底:“天君多慮了。”

*

任務完成,蕭町惦記劍宗,連夜回到了下界,悠悠在南天門送完人,獨自回去。

天界蒼穹灰暗,盤旋的黑霧仍未散開。

到處是破敗之?景,悠悠拎著燈,穿梭在坍塌的宮殿中,一群巡邏的天將遠遠注意到,手持兵戟閃身而至。

“什麼人!”

長戟直指額頭,帶著肅殺的氣息,悠悠麵色微白。

沒等她?反應過來,仙將身穿的銀鎧折射出的光落在雙目,悠悠雙眼一疼,倒退了步,視線白茫茫一片。

“好像是幕院的那位。”其中一人認出她?。

知道是誤會,為首仙將卻未放下兵戟,長戟指著悠悠額頭轉了圈,冷哼道:“姑娘來自下界,身嬌體?弱,還是少出門的好,不然誤傷了,神君怪罪下來我們?可?擔當?不起。”

當?年她?受傷,為了平複神君怒火,牽扯到這事的所有人都?受了重罰,包括一些仙將,眾人不忿,至今耿耿於懷。

冷瞥了眼悠悠,仙將帶隊離開。

悠悠站在原地半晌,視線還是模糊不清,不過依稀能看到些輪廓了。

天邊吹來的風有些冷,周圍靜悄悄的,燈籠落地,裡麵的夜明珠暗了許多。

她?忍著眼睛的刺痛,拾起燈,剛走了兩步,埋頭撞上一人。

悠悠微抬了抬頭,看不清是誰,隻知道是個身形高大的玄袍男子,道了聲“抱歉”後,她?繞著人離開。

對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直到擦肩而過的那刻,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指間的力道,像要將她?的骨肉捏碎。

空中呼嘯的冷風,不知何時停下,黑雲籠罩的這片天地安靜下來。

悠悠微微一頓,透過青年修長指骨的力道,忽然察覺到什麼,整個人僵在原地。

“師姐,”似曾相識的嗓音在悠悠耳邊響起。

那人低聲道:“彆?來無恙,”

悠悠手中燈籠,啪的掉落在地。

是顧赦

悠悠整個人像被釘子釘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顧赦目光掠過悠悠微顫的長睫,意味不明道:“七年不見,師姐有想過我嗎,”

悠悠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受傷的眼睛疼的厲害,視線被白光籠罩,幾乎抑製不住眼裡湧動?的酸澀濕意。

沒敢抬頭,悠悠垂著眸,朝地麵掉落的燈籠望去,看到一縷朦朦朧朧的微光。

見她?不說話,顧赦鬆了手,慢條斯理地彎腰拾起燈籠:“也對,當?年我那樣求你,你甚至沒回頭看我一眼來了高高在上的天界,哪會想我,不過,我倒是很想你。”

悠悠錯愕,正要抬眸看去。

顧赦拉過她?僵硬的手,將燈提放在上麵。下一刻,青年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拽到懷裡死?死?箍緊。

灼熱的吐息灑在頸畔,悠悠渾身僵硬,感受到顧赦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

他低低呼著氣,就這麼用力抱著她?,過了許久,又親昵的貼近她?耳側,低聲補充道:“有多想你,就有多恨你。”

悠悠瞳孔微縮,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說著這話的玄袍身影,雙目赤紅。

無數念頭在顧赦腦海浮現,愛恨憎怨,可?到最後,他抱著懷裡的人,隻想到一件事——

她?消瘦了。

第144章 [VIP] 第 144 章

顧赦心?突然慌亂起來, 看到樹下身影吐了口血,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在悠悠落地的前一刻將?人接住,手掌微顫的落在她冰涼臉頰:“你怎麼了, 師姐,”

她像是聽?不到他說話?,發白的手指緊緊抓著?他衣袖,顫聲道:“對不起”

她不知道酆隗躲在暗處,不知道當時顧赦在她身後,被人傷了那麼多下,也?不知道那時候他真的差點?死了。

腥甜不斷從悠悠喉間湧出。

鮮血染紅了她白皙的下頜, 她在顧赦驚恐的眼神中,氣若遊絲, 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直到聲音越來越弱, 最後被微風一吹, 再沒了聲息。

顧赦抱起暈過去的人,倉皇驚慌的叫來宮醫。

他怎麼會怪她。

她那刀插的那麼淺, 手還在打顫,他知道她是信他的。

他不過是氣惱自己,無力阻止她去天界,去與死神擦肩而過罷了。

*

黃昏。

顧赦寢殿內, 跪了一地宮醫。

“陛、陛下,路姑娘是急火攻心?,但是”

說話?之?人不敢繼續下去, 宮醫們埋著?頭對視, 看到彼此?臉上的苦澀,最後為首宮醫顫巍巍道:“陛下息怒, 路姑娘靈身受過神器反噬,能活下來已是奇跡,但常年憂思過甚,鬱鬱寡歡,生?念不高,加上後來又受過重創,靈身早如走向凋零草木,無力回天,恐怕、恐怕時日無”

“砰”的一聲,顧赦將?其一掌拍飛撞在殿門,連帶殿內所有人,都被暴虐的魔氣壓迫的跪倒在地,臉色慘白。

“這種話?孤不想再聽?第二?次,救人,”顧赦麵若寒霜,“救不了你們全部陪葬。”

剩下的宮醫忙爬起來道:“是!是!”

待殿內恢複寧靜,顧赦握起細白的手,放在自己臉龐,想暖一暖她冰涼的氣息。

這些宮醫,是不認得她才會如此?說。

他的師姐,可是全修真界最明?豔鮮活的存在,何為生?欲不高,是說她不想活了嗎。

胡說什麼。

顧赦凝望著?蒼白如紙的麵容,恍然想起,好久沒看到悠悠笑了。

“師姐,是我讓你感到痛苦了嗎。”

沒有人回應顧赦的低語。

殿內一片寂靜,沒人看到的地方,年輕的魔帝蹲在床邊,像小孩似的抓著?悠悠冰涼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黑眸一眨不眨的看著?昏睡的人,末了將?一縷散亂的青絲彆?到她耳後。

天色徹底暗下的時候,顧赦起身,離開了寢殿。

他下了令。

這夜,魔界兵將?儘出,六界無人安眠。

*

悠悠蘇醒不久,發現了件事。

她的五感在逐漸消退,如果不是離得很近,她既看不清,也?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喝藥的時候也?察覺不到一點?味道。

意識到什麼,她握著?被顧赦扔在角落的古佩,有些歉疚。

師兄當年用一半神格,為她強行續命,卻被她如此?糟蹋了。

可是,她已經儘力了

悠悠抱膝蜷縮在床角,模糊不清的視線落在腕間手鏈,望著?那塊修好後,再也?沒有泛起光亮的三生?石。

她當年,親手殺了那個最愛她的人。

顧赦如今,對她隻有恨,再無一點?愛意。

人間爹爹不複存在,也?不想繼續拖累師兄,悠悠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她想用最後一點?時間,讓顧赦心?底的怨憎少一點?。

至少,彆?因為對她的恨意走到極端,用生?靈塗炭的方式來報複她。

可是顧赦不喜歡與她講外界情形,談及時,總要岔開。

悠悠意識到自己的勸說改變不了什麼,後來漸漸沉默了,不再提及這些。

她知道外界可能戰火紛飛,一片混亂,六界無辜的黎明?百姓可能在受苦,可她奇怪的,變得越來越冷漠,甚至麻木,如同無情的草木般,很少有東西能讓她心?境泛起波瀾了。

何況,這些也?輪不到她操心?。

萬人敬仰,無所不能的神帝還在呢。

悠悠自顧自地待在這座寢殿內,以前是不能出去,現在是不想出去。

她像很多年前那樣,重新變得嗜睡起來。

一天多半時間在淺眠,偶爾半夢半醒,感覺被誰緊緊抱著?。

抱著?她的人,似乎格外不安。

有時輕輕擁著?她,小心?翼翼地和她額頭貼一貼,怕打擾到她似的。有時對方將?臉埋在她後頸,低沉沉的呼吸掠過她耳發,摟著?她的手臂收的很緊,力道大的仿佛一鬆手,她就?會消失。

悠悠昏沉的意識,想不起對方是誰,隻依稀感覺對方在難過,在害怕似的,夜深人靜的時候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像懷抱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感受到對方濃烈的不安,悠悠迷迷糊糊地動?動?手指,輕握了握那人骨節清晰的手。

低聲說著?:“彆?難過了”

等她醒來,身邊卻是空蕩蕩的。

一連睡了好幾日後,悠悠扶額下榻,忍著?眩暈感走出多日未離開的寢殿。

清風迎麵而來,門外陽光溫熱和煦,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淡淡的藥草味道,充滿寧靜祥和的氣氛。

悠悠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侍衛,隻有一道身影站在遠處一角。

悠悠看了許久,認出是釋元,察覺到了古怪。

釋元常年跟在顧赦左右,顧赦也?有意培養他,他是顧赦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大抵也?是現在唯一信任的人。

出現在此?,一定是顧赦授意。

這個時節點?,多半是外界發生?了何事。

悠悠沒有問,兀自回了寢殿,幾日後,她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一聲輕微的脆響。

似乎什麼東西裂開了。

她摸索了很久,摸到了斷成?兩半的古玉。

*

魔寂海。

波濤洶湧,狂風暴浪三日不絕的海麵,隨著?一道青影墜入其中,被黑潮淹沒,海域逐漸歸於寧靜。

遠在魔殿的顧赦,抬手悠然地將?奏章放在燈盞上,一雙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望著?火焰吞噬紙角,直至燃燒殆儘。

沒了慕天昭,九重天上的那位神帝不會出手,也?不能出手,沒人再能阻止他了。

魔界大門很快能打開,今夜能睡個好覺。

顧赦早早回了寢殿,路上看到紅梅開了,一縷縷幽香在黑夜裡?綻放。

他停在樹下,折了一枝。

懸在寬大臥榻前的紗帳,隨著?推門而入的風,泛起些許漣漪。

顧赦還未走近,便看到難得是清醒狀態的人,半倚在床頭,呆呆望著?手裡?碎成?兩半的古玉,她看的愣神,都沒察覺他的到來。

顧赦負在身後的手收緊,幾朵梅花落在地上。

夜間的風大了幾許,在門窗外呼呼作響。

悠悠回過神,餘光掃到不遠處的地板,燭火下,似乎依稀有道影子。

她下意識攥緊了玉,掩藏到衣下,烏睫顫顫地望去。

眼底的愉悅消失殆儘,顧赦唇角還是勾了勾,裝作沒看到,他走到床邊,將?還殘留著?數朵紅梅的花枝遞去:“亭邊的梅花開了,很香,師姐聞聞。”

悠悠逐漸褪去的五感,無論是顏色還是味道,都隻能識彆?到濃鬱的東西。

她望著?視線中淺淺的紅色,遲疑了瞬,小心?翼翼的低頭,在顧赦執起的花枝間輕嗅了下。

微末的香味沁入心?間。

發現還能嗅到味道,悠悠目光亮了亮,忍不住又嗅的時候,想起顧赦還在盯看。

擔心?五感損滅被發現,她掩下欣喜,淡淡的“嗯”了聲,收回腦袋。

顧赦唇角笑意不覺淡了些,眼簾低垂,將?花輕輕放在床櫃上。

悠悠嗅著?絲絲縷縷的幽香,逐漸困意來襲,壓在腰下的碎玉卻讓她難以入眠。

她的古玉與師兄所配之?玉的同根同源,互有感應。

古玉無端碎裂,一定是師兄出事了。

其餘人她可以不在意,但師兄,她欠他太?多,無法坐視不管。

顧赦忙了許多天,今日卻比以往回來的還早,無法得知外界情形,問顧赦隻會適得其反,僅靠些蛛絲馬跡猜測,悠悠輾轉反側。

少見的,顧赦比她先入睡。

悠悠側著?身,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麵容。

她消退的視覺下,看到的所有顏色會變淺,但顧赦眉眼本就?深鬱如墨,薄唇透著?紅,落在她眸中甚至比往常更清晰。

他闔著?眸,濃黑的睫毛長長的,仍透著?少年時烏發紅唇的模樣,隻不過比那時下頜線更淩厲,壓迫感更強。

他看起來並不安穩,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蹙著?不曾放開,整個人好似拉到極致的弦,繃的極緊。

悠悠有些難受,抬手輕撫青年皺起的眉頭。

他到底在不安什麼。

*

魔界大門,最終被打開了。

顧赦看到了門後的虛無空間,一棵處在混沌之?中的六道神樹。

幾日後,他將?纖瘦的身影抱到樹下,又將?從魔寂海撈出來的青衣身影,扔在了另邊。

神樹光輝之?下,兩人麵色都好了起來。

慕天昭最先蘇醒,看著?如夢似幻的神樹,後知後覺這就?是魔門後,傳說中的滅世之?物,默了默,看向顧赦:“你到底想做什麼。”

顧赦把?一張山河圖扔給他:“沒死,都在裡?麵。除了孤討厭的。”

一片似曾相識的神葉落在悠悠發間。

她像做了很長的夢。

夢中她誕生?之?初,在一片虛無空間,身旁有棵遮風擋雨的樹。

後來,她好奇外界的世界,離開了,正巧遇到兩個神魔大打出手,太?微之?境所有生?靈滅絕,隻有她活到了最後,看到了這場大戰的尾聲。

魔族先隕了,神族的白袍身影還留著?口氣,她遲疑的靠近,用葉尖碰了碰對方。

似乎沒想到這片寂靜之?地,還有生?機勃勃的東西,神族睜眼看著?她。

後來她被帶到一個小水潭中,除了她之?外,潭水裡?還有些其他奇花,小紅蓮生?來頑劣,大大方方的綻開漂亮的花瓣,每天搖來搖去,把?其他花花草草霸道的擠開了。

白衣神族每次來,都看到小紅蓮搖頭擺尾,用葉尖撥動?水花,自娛自樂的。

有次,他站在水潭邊良久,伸手碰了碰花,已經頗具神智的小紅蓮,趁機吸了他一滴血。

神血入體,小紅蓮幻化出人形,白白嫩嫩的抱住白衣神族的大腿,感受到體內流淌著?相似的血,歡喜的挨挨蹭蹭:“爹爹~”

在神使目瞪口呆中,神帝喜當爹。

清冷的神殿自此?每天都很熱鬨,直到女媧石被盜,小紅蓮應劫下界

神樹下,悠悠醒來,眼底一片清明?。

她看向自己腕間係著?根施了情咒的紅線,紅線另端,是師兄的手腕。

這是顧赦親手係的。

他開啟神路,想讓她和師兄攜手同渡神劫,在渡劫的時候,有這縷情咒相助,她能對本命情緣長出情絲。

終於知道顧赦夜夜不安著?什麼的悠悠,看著?紅線默了默。

笨蛋。

*

魔殿。

宏偉的殿門大敞著?,顧赦斥退了所有人,孤身坐在空曠的殿外。

他周圍一片寂靜,連風聲都消失了,伴著?他的,隻有一盞枝丫狀的燈火。

燈暈落在顧赦臉頰,他濃長的睫毛垂著?,在眼底灑下小片陰影。

遠處天邊,泛起一輪淡紅顏色,還有祥瑞無比的金光升起。

這是有人在渡神劫的象征。

顧赦心?想,等師姐渡完神劫,他就?拖著?周迦南一起隕落。

周迦南想借六道神樹,開啟滅世大劫,他才不幫他,他的師姐好不容易成?神,他怎麼舍得把?這人世毀了。

到時候,他用本命火將?黑煞燒的一乾二?淨,永除後患。

顧赦又忍不住想,到時候成?神的師姐,是記得他,卻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好,還是直接忘了他的好。

比較半晌,顧赦心?想,還是前者好吧。

至少師姐還記得他,他的存在,不會被誕生?出的情絲抹去。

顧赦摩挲著?腕間緋紅的手鏈,視線落在有著?一條深刻裂縫的三生?石上。

石蓮內,那縷泛紅的細絲在夜色中亮著?碎光。

碎的再爛,修好了還能亮起來。

燭光落在顧赦長睫,他有些無奈的彎唇,指尖落在三生?石上:“你到底為何呢,蠢不蠢。”

“是啊,師弟,你蠢不蠢。”一個聲音落入耳中。

顧赦心?道,他怎麼不僅有幻覺,還會幻聽?了。

這時候,師姐正在六道神樹下成?神呢,就?算免去萬劫,也?不可能這麼快走完神路。

何況,等她成?神悟了大道,就?會明?白,他隻是她情劫上的一難,神路上的絆腳石,縱使不舍,世間萬事總有取舍。

顧赦說服著?自己,可他抬頭,就?看到一張笑靨如花的臉。

那麼真實。

悠悠在他身前蹲下來,歪了歪頭,眉眼彎彎地看著?他:“不認得我了。”

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

肌膚相貼,屬於另個人的溫度傳來。

意識到不是幻覺,顧赦整個人僵住,所有念頭散去,本能急切的拉住悠悠,要帶她回到神樹邊。

下一刻,他那張沒有血色的薄唇被吻了下。

顧赦愣住,睜著?漆黑的眼睛看著?悠悠。

“顧赦,”她輕聲道:

“此?生?我不渡情劫,我渡你。”

第145章 [VIP] 第 145 章

世人都把顧赦當作洪水猛獸般的存在?。

好似所有人都認為, 這個年輕的魔帝恐怖得無?敵,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是悠悠卻?覺得,他好對付極了。

即便在?他雙目發紅, 發了瘋地?要帶她回六道神樹的時候,她一吻他,青年還?是會微微僵住。

太年輕的魔帝,甚至沒發現,這親吻帶著毒,直到他握住悠悠的手沒了力氣。

悠悠將動彈不得的人帶回寢殿。

她在?床間捧著顧赦的臉,彎腰低頭, 與他額頭親密的抵著。

兩人近的睫毛都要交織在?一起。

悠悠似清澈如水的眼眸,望進黑眸深處:“師弟, 你?不會對我?有戒心的是嗎。”

隱隱意識到她想做什麼,顧赦臉色煞白, 掙紮著想要推開悠悠, 可是他方中了悠悠暗招,此刻動彈不得。

悠悠闖入了顧赦的識海。

一路果然?暢通無?阻, 即便是藏著對方最大秘密的識海深處,她也來去自如。

她看到了久違的蒼生?棋,還?有懸在?棋上的魔神身影。

周迦南懶懶掀起長睫:“想殺了我?幫你?師弟解脫,恐怕你?不夠格。”

悠悠抬手攤開五指, 一朵靈花在?掌心浮現:“不試試怎麼做知道,”

周迦南不以為然?,他靈象乃六道神樹, 一朵小花妄圖

視線凝住。

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 周迦南愣住,看著悠悠掌心緩緩綻開的花象。

恍然?想起很多年前, 他感應六道神樹的時候,發現樹邊多了一個小東西。

他看著不知名的種子破土,萌法生?機,最後,在?他眼皮底下,一朵紅色的小蓮花生?長出來。

“是你?”周迦南神情複雜起來,深深的看了看悠悠。

悠悠無?暇顧及對方在?想什麼,她放棄渡神劫,很快會隕落,時間不多隻能儘力一搏。

周迦南握住飄來的漂亮花靈,無?聲的歎了口氣。

小花樹,老老實實成神不好嗎。

*

顧赦像是做了場夢,清醒時,身邊並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還?是孤身坐在?空曠的殿外。

天邊金光乍現,象征神臨的祥瑞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蒼穹。

懷疑師姐回來是產生?的幻覺,他指尖碰了碰嘴唇。

也是這時候,顧赦發現識海內的蒼生?棋變了。

懸在?黑煞上的,不再是那個魔神,取而代之的是朵晶瑩剔透的紅蓮,重?重?花瓣綻開,在?他識海裡散著柔和?光澤,安靜的驅散著所有戾氣。

顧赦腦海“嗡”的下,一片空白。

不是夢

*

修仙界。

屹立在?清筠宗廢墟上的蒼天大樹,在?金芒照耀下,散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已經?成神的慕天昭,安靜的蹲在?一個纖瘦身影邊,他顫抖的指尖想觸碰的時候,對方在?他煞白臉色下,化成了灰燼。

與此同時,趕來的玄衣青年停住腳步,黑眸絕望的看著樹底,萌生?出一朵小紅蓮。

隻是,小紅蓮是枯萎的,似乎風一吹就碎了

它已經?死了。

*

“天道定下的情緣,你?想橫刀奪愛,想和?天道鬥,你?贏了,就意味著,為了成神要與它鬥的小樹花輸了,”

周迦南身影憑空出現在?樹下,望向顧赦那張年輕絕望的麵孔,好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天道就是這麼不講理?的存在?,它或許沒贏,但永遠不會輸。”

周迦南抬手,將魔種從顧赦體內取出:“我?不會慣著它,它早該死了。”

神樹底下的枯葉,隨著周迦南施法,一片片由黃變綠,緩緩從地?麵升起,依次回到枝頭,再由舒展的葉片變為卷芽。

神樹開始倒生?長。

慕天昭察覺時間在?回溯,神色一變。

他環顧四周,發現天空日月反交替,地?麵桑田變滄海,世間的一切都在?逆轉。

慕天昭心神俱震,意識到周迦南想做什麼。

周迦南想把整個位麵的時間、空間倒退到百萬年前。他們這些不屬於那個時空裡的人和?事,都會消失,不複存在?。這就是滅世浩劫。

“住手!”慕天昭大喝,試圖打斷周迦南施法,可僅憑他一人之力不夠。

慕天昭看向一旁:“顧赦。”

青年握著朵枯花,像是沒聽?到。

他已經?對什麼都不在?意了。

他並不幫忙周迦南,也不阻止,隻在?時空逆轉到某個時間點,忽地?掀起眼皮。

周迦南沒有管他,兀自施法,直到遠處天邊,一座聖光環繞的山峰出現,整個人才微微顫抖起來。

是百萬年前的伏羲山。

*

百萬年前。

先天神戰,上古諸神隕落,天地?混亂千萬年後,最終在?人、神、魔三?族合力下恢複秩序。

三?族鼎立,各以人皇,神皇、魔皇為首,致力消除肆虐人間的洪荒巨獸。

而曆代諸皇,少時多在?伏羲山修行,伏羲山頂有一學宮,久而久之,變成了專門培養三?族聖皇之地?,世人謂之三?聖宮。

三?聖宮傳至第十九代,盛名天下。

人族、神族和?魔族的年輕小輩,都在?宮內修行,克己複禮,勤苦修煉,立誌脫穎而出,成為下一任聖皇。

這日清風萬裡,難得一見的陽光從雲端鋪灑下來,溫暖又明亮。

學堂內座無?虛席,聚集了三?族年輕子弟,還?未上課時,沸反盈天,直到老聖師踱步進來,才偃旗息鼓。

“今日,老夫教你?們開內景。”

下麵一片喧嘩。

內景,是將自身在?世間能感應到的東西顯化出來,顯化出來的事物越厲害,越宏大,代表天資越高。

“聽?說你?們魔族上任魔皇,內景是片先天戰場,還?顯化了隕落的先天神燭龍,是不是真的?”

“確有此事,後來吾皇機緣巧合尋到了龍骨和?龍筋,龍骨安葬,龍筋則製成隕神鞭,一鞭下去,洪荒巨獸都被劈成兩半!”

“嘶,好生?威猛!”

“哎,我?也不指望能感應到像吾皇那般強大的存在?,能顯化出一片汪洋大海,證明我?心胸開闊,懷有百川,足以。”魔族少年感歎。

“想的美,內景顯化之物,又不是你?想就能搬來的,首先你?得感應無?量大海,其次,大海願意回應你?才行。”旁邊神族少年哼聲。

“依我?看,你?憑本事,能顯化伏羲山邊那條小溪就不錯了,那就是你?最大的造化!”

“哈哈哈——”周圍一陣笑聲。

山邊小溪寬不達一丈,比起溪流,更像條溝渠。

“倘若在?浩瀚天地?間,隻能感應到這片浮遊之景,”被貶低的魔族少年,嗤了聲,“那我?不如一頭栽在?溪裡淹死算了。”

“肅靜。”老聖師戒尺敲下,傳授打開內景之法,給了小半時辰讓眾人領悟。

“從你?開始,”老聖師隨意點了個神族少女。

少女頷首,坐在?蒲團間閉上雙目,片刻,身後浮現出一隻鳳凰。

“不錯,”老聖師淡聲點評,戒尺輕揮,打了個哈欠示意下一個。

他教過?數代聖皇,見過?天資卓絕者多不勝數,能得一句不錯便是當真不錯,少女微喜,回到自己的座位。

眾人依次上前,內景顯化之物各有千秋。

“到你?了。”魔族子弟落座的地?方,一個坐在?後排角落的少年,椅子被踹了踹。

“還?沒學會呢,這麼簡單的法訣,我?看一遍就會,真是夠笨的。”

少年低埋著頭,細瘦的手指生?疏地?捏訣,聞聲局促地?放下手,在?同輩一片奚落笑聲中,起身走向蒲團。

“你?們笑什麼,他誰啊,”人族少年問。

“周迦南,”一人冷嗤,語氣不屑,“一個沒用的廢物。”

“何出此言?”人族少年不解。

“你?知道,我?們族每年會在?遠古森林舉行一次大狩獵,年滿十三?歲就能參加了,”那人滿臉嫌惡,解釋道,

“前月狩獵期間,我?們都在?驍勇獵獸,結果這怯戰的廢物,一隻獸屍都沒帶回來,還?偷偷摸摸救了一窩小獸崽。”

“狩獵結束,手乾淨的跟白紙一樣,半點血沒沾,問他為什麼,他竟然?說不忍,還?央求魔尊放過?那群被發現的獸崽啊呸!”

“彆提了,這家夥吾輩之恥,丟死魔臉了,”另個魔族子弟忍不住附和?。

他們魔族,有著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想要將這股力量激發出來,需要一次次廝殺,手染鮮血,腳踏屍骨不說魔尊,想達到魔君的境界都要踏過?堆積如山的屍骨才行。

悲天憫人是神族有的東西,不是他們魔族。

像周迦南這種連隻靈獸都不忍殺害,心慈手軟的奇葩,他們甚至不願意承認他流著魔族的血。

狩獵結束後,年僅十三?的周迦南一夜成名,成了全族嘲笑的對象,不少人勸他滾去神族,當捍衛天道的乖寶寶算了。

他們魔族,從誕生?之日起,就是挑戰天權的叛逆者。

三?族理?念不同,尤其是神魔兩族,關係早變得微妙緊張,人族則相對中立。

人族少年雖不理?解他們斷定廢物的標準,還?是包容地?點點頭,表示認可,轉頭看向周迦南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

但這份同情沒多久,變成忍俊不禁的大笑。

在?族內一眾不善的目光中,周迦南沉默地?坐上團蒲,他凝了凝神,照著老聖師講解之法,閉目捏訣。

他意識散開,試圖感應外界的一切。

但意識無?論朝哪個方向走去,心眼看到的皆是一片黑暗。

他感應不到世間任何東西,亦沒有靈物願意回應他,周迦南嘴角緊抿了抿,心情從一開始的期待,變得低落。

他不死心地?繼續逡巡,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微凝,心眼看到了一點亮光。

周迦南像抓著救命稻草,意識攏了過?去。

清風徐徐,學堂內一片寧靜。

眾人注視著周迦南身後,等了半晌,發現還?是一片空白。

“嗯?”顯化的東西呢。

“是不是弄錯法訣。”

“先把人叫醒吧,彆直接睡著了。”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的時候,全無?形象側躺在?長椅上的老聖師,掀了掀耷拉的眼皮:“仔細點看,內景已經?顯化一物了。”

學生?們愕然?,前排幾?人揉揉眼睛,還?是沒看到周迦南背後有什麼。

老聖師隻好將手中戒尺變長,在?周迦南垂地?的衣擺處點了點:“在?這。”

眾人一愣,朝戒尺點的地?方望去。

入目。

一顆剛發芽的樹種。

不知何時出現在?周迦南身前,因豆子大小,他們甚至沒注意到。

“”

一陣沉默後,哄堂大笑。

意識湊近光點,小心將其攏住後,周迦南緩緩睜開眼,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身後,想知道唯一回應他的光點是何物。

後方一片空白,他愣了兩秒,在?諸多笑聲指點中,視線移到前方。

一顆羸弱的樹種映入眼簾。

“哈哈哈救命!救命!”靠近察看的一夥人,笑得直打滾。

“連仙株都不是,就是個山野間的樹種子,竟然?還?有人內景顯化出這東西來,”

“森羅萬象的浩瀚天地?裡,竟然?隻有顆樹種子願意回應你?,你?是天道遺棄之子嗎哈哈,”

一片嘲笑聲中,周迦南盯著發芽的樹種,稚氣細瘦的手指蜷了蜷。

“我?覺得很好啊。”

一個女孩聲音忽地?響起,在?嘲笑聲中顯得格格不入。

周迦南愣了愣,朝聲源處看去。

人族子弟裡,坐在?窗邊的少女起身走了過?來。

她白皙的手指虛虛摸了下樹苗,眉眼微彎,仰頭對周艱迦南輕笑道:“這樹種孕育著生?機,遲早有天,會長成參天大樹的。老師說過?,乾坤雖大,尤憐草木,彆理?他們,我?就很喜歡你?感應到的東西。”

老聖師掀起眼皮:“說的不錯,桑英。”

蒼舒桑英微微頷首,朝周迦南伸手,輕笑道:“走吧。”

周迦南望著朝自己伸來的手,小心的握了上去。

他像握到了自己的月亮。

周迦南回到座位,仍忍不住朝對方望去,盯的久了,他就發現女孩時常有意無?意地?,掃向神族子弟間一個位置。

也是這時候,老聖師側躺著的一把懶骨頭,半坐起來,稍稍認真了些。

“玄昊,你?來試試。”

聽?到這名字,嗡嗡鬨鬨的神族子弟們,不自覺收斂了些。

老聖師話音落下,周迦南看到,一個身著白袍,頭發用金絲絛綁著的少年站了起來。

各族都有統一的校服,比起繁複華貴的魔族服飾、素雅不失精致的人族服飾,神族一襲白袍,隻有簡單點綴的服飾,顯得最枯燥無?味。

叫玄昊的少年,也許是憑著張極俊的麵容,把平平無?奇的服飾襯得熠熠生?輝。

點綴在?他衣角、袖間的金葉紋,好似比旁人的神服要明亮醒目些。

少玄昊兀自步入台上,神態沉穩平靜,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施法動作極快,眾人隻看到手勢殘影,下一刻,四周已是換了天地?。

驚愕同時浮現在?所有人臉上。

他們在?少玄昊內景裡,看到了日月山川,雲風草木,神族、魔族、人族世間萬物無?論黑白,都顯化其中,可謂森羅萬象。

少年心裡,裝著世間的一切。

更不可思?議的,世間的萬物,也回應了他。

感覺到自己也在?其中,沒有被神族少年待有任何偏見排斥,魔族眾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一時間,所有人沉默了。

誰都意識到,神族恐怕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神明。

室內所有的目光都落向了少玄昊,隻有角落的周迦南,看向了窗邊微微紅著臉的人族女孩。

魔族天生?擁有極強的力量,由於後天激發的程度不同,才有強弱之分?。

當心裡裝了想守護的東西時,他們可以拋棄一切,不惜所有變得強大。

多年後,提及周迦南,已經?沒有了嘲笑的聲音。

“三?族關係不如過?往了,到了我?們這一代,約定好,一定要消除隔閡,永遠不要掀起紛爭。”

女孩聲音落在?耳邊,周迦南笑著頷首,用法力跟著往石碑上刻了魔徽。

倚在?古亭邊的白衣青年,看著他們,卻?沒有過?來印下神徽的意思?。

“玄昊,你?為何不刻。”

少玄昊抬起深邃的眉眼:“桑英,萬物自有演化的規律,包括人神魔三?族,你?不必執著於三?族平和?。”

周迦南抱著手,眯眼看向他:“我?們魔族隻知道,有絕對的力量,可以掌控一切。”

桑英遲疑道:“我?們人族也有句話,叫人定勝天。”

少玄昊沉默了瞬:“好吧。”

他們在?石碑正麵刻下三?族徽印,而就在?刻下徽印不久,一個極其平常的一天,風和?日麗,成為人皇不過?半月的蒼舒桑英,毫無?征兆的隕了。

所有人都察覺到天地?間,消散的那抹玄黃之氣。

周迦南發了瘋的趕去,到的時候,看到將前一步趕來的少玄昊蹲在?樹下,將人半抱著,神色沉默。

周迦南頓在?原地?,察覺到林間有一抹異常的氣息。

像風般,看不到摸不著,卻?能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他將其視作,天道。

蒼舒桑英還?有些意識,他半跪在?她身邊,顫著握住她冰涼的手:“你?彆怕,桑英,我?會救你?的。”

他紅著眼看向抱著桑英的人:“玄昊,隻要你?我?聯手,可以逆天改”

“人族的時間到了,”

周迦南一愣,看到少玄昊垂眸掩下些許傷懷,語氣平靜道:“接受現實吧,周迦南。”

周迦南瞬間暴怒,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雙目赤紅,想把麵前這個雲淡風輕說出此話的神族撕碎。

他不知道少玄昊在?說什麼風涼話。

他不明白,從年少時,他們三?人一起在?聖宮求學,一起外出曆練,一起出生?入死對付鴻荒凶獸,同生?共死那麼多次,少玄昊是怎麼平靜的說出這等無?情之詞,打算見死不救的。

何苦,他還?是當著桑英的麵!

這個神族從不回頭看,他卻?看得一清二楚,桑英從年少時就默默注視著他,她那麼仰慕和?喜歡他!他怎麼對她如此殘忍無?情!

周迦南想殺了少玄昊,可桑英用最後一點力氣,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阿南,彆怪玄昊,其實他說的是對的”

什麼對錯。

周迦南根本不想聽?!

他隻想救她,想要阻止她周身消散的玄黃之氣。

可憑他的力量不夠,他沒法對抗天道之力,而能和?他一起聯手的人,眼睜睜看著桑英在?懷裡沒了氣息,除了緊抿的嘴角,顯得那麼無?動於衷。

周迦南奪走了桑英的屍體。

可那屍體沒多久,也在?殘留的天道之力消弭了,他在?世間再也找不到桑英的存在?。

從那時起,他在?這世間有兩個最恨的,一個是天道,一個是少玄昊。

後來,人族降位在?大地?紮了根,世間從三?族鼎力變為神魔相爭,三?聖宮也消失了。

他成了世人聞風喪膽的魔神,而少玄昊,成了九天十地?的神主,世人還?喜歡叫他另一個名字,神主帝休。

在?這期間,周迦南用過?無?數此輪回鏡,回到過?去,想要改變桑英隕落的事實,可是無?論如何,當他回到現實,一切仍舊沒有絲毫改變,

他開始意識到,何為過?去無?可改變。

隻要時間在?流逝,萬物就一定會朝著固有的規律演化,結局是注定的。

周迦南沒有再執著回到過?去,他安靜的積攢力量,等到有搏殺天道的力量,他便要取而代之,回到過?去改天換地?,讓那時空的日月永恒不換,時間空間永遠停滯不前。

如此,蒼舒桑英會永遠活在?世間。

幾?十萬年前,帝休帶領神族阻止了他,無?所謂,他知道自己隻要耐心等待,遲早會成功的。

神族也會凋零,帝休亦是。

縱使他舉世無?敵,成為超脫天道的存在?,也有做不到的事。

神力過?於強大,莫說真身去下三?界,就是落至仙界,過?於強大的神力也會讓仙界瞬間四分?五裂。

所以說他愚不可及,至今不離開這個位麵,生?生?把自己束縛在?神殿數十萬年,就為了阻攔他,阻攔這場桑英說過?的滅世浩劫。

可是,他阻止的了一次,能阻止第二次嗎。

周迦南冷冰冰的想,他甚至可以繼續藏著,與帝休僵持下去。

等不了的不是他。

再不離開這位麵,要神隕的也不是他。

不過?,他從來不會避戰,想阻止就來試試。

事實證明,這次是他贏了。

周迦南化身天道,讓整個世界回溯到百萬年前,回到桑英還?在?的日子。

他一念之間可以傾覆天地?,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攔他。

周迦南從虛無?之中,注視著三?聖宮,注視著這時候的自己、桑英、少玄昊

為了避免時間流逝,重?蹈覆轍,周迦南定住了日月,讓這個時空,處在?無?限停滯之中。

他做的悄無?聲息,這個時空,卻?還?是有人察覺到不對。

“玄昊,你?有沒有發現,不太對勁。”桑英望著正常運轉的日月,柳眉微蹙。

少玄昊“嗯”了聲,將畫在?掌心的圖案給她看。

是個閉環。

桑英愣了下,臉色微變。

他是暗指,他們現在?處在?某個無?限循環的時空中。

少玄昊道:“我?在?找元凶。”

意識到天地?錯亂的嚴重?性,桑英頷首:“我?幫你?。”

少玄昊沉默了瞬:“我?是內景與現實不一樣才發現了端倪,桑英,你?如何察覺到的。”

桑英遲疑道:“我?感覺時不時有道無?形的目光,跟隨著我?,導致我?對天地?的感知力增強了,”

少玄昊皺眉,他尚不能完全滲透,不放心的囑咐道:“桑英,近來彆單獨行動,如果外出,跟在?我?左右,彆走遠了。”

桑英淺笑頷首。

過?了些時日,桑英煉了一枚能延年益壽的丹藥,想起周迦南小時候拚命救下的那隻獸崽,阿離,到了年邁垂死之際,近來他整個人都鬱鬱寡歡的。

桑英揣上丹藥,猶豫了瞬,沒有支會打擾玄昊,兀自離開了修行之地?。

路上,她穿過?林間的時候,忽然?察覺到一股奇怪的氣息。

她怎麼到這來霧林來了!

她怎麼能來這!

看著桑英踏入她曾經?身殞的林間,化身天道的周迦南,刹時亂了氣息。

他匆匆施法,想要把桑英逼退,遠離這個噩夢之地?。

他甚至不惜在?桑英麵前現身,也要把人逼走:“回去,桑英!”

蒼舒桑英驚愕的望著麵前之人,她看著另個模樣的周迦南站在?自己麵前,周身環繞濃烈的天道之氣。

不僅如此,她還?看到了周迦南背後顯化的屍山血海,來自百萬年後,荒蕪蒼夷的人世。

桑英何其聰慧,意識到眼前的周迦南,來自若乾年的另個時空,她幾?乎瞬間把這些時日感知到的怪異聯係起來。

“阿南,你?做了什麼,”

“你?彆管,我?隻要你?活著,”周迦南紅了眼,抬手將桑英逼退。

可他用的天道之力,在?刹那,隻是輕輕一揮便將桑英重?創。

周迦南嚇了跳,慌張地?看著自己的手,想過?去看桑英,又不敢帶著周身的天道之氣靠近。

他隱隱察覺到什麼,心底湧起無?限的恐懼,整個人僵硬的站在?樹下,不敢有半點動作。

桑英吐了口血,看著臉色煞白的青年,走了過?去:“阿南”

“你?彆過?來!”怕她過?來被傷到,周迦南急喝。

可他忘了他是天道。

天道一點輕微動靜,都能在?掌管的世界掀起驚濤駭浪。

桑英臉色一變,立即施法定住周迦南,阻止他周身暴虐的天道之力將位麵摧毀。

她定住的是天道,即便周迦南乖乖任她宰殺,她此逆天之舉,也會遭到巨大的反噬。

桑英阻止了這場無?聲的災禍後,在?周迦南呆滯絕望的目光中,從半空摔落在?地?。

玄黃之氣開始消散。

桑英嘴角淌著血,忍著劇痛,看向樹下崩潰得好似要嚎啕大哭的青年。

她掙紮著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過?去。

周迦南所有的信念,在?這一刻崩塌了,世界天昏地?暗,他崩潰的抱頭蜷縮在?樹底。

原來是他,

害死桑英的天道就是他。

“阿南,”無?形的天道之力,劃傷了女孩白皙的手。

桑英置若罔聞,執著地?撫上周迦南臉頰,幫青年擦了擦滑落的血淚,啞聲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彆難過?了好不好,我?給你?的獸崽阿離煉了枚永生?丹,這樣它、它就能永遠陪著你?了,你?一貫見不得生?離死彆了。”

血霧蒙住了周迦南的眼。

“彆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會怪你?的,”桑英柔聲,低咯了口血。

“我?看到,你?的樹苗長成參天大樹了,還?是六道神樹,真好。還?有那是很多年後的人世嗎,多了好多現在?沒有的生?靈,很美好。阿南,彆毀了後世”

桑英幫周迦南拭淚的手,逐漸無?力,說話虛弱了起來。

她嗓音沙啞到極致,斷斷續續道:“不要、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為了跟玄昊比勉強自己,弄得滿身傷,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周迦南無?聲的張了張嘴,眼裡一片血色,看到桑英揚起蒼白如紙的麵容,努力勾起唇,一如當年在?三?聖宮,初見時對他輕笑的模樣。

她柔聲道:“在?我?心裡,你?一直、一直都很好,不比任何人差”

蒼舒桑英每說一個字,就像一把刀,刻在?周迦南心頭。

他心在?淌血,痛的快要窒息死掉。

他張嘴無?聲的呐喊著:來人救救她,救救她

一襲白衣的少玄昊趕來了,他察覺天道之力的危害,將還?身處其間的桑英抱走。

桑英身負的玄黃之氣已經?開始渙散,少玄昊施法想要製止,卻?無?濟於事。

他冷眸瞥向樹下被血淚模糊了麵頰的身影,

發現對方有幾?分?熟悉,少玄昊一邊凝眉細看,一遍施法襲去,卻?被桑英拉住手腕:“彆傷他”

少玄昊沉默了瞬:“他是何人所化的天道。”

桑英搖了搖頭,緘口不言。

這時,一道墨袍青年跌跌撞撞的奔來,與此同時,樹下那個現身的天道消失不見。

周迦南依舊在?這林間,隻是變換了身形,他看著‘自己’抓著少玄昊暴怒,看著桑英竭力安撫他的模樣。

到最後,他看著噩夢重?演,桑英死在?了眼前

*

“你?是不是早猜到是我?,”

周迦南在?虛無?之中,對現身的人道。

六界已經?崩塌,毀於一旦,帝休不用顧忌神力對各界的衝擊,可以肆意現身了。

帝休負手立在?六道樹下,一襲長袍,眉眼平靜:“在?你?妄圖對天道取而代之後確定。”

周迦南:“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你?不會信,即便信了,也要嘗試。”

周迦南僵硬的勾了勾唇:“你?說的對,你?好像永遠都是對的。”

帝休默了瞬:“我?也有意料不到的,也有做不到的。”

周迦南倚坐在?神樹下,一手搭在?屈膝上:“我?已經?沒有力氣,將一切撥回正軌了。”

帝休:“我?來。”

“這就是你?自縛數十萬年,遲遲不離開這位麵的緣由,”周迦南看向他,“少玄昊,百萬年的業力,你?沒有六道神樹支撐,會隕的。”

帝休拾起一片枯敗的葉子,嗓音沉穩:“無?礙。”

周迦南看著他,沉默了良久:“那個魔族後輩也跟來了,不在?這個時空,把他也帶回去吧,還?有小樹花魂飛魄散時,我?用神樹護下了她一縷魂魄,告訴他耐心等等,會等到小樹花回來,彆強行待在?不屬於他的時空。”

帝休指腹摩挲著枯葉紋路,低聲道:“我?知道,謝謝。”

周迦南微微愣住,心情複雜,半晌見枯葉在?對方修長的手掌中,重?新煥發出生?機,他不再多言。

周迦南仰頭靠在?年少時,世間唯一回應他召喚的神樹,緩緩合上眼。

“我?也該走了,說不定”

他想說或許桑英在?他不知道的哪個世界等他,可他想了想,自己罪孽深重?,恐怕即便有那樣的世界,他也沒有資格去。

“祝你?順遂。”帝休低緩的嗓音響起,似是聽?到了他未儘之言。

周迦南閉合的睫毛顫了顫,薄唇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幫我?和?小樹花說聲抱歉,要讓她第二次失去爹爹了”

話音落下,周迦南漸漸沒了生?氣,化作天道之力,歸於虛無?。

帝休望著空蕩蕩的樹底,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良久,彎腰將手中生?機勃勃的碧葉,放在?周迦南之前坐著的地?方。

“沒關係,她已經?不拿我?當爹爹了。”

不會傷心。

*

世人記憶中,人皇預言的滅世浩劫未曾降臨,隻是擦肩而過?。

而整個位麵自此,如枯葉掉落,生?出新芽。

過?往靈魔界、修仙界、妖界六界漸漸都不複存在?,餘下的,是天界、魔界和?人界。

在?後世流傳下來的傳說裡,天帝煉化了名為白寂的蒼生?棋,與手持黑煞的魔帝聯手,製定新的天地?法則,予蒼生?福澤,萬世無?憂。

之後魔帝便消失了蹤跡,天帝則繼續守著海晏河清的世間。

*

若乾年後。

“當年,隻有我?從始至終相信主上,”一條黝黑的蛟龍,甩著尾巴,在?從封印中蘇醒的族人麵前,驕傲的挺起胸膛。

“主上雖是魔族,卻?不是毀天滅地?的大魔頭,他心地?可好了!”

一排專心致誌聽?他談及的蛟族小輩,激動道:“還?好幽蛟哥哥慧眼識主,不然?那魔主大人,哪會有閒情為我?們解開封印。”

幽蛟尾巴撓撓腦袋。

倒不是他慧眼,而是他在?很早以前,就遇到了顧赦。

那是神魔大戰的時候,他受傷奄奄一息的逃到陌生?的地?方,在?那裡,看到了個守著一朵紅蓮的修長身影。

對方看到他,黑眸微動了動,替他解決了追兵,又幫他把傷治好了。

他眼淚嘩嘩的說族人快死光了,青年給紅蓮罩了層結界後,與他去了亡靈海域,幫他把活著的族人全部封印在?海域深處,避免了那場生?靈儘隕的大戰。

從那時候,他就發誓要追隨對方了。

“幽蛟哥哥真的很厲害!”一個激動得吐水泡泡的小輩,雙目放光,“我?上次出去,看到外麵供奉魔主大人的魔像旁,都有一條小黑蛟,就是幽蛟哥哥!”

其他小輩聞言,滿臉驚歎崇拜之色。

那可是萬年前,一統分?裂的魔族各脈,隻手複蘇魔界,重?振上古魔族之威,又和?天帝一起創下新天道的魔主,能跟著對方一起被世人傳頌,是多大的殊榮!

“那幽蛟哥哥,魔主大人現在?去了哪裡。”

他們讀史書,隻知道浩劫過?後沒幾?年,魔主大人便把魔界交給了現任魔帝釋元,隨後消失在?世人眼中,沒人知道他的行蹤。

幽蛟一默,不知想到什麼,蔫蔫的垂下腦袋:“他去找小惡主了。”

“小惡主是誰,”“他找到了嗎。”

幽蛟目光朝遠處望去:“無?數次踏遍全世界想找到的人,最後,一定會找到吧。”

*

天界。

新上任的少司命,咬著根筆,抬頭看到一襲白袍的天帝,站在?天池邊,望著其中深紅蓮花似乎有些失神。

少司命正記載世人命格,一時好奇:“陛下,可有過?喜歡的人。”

心間的白寂棋湧動,

“不曾。”

天帝側過?臉,露出溫潤沉穩的玉容,半晌又像想起什麼,微微勾唇。

“不過?很久以前”

他有個師妹。

*

蒼舒孑雙手托腮的待在?神殿,淚眼朦朧。

悠啊,什麼時候回來。

他還?等著她一起回去。

蒼舒孑長歎口氣後,開啟了每日卜算,這次,他望著截然?不同的卦象,微微睜大了眼。

太好了,有動靜!

不太好的還?早得很。

*

春去秋來,年複一年。

天界,魔界,人界顧赦孤身走了一遍又遍,尋找熟悉的身影。

他修為越來越高,有了當年神帝的麻煩,為了不破壞各界平衡,他讓魔身不斷在?年少時段循環,以此消弱威壓對天地?的影響。

又是萬年過?去。

某日,一片楓林間,走入一個烏發紅衣的少年。

少年修長的手指拾起一片紅葉,垂眸看著,不知在?想什麼。

林間一片寂靜,風刮起地?麵落葉。

沙沙聲中,忽地?響起個窸窣動靜。

林間不乏有蟲蟻鳥獸,有些響動很正常,少年卻?不知為何,黑眸直直地?朝那堆落葉望去。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小泥人從落葉堆裡“蹦”了出來。

察覺到凝在?了身上的目光,拾起一片紅葉在?手中玩的悠悠僵住。

她望向樹下的不速之客,圓臉呆呆的。

待反應過?來,她像隻被外來入侵者搶占了領地?,受了驚嚇的小動物,一把拎起荷葉製成的小包裹,“咻”的下,躲到了一塊石頭後。

藏起來後,悠悠抱著充滿荷葉香味的小包裹,緊張了許久。

發現對方再沒了動靜,悠悠才小心地?透過?石縫,瞅向林間身影。

林間紅楓似火。

少年站在?不遠處,似乎怕嚇到她,沒有再靠近,隻是雙目發紅地?死死望著這方向,擔心她原地?消失般。

悠悠望著那雙似曾相識的黑眸,不明白為何對方看到她的瞬間紅了眼。

從有意識起,悠悠一直在?這片寧靜的深山福地?裡,沒見過?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需不需要吃東西,吃什麼,每天的任務就是尋些靈草野果飽肚子。

懷疑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個無?家可歸的小靈物。

不然?為何如此難過?。

悠悠猶豫了瞬,打開了自己滿滿當當的荷葉包裹。

顧赦顫抖的指尖死死嵌入掌心,竭力遏製著上前握住小泥人的衝動。

他張了張嘴,想叫她彆怕,可是喉嚨如被堵住了般,一個字都吐不出,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如喉間泣血般擠出幾?字。

“師、師姐”

似是聽?到這聲,躲在?石塊後的小身影探了出來。

小泥人風餐露宿,四海為家,細看有些灰頭土臉,荷葉包裹也破了個洞,像剛撿完垃圾回來。

她一手拖著包裹,另手負在?身後,躡手躡腳的靠近了顧赦。

幾?步的距離,累的呼了呼氣,深吸口氣後,悠悠站在?顧赦身前,負在?背後的那隻手伸了出來。

她的小泥手裡,捏著朵花。

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就是路邊的小野花,花心似太陽,花瓣像軟白的雲朵,在?風中輕搖。

“彆難過?了,”她遞給他一朵小花花。

“呐,以後我?養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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