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私心(1 / 2)

“哎呀,你就彆操那個心了。”皇帝大大咧咧地便回絕了周遜,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天上降雨那是大氣層該管的事,不是神仙該管的事兒。那群言官就是一天吃飽了撐著沒事乾,像個容嬤嬤似的撿著細枝末節的事情來說我。大不了我寫一整篇‘龍王牛逼,龍王歸來’在台子上燒了就行。”

皇帝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遜無奈笑笑,道:“隨便你吧。”

皇帝在偏殿裡鬨了這一通,後來也總算回去了。周遜和衣躺下,盯著天空,遲遲沒有睡著。

不可否認,他當時提出那句話並不是因著想替皇上分憂,而是因自己聽見了“周采”兩字。在聽見“周采”二字時,他便存了要自己寫一篇出來和他一較高下的小心思。

然而在皇帝拒絕他時,他所感受到的並不是失落。相反,他在極為短暫的些微尷尬後,感受到更多的卻是慶幸與釋然。

這種私心並非利用,皇帝也並未察覺,卻一樣會讓周遜感到慚愧。皇帝以赤誠待他,他也應當以赤誠相報。

而且……

方才說那番話隻是出於一時的激動,真要深究起來,周遜也並不知道自己的文采是否能勝過周采。

周采到底是比他多出整整三年的經驗。而他,卻被那段晦暗的過去偷走了整整三年。

周采站在皇帝的身邊,替皇帝寫這些文書,是光明正大,是理所當然。而他……隻是一個意外罷了。

周遜想,他到底還是有些不自信的。

第二日於書鋪裡時,周遜坐在書桌前撰寫沈老頭所命題的策論時,卻依舊想著此事。等他回過神時,沈老頭已經從他手底下拎出了那張策論,從頭看到尾,並對周遜咋舌道:“大失水平,心不在焉。不想寫就看店去吧。”

周遜汗顏。他坐到櫃台前,將那張紙折起。正當他隨意地將其塞進一本在看的書裡時,門口卻傳來了風鈴聲。

“周公子!”

嚴嘉原本是來還書的。按理說如今嚴府出了這些事,他近日裡心情原本很不好。然而當他看見坐在櫃台前的周遜時,心情卻沒來由地好了起來,就連語氣也輕快了起來。

周遜抬起頭來看見嚴嘉,少年也看著他,神采飛揚。周遜將書同嚴嘉的感謝一並接過,隨口問了他一句姐姐如今的狀況。

說起姐姐,嚴嘉的麵色便沉鬱了起來。不過家中的事情,他同周遜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而父親的所作所為,他做兒子的也不好置喙,於是隻能搖搖頭。

周遜見他不說話,並不在意地笑笑道:“最近鋪子裡進了一些新的詩集,你再去選選其中有沒有想要的,拿給你姐姐看看。”

嚴嘉走後,周遜一直在櫃台處坐到申時。他要走時想起那篇被沈老頭批評過的策論,再要從櫃台旁堆著的書裡去翻,卻找不到了。

……難道是不小心被誰拿走了?

也是,這邊人來人往,若是有人在結賬時不慎拿多了一本書,也不算是很罕見的事。不過……

“大失水準,心不在焉!”

周遜:……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篇策論或許會被人看見,他有一種即將被某個不知名的人公開處刑的感覺。

不過周遜的特長在於隻要是他沒在眼皮子底下看見的事,他都可以假裝這事兒不存在。比起這張不知道最終會落入哪裡的策論,他如今更加在乎的,是皇上的事。

今日東華門在修葺,周遜於是換了個地方入宮。卻看見眼前的院子裡有許多大臣魚貫而出。

他這才發現自己如今是在不知不覺間走到軍機處這邊了。想必皇帝今日是在軍機處中同大臣們議事。周遜轉身打算繞個路走,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站在那裡的可是周公子?”

周遜回頭,看見同他說話的人正是魯丞相。見他回過頭去,魯丞相同身邊的人說了一聲,向著他的方向走來:“許久不見周公子,今日天氣尚可,咱們不如在宮裡走走,也聊上幾句?”

周遜站著沒動,他定定地看了魯丞相一會兒,目光瞟過方才同他說過話的、那穿著禮部尚書官服的中年男人,終於點點頭,說了聲好。

魯丞相同那年輕人往禦花園裡去了。嚴尚書對身邊的另一名官員道:“你可認得那年輕人是誰?魯丞相怎麼看起來,同他有些交情的樣子?”

那名官員原本也直愣愣地盯著周遜那邊,被嚴尚書問起了才緩過神來道:“真是奇了怪了,這年輕人的品貌氣質在京中也是極為少有的,就連承德侯府世子站在他身邊,他也未必會遜色於世子。不過這是哪家的年輕人?若是見過,我絕不會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想了想,一拍腦袋道:“或許是近日裡從外地哪個州府進京的吧。”

“那年輕人的確生得很好,魯丞相既然與他熟識,想必也是個人才。”嚴尚書點點頭,他本來對此也隻是順口一問,沒什麼特彆的關心。

那官員又道:“嚴大人方才真是仗義執言,如今這個京城裡,也隻有您敢為周家的事挺身而出了。”

“家風如此罷了。”嚴尚書搖搖頭,冷哼一聲,“人無信而不立,我嚴家絕不是那等踩高捧低、背信棄義的小人!更何況周家並未做什麼錯事,皇上為了一己之私就將周家置於水深火熱之中,必定是身後有小人作祟。隻可恨如今還不能將那個小人從陰溝裡揪出來,以正視聽!”

嚴尚書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坐著馬車由宮裡回嚴府。府裡乾活的下人見了他,紛紛僵直了身體,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句。

嚴尚書對此隻是掃了一眼,他早就習慣了府裡人對他的敬畏,並很為嚴府與外麵不同的紀律嚴明而自豪。可他如今卻對此沒有任何欣賞的意思,隻是步履匆匆地到了後院。

在看見女兒所居的小院時,嚴尚書問戰戰兢兢的管事的婆子道:“今日小姐如何了?”

管家婆子道:“小姐,小姐她……”

“嗯?”

管家婆子:“還活著。”

嚴尚書:……

他看了那個小院許久,最終煩悶地歎了口氣,往另一邊去了。

都說兒女是討債的鬼,嚴尚書覺得,這話還真是沒說錯。

他這個女兒自己求來了和周采的這份姻緣,到頭來卻又哭著喊著不要嫁,問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嚴尚書的心裡,周采有什麼不好?周采才華橫溢,潔身自好,待人接物也是溫和有禮。不論門第,從品貌才學上來看,他還覺得是自己的女兒高攀了呢!

即使是最近周家突然遭到皇上厭棄,嚴尚書也始終覺得是因有小人在背後進讒言的緣故。不光是他,朝廷裡與周采、五王爺等人交好的許多言官文官也是這樣認為的。

隻恨皇上如今閉耳塞聽、剛愎自用,才讓那個不知名的無德無才的小人來排擠賢臣……嚴尚書惡狠狠地想,要是讓他揪出這個小人,他早晚要將他那巧言令色的皮相揭下來、讓皇上看清楚他敗絮其中的真相!

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了自己嫡子的書房處。一見書房裡是空的,嚴尚書便更加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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