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遊街(1 / 2)

儘管禮部侍郎氣得吹胡子瞪眼, 名次依舊是這麼定下來了。

李邈為探花,嚴嘉為榜眼,而周遜……

是狀元。

對, 是狀元。

三年前,站在這裡的是周家的嫡長子周采。他穿著朱紅的狀元袍,束著黑發, 隔著重重人影與力排眾議、力點他為狀元的容泫遙遙相望。所有人眼神裡的光都灌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走在陽光下,步伐是那樣的輕鬆,衣角飛揚……而那時的周遜, 卻掙紮在病榻上,高燒不退,赤紅著臉頰,做著一個仍在考場之中,不斷提筆寫字、卻怎麼寫也寫不完文章的噩夢。

而如今, 站在此處的是他。衣角飛揚的是他。恍惚間他仿佛一切都沒有錯過似的,流轉的命運終於到了他的手中。

謝恩後,周遜抬起眼來。遠處遙遙的皇位之上,今日始終冷著臉, 不曾對周遜有過任何表示的皇帝, 終於隔著遙遙的大殿, 對著即將離開的他, 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們避嫌了一日,仿佛素不相識,甚至在周遜被故意刁難時,他也不曾說過一句話。直到這時,他才向周遜眨了一下眼。

可就是這樣的疏離與尊重,而非偏袒愛護, 反而彌足珍貴。他是那樣了解他,所以才一定要公平公正,一定不讓他質疑自己應得的一切,一定不讓他為難。

直到騎上馬的那一刻前,周遜依舊處於恍惚之中。他被人簇擁著穿戴好狀元的衣袍,戴上胸口的紅花,在不斷的賀喜聲中被眾人前呼後擁地送到了馬上,顧大學士對他慈祥地笑,端王晃著扇子,也對他笑笑,禮部侍郎滿臉不忿卻無計可施……而他將穿著這身屬於狀元的衣袍,看儘京城的花朵。

“喂,喂!”李邈在周遜身後足足叫了三聲,周遜才聽見他的聲音。周遜轉過頭來,隻聽見李邈酸溜溜道:“好吧,現在本世子承認,你的確當得上沈老的弟子。”

周遜笑了笑,李邈接著道:“不過我也不賴,要論某個方麵,你算是輸給我了。”

“什麼方麵?”周遜難得地好耐心。

李邈:“自古以來,探花都是頒給一甲中容貌最為英俊的那一名考生……喂!回來!”

周遜:……和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麼話好講的。

他騎著馬慢慢地走。要進城裡去得經過兩棟高樓,第一棟樓上欄邊,立著旁觀的各大臣與皇親國戚,他們站著或坐著、微笑著,看著這三名年輕的考生。間或有人私語幾聲,討論諸考生的家世、才學、或黨\\派。

而第二棟樓便要熱鬨許多。欄邊掛著簾子,裡麵影影綽綽站著許多貴族家的女子,例如公主、翁主等。此處的景象就與之前不同了。她們偷偷地站在簾子後,討論著這三名年輕而英俊的考生。簾子後間或傳來嬉笑的聲音,這是她們無憂無慮的尚未出閣的青春時光,自然要在這外人看不見的地方說著悄悄話,快樂的打鬨,與最親近的友人討論誰又傾心於誰。

有人似乎摔了一跤,差點跌出簾子。另一隻手伸出,將她拉了回來。那人伸手時露了個側臉出來,眉毛濃長,形容間有些冷豔。周遜聽見他身後的李邈驚了一聲:“是長樂長公主?她回京城了?”

長樂長公主?就是上官明鏡的那個極為討厭周采的公主朋友,先前跟著舅舅到邊塞去遊玩的那個?周遜想。

他將目光轉到簾子那邊,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公主居然站在那裡,也不避開他的目光。周遜隻看見她的側臉,覺得她非常冷淡,又看見她目光的方向。

她正看著嚴嘉。

而片刻之後,長公主便看向了周遜。這一下竟然有一種短兵相接的感覺。再片刻之後,她便移開了目光。

李邈一路上似乎是憋壞了。嚴嘉始終沒說話,他自覺嚴嘉是覺得自己丟了麵子,心裡正記恨著,於是出了宮門後便專門同周遜說話:“長樂長公主已經過了二十了,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女子早該出嫁了,可她還整日跟著舅舅出去賽馬。言官們為她的事情上過好幾次折子了,我猜如今她回京城,就是皇上要給她指婚了,就算她是長公主,也不能整日這麼飄著。指不定長公主的駙馬就出在今年的考生裡麵……”

他話有些過多了,周遜瞥他一眼,在人流多起來前道:“想不到世子對長公主的事情了解得倒是很清楚。”

“我這不、她從小就像個男孩兒一樣,還揍過我……”李邈莫名其妙地說出了這一句。

周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李邈在想什麼。可方才長公主在樓上卻根本沒有看他。

她是看著嚴嘉,看了許久,卻並不是戀慕或欣賞的表情。

她也的確看向了周遜,而那卻是一種極為古怪的……仿佛她知道周遜發現了自己正在看嚴嘉般的神情。

“她怎麼回京城了?我還以為她要一輩子呆在塞外呢……”李邈咕噥著。可他話音未落,便看見了眼前人生鼎沸的街道。

百姓們從自己的家中跑出來,欣賞這三名年輕的一甲考生。他們手裡拿著蘭草或者其他的花朵,將它們投給這些英俊的年輕人們,讚美他們的才學與容姿。或有一些樓閣之上,有蒙著臉的姑娘們偷偷出來看他們,又或者有一些官紳家的人來此處相看。

其實對於他們而言,這三名考生的才學是最不重要的——無論他們的才學如何,遊街的過程中反正是看不出來的,因此,考生們的容貌反而成了他們熱議的話題。三人之中李邈生得最為英俊硬朗,且高大,不少姑娘們都在偷偷看他。而嚴嘉就隻是清秀柔和一些,但他畢竟有個美人姐姐,自己生得也不差,也有姑娘大著膽,把蘭草扔到他身上。

周遜反而收到的“禮物”更少些。這倒不是因為他生得不如另外兩人,相反,論姿容,他遠遠勝過那二者。可他身上偏偏有股很疏離的冷淡的氣息,像是有花生在高嶺。人們私下裡會小聲地議論他,卻不敢多看他,或向他投擲些什麼,仿佛這都是對他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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