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周采仿佛海棠市的遭遇(1 / 2)

周采一個人走在街道上,神思恍惚。

他穿著鬥篷,刻意避開路上的所有人,一有人看過來,他便緊張如驚弓之鳥,顫抖起身體來。有些人看見他,覺得他怪異,有些人卻不在意他,隻是他自作多情。

他看上去像是和乞丐無異。原本白淨秀麗的臉上,也因那日被容汾用花瓶一砸,而在額頭上多出一道疤來,硬生生地破壞了這張曾經美貌的臉。而他如今會在京郊流浪,也是因前幾日,他被押送到破廟裡時,偶然聽見了那兩名押解他的官員的對話。

周遜不僅打算折辱於他,還打算今日就殺了他,以絕後患!

周采十分幸運地從破廟裡逃了出來,然後,便開始流浪。他不敢回江州,江州已經不是周家的江州了,也不敢去塞外找康王——那樣太不安全。他一路上喝著臟水、偷著饅頭,昔日漂亮的狀元郎如今成了竊賊,就連躲在餐館外、偷吃剩菜也激不起他一絲一毫的羞恥心。

他如今該去哪裡?他不知道。周母和周婉婉倒是隨著康王走了,周母或許會求康王找他,但周婉婉絕對不會。但他如今所唯一能依仗的也隻有康王了——康王能找到在流浪的他,是他最後的希望。

周采從京郊的破廟裡醒來。這座住滿了流民的破廟是他唯一的歸宿。可他剛醒來,便察覺到不對勁——

他的包裹沒了!

包裹裡沒什麼好東西,隻有一些發乾的饅頭,和用來刷牙的樹枝等,及至這時,他還保持著愛乾淨的毛病,每日都要在池水邊梳頭。

他起來掃視一圈,看見另一邊的幾個大漢正不懷好意地抱著手臂衝他笑。周采咬了咬牙,他原本是忍不下這口氣來的,可如今他是逃犯,沒辦法和這些人發生口舌衝突,要是引來了官府的人,就不好了。

他隻能忍氣吞聲地往外走,然而顯然,這群大漢們卻沒有領會到他的好意——又或者,是從中看出了周采的可欺。

所謂的偷走包裹,隻是一個試探。

等周采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幾個人圍住了。更讓他驚悚的是,其中一個人竟然嬉笑著上前,抓了一把他的屁\\股。

“我聽說有時候男人比女人還好用,試試?”

“挺翹的,身子不錯。”

“看起來比窯子裡的帶勁嘞,喲,還會打人?就是不知道這張臉……”

“長得不錯,臉上有疤,倒是可惜了。不過也沒女人,就用他將就一下。”

極致的恐懼淹沒了周采,那幾人評判著他,像是評判著一個貨物——不是因為他的美貌,而隻是因為他有個洞。他被那幾人拖進角落裡,周采死命地掙紮,在一切都快要開始時,腦袋撞在了牆上。

他再度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他除了衣服被撕碎,腦袋上鮮血淋漓,身上全是因掙紮被打出來的傷外,下/身倒是無恙。那幾人顯然害怕弄出了人命,逃了。

這下子他連破廟也不能去了。周采在湖邊洗了自己的腦袋,腳下一趔趄,摔了進去。在他扒著岸邊的草爬上來時,在水底所看見的是那年冬天周遜在水下麵無表情的臉。

他流落地走了很久,最終,到了一個地方。

京郊外的娼館,比最下流還要最下流的窯子。

窯子裡有許多得了大瘡的女人,也有許多男人小倌。這是就連京城裡也容不下的存在,而那些窯子的旁邊便是極樂巷。在那裡,有許多特殊的服務,供一些有特殊癖好的達官貴人取用。例如,被斬去手足的玩物,被閹掉的、用某種方法被做成“女人”的男人,又或者將腳裹做畸形模樣的少年。

若不是有這樣的地方,絕不會有人知道竟有人的欲/望可以這般醜惡。

可周采餓極了。

他花了很久,才從一個窯子旁找到了被丟出來的食物。他抱著那些食物,狼吞虎咽著,可還沒吃完,便聽見了護院們的喊打喊殺聲。

“小賊!”

“抓住他!”

周采隻能一路狼狽地跑。他的腳扭了,一瘸一拐,跑不快。

可跑著跑著,那些人竟然不追了。周采撞到一個人身上,他立時便蹲了下來,雙手放在頭上,生怕自己被打。

可他沒想到的是,竟然聽見了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你是……”

周采怔怔地抬起頭來。

來者看見他的臉後,更加地吃了一驚。而周采也在那人身後那條燈火輝煌的巷子的映照下,隱約認出了那個人。

他記得這個人有些眼熟……是叫,柳……

柳轍?

“彆出聲。”柳轍道,燈火映著他的臉,他看起來仿佛是一名從天而降的救世主。他用布蓋住周采的臉,對他道:“我們先從這裡出去。”

周采聞到自己身上肮臟的味道,他在蒙布裡顫抖著點頭。

周采被那人帶走了。而身後的極樂巷裡,追出來的人對著前麵道:“柳公子,您要的那個‘吊蘭’……”

吊蘭自然不是吊蘭,而是某種東西的代稱。可他看見柳公子已經走了,他坐著馬車,似乎帶走了一個人,消失的得無聲無息。

……

周采泡在木桶裡。

他雙目看著天空,神情呆滯。水換了一盆又一盆,才洗去他身上的汙漬。

他終於嗚嗚地哭了起來。

然後是餐食,柳轍居然好心地給他提供了餐食。周采狼吞虎咽地吃著,已經全然沒有了昔日貴公子的模樣。門外,柳轍搖著扇子,皺眉看著裡麵。

“……罷了。”他搖了搖頭,“至少臉還是能用的,尤其是那幾道疤……彆有風味。”

他看著周采,又想起了始終對他冷冰冰的周遜。那名戶部侍郎從未將他放在眼裡過,又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

他突然又興奮起來了。周采和他長得很像,他身體裡有一半的血,是和周遜相同的。

周采的血的味道……周遜的血的味道。

周采吃飽喝足了,他靠在椅子上,不住地喘著氣。柳轍於是終於進來,他惶惶然地看著柳轍,這個昔日他不屑一顧的男人,許久之後,他才發出一聲帶著哭腔般的聲音:“柳兄啊——”

“柳兄,我——我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

柳轍聽著他的哭聲,想,他的聲音倒是比他在極樂巷裡找來的那個做成“吊蘭”的少年,更像。

而且也是狀元,周狀元。

用他來找找樂子的確不錯,而且,周采身體康健,想必不會那麼容易死,而且他再怎麼說也曾經是翰林,弄這樣一個男人,自然更有成就感。而且他如今是逃犯,不會有人在意逃犯的生死,更不會有人在意逃犯的健康。

周采還在哭,他於是溫聲安慰。在那些安慰聲中,周采又有了底氣。他想,他要借助柳轍的幫助,聯係上康王。

讓康王把他從這裡帶出去。

他在柳轍的懷裡,這樣想著。

……

“有線人看見,周采被柳轍從小門帶回了柳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碰上的。”下屬彙報道。

“柳轍?”周遜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萬人迷周采在這個時候還能找到收留他的人。

“柳家手底下一直不乾淨。”他道,“最近些日子沒空查辦他們,等北魏的事過去,便把他們清算了吧。”

“是。”

“盯著周采,確認他在哪裡便可,康王會派人來找他的。‘將軍’真正要來找的人,是葉家的族長。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周遜說,“走,去看看他。”

周遜推開房門時,葉家族長正縮在角落裡。見周遜進來了,他惶惶然地指著被他打翻在地上的飯,道:“飯!飯裡有毒!”

在那些飯粒旁,有一隻老鼠,它翻著肚皮,已經死去多時。

周遜隻低頭看了一眼那盆飯,便對葉家族長說:“她來找你了。”

“我……我……”葉家族長痛哭流涕起來,“我把所有的家產都給你,都給你們,你讓她放過我,好嗎?這麼多年了,我不想死,我不……”

“這麼多年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周遜轉頭對下屬道,“把這些東西掃出去。”

“是。”

下屬們安靜地清理著房間。周遜接著道:“再讓你呆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既然這樣,便讓你換個地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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