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2 / 2)

她忍不住有了幾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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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高坐正堂主位,垂目品茶,蘇永世居於下首,滿腹話語,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昨日收到宮裡的信令,今日陛下巡幸武安伯府,讓他好生準備。

一夜輾轉難眠,蘇永世如何也想不通,皇帝駕臨武安伯府究竟是有何要事。

他為大理寺正,一介五品小官,怎麼也不可能會讓皇帝親自上門考校公務。

至於武安伯的爵位,不過是覥祖業豐厚,才得以在勳貴之列,實則幾代以來,伯府無實權高職,已漸勢微。

對於皇帝的到來,蘇永世既憂且喜,既喜且懼,一夜下來,竟是憔悴了不少。

“先夫人院內可是有一株北嶺臘梅?”皇帝放下茶盞,忽問道。

“啊?”蘇永世心中一驚,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第一句開口問的竟然是此。

他在腦中極力搜索記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碎玉軒內有沒有這所謂的北嶺臘梅。

額角的汗不由得滴下,準備好的腹稿在此刻一句話

也用不上。

“帶朕走一趟罷。”皇帝拋下這一句話,便再不管蘇永世反應,起身向正堂外步去。

“臣為您領路。”蘇永世揣摩不了聖意,隻好依言照做,恭謹地為天子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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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永世侍立於碎玉軒門口,頗有幾分惴惴不安。

陛下不讓人跟隨,獨自進了碎玉軒,眼下已過了多時,仍未見出來。

憶及陛下提及的北嶺臘梅,他眉心一跳,不知怎的,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半刻鐘後,皇帝從裡推門而出。他淡淡地掃了一眼蘇永世,蘇永世立馬就感受到了皇帝不太愉悅的心情。

蘇永世連恭敬垂首,感覺到一道有如實質的薄涼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些許時間。

他不敢抬首,不敢言語,隻等著皇帝的下一道玉言。

“走罷。”帝王的聲音飄散在半空中,蘇永世抬頭望去時,皇帝已走遠了。

他忙小步跑著跟上,剛到了皇帝身後不遠,便聽對方問:“朕記得蘇卿和先夫人有一女?”

蘇永世神色一僵,終還是如實答道:“是,亡妻與臣育有一女,名喚容臻,今年十六了。”

“今晨在府門?”皇帝問道。

“沒有。”蘇永世抬袖拭汗,“小女自幼體弱多病災,臥床不起。臣唯恐她行止不佳,敗了陛下之興,便令其於居所養病,並未出來見駕,還請陛下恕罪。”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皇帝揮了揮袖,“朕恕你無罪。”

皇帝接著道:“朕幼時見過令媛,其質其資世間少見,蘇卿可得好好照顧。”

然後停頓了半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武安伯府往後的百年興衰,端看蘇卿如何為事了。”

皇帝離去時,府中眾人一道在府門奉送,蘇菁特意站在了最前排。

皇帝在內侍禁衛的簇擁下向蘇菁的方向走來,她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他的目光巡過蘇府眾人,平靜無波。

“朕走了。”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一路順風。”蘇菁隨父一同跪下,盯著膝下的青石磚,心中的失意挫敗怎麼都掩不住。

世上怎麼有視美色於無物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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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了之後,蘇永世的冷汗驟然浸濕了後衫,呼嘯寒風一吹,透心涼意。

陛下今日看似隨和

,實則句句都讓他心神震蕩,想到方才之事,蘇永世神色一凜,喊來身側管事:“你把夫人叫來。”

用的是“叫”,不是“請”,足以見此事並非妙事。

片刻後,武安伯夫人形色匆匆地趕來,還未來得及見禮,蘇永世便厲聲道:“你對碎玉軒中的北嶺臘梅做了什麼?!”

方才,他神思稍定,想到陛下的生母好似就是北嶺人士。再憶及魏若婉與先太後之間的關係,不由驚惶不已,眼下叫來徐氏欲問個究竟。

武安伯夫人徐琴臉色瞬間變白,她抖著聲音道:“那北嶺臘梅嬌貴,難得養護,妾見也無人去賞,便命人鏟了它,伯爺,此事可有不妥?”

猜想得到證實,蘇永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的鼻孔裡噴出粗氣,顯然是氣得不清,終於忍不住罵道:“你這愚婦!阿婉在時,可曾像你這般!”

徐琴第一次見蘇永世發這般大火,本是又驚又懼,此時聽到他提到魏若婉,怒火也燒上來了:“伯爺怪我作什,這樁樁件件,哪樣不是得了侯爺的首肯?”

“就連魏氏病逝,也是伯爺……”她止住了聲音,卻是冷笑連連。

蘇永世迎頭被潑一盆冷水,指著徐琴說不出話來,手指顫了片刻後怒極甩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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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山草木蔥蘢,奇珍異獸遍布,是曆代帝王青睞的田獵之處。

此次田獵,來者眾多,有王子皇孫,有勳貴豪族,皆獵裝在身,弓弦在握,整裝待發,英姿勃勃,隻等帝王的第一箭射出。

皇帝輕撥弓弦,轉動右手拇指玉韘。一隻雄鷹展翅飛過,他隨即舉弓搭弦,微眯雙眼。

彎弓如滿月,弦彈如驚雷,皇帝眼睛豁然睜大,目光灼灼定睛於飛鷹之際,箭矢如辟穀開天,直衝雲霄。

隨獵眾人來不及驚歎,利箭便已一箭穿心,隨蒼鷹重重墜地。

馬上有人手捧蒼鷹而來,皇帝不看一眼,隻是對眾人頷首道:“開獵罷。”

獵場立刻沸騰起來,騎獵好手們紛紛放開了性子,肆意張揚。一時間,箭雨漫天,白刃泛光,車馬驅馳,鷹犬追擊,旌旗遊動於山穀,遮天蔽日。

皇帝卻興致乏乏,射出開獵之箭後,他並未繼續捕獵,而是驅馬向草木深處,漫無目的。

過了許久,他執韁駐馬,正欲回程之際,餘光卻忽見一棕影閃於灌木之後。

皇帝目力極強,很快便發現了那是一隻棕熊,約莫超過九尺(2.7米)之長,體型之大實屬罕見。

皇帝忽然有了幾分興致,他知道這野獸極為敏捷,便也不急著彎弓搭箭,而是驅馬緊隨其後,穿行山林之間。

身側草木如幻影翻飛,身後近衛馬蹄聲漸歇,當皇帝將棕熊逼於一峭壁之前時,跟從護衛的禁軍們早已不見蹤影。

皇帝緩緩拉弓,已是將這凶獸視為掌中之物,卻不期然間瞥見了熊身旁的一抹緋色。

看清那人麵容之際,他常年不辨喜怒的麵上露出了難得的驚愕之色,不再猶疑,頃刻之間便彎弓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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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容臻昨日原本陷於混沌之中,後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往某處推去。

熟悉的刺骨冷意再次回到身上,她意識還未完全恢複,牙齒已打起了顫兒。

睜開眼睛,頭頂是勁瘦枯枝,夾雜一二黃葉。顯然不是在她的那間小房之內。

她慢慢地站起身子,卻發現原本纖長的雙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小短腿,枯瘦的胳臂也變成了帶著嬰兒肥的粉色藕臂。

內心被驚得一片空白,她忽想起昏迷前自己心中閃過的祈願,若有來生……

莫非她真的死了,又回到了童年?可為何她一醒來就置身這山野呢?

思慮半晌,她決定還是先離開這裡,尋一處人家問問當世情況,再做打算。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饑寒交迫也未能走出這仿佛沒有儘頭的山穀。

極度疲累之時,腳下不察,從山坡上向下滾落,直到撞到了樹乾,才停了下來。

頭暈目眩,剛緩過神,一道腥臭難忍的熱息直撲她麵而來,一抬眼,她差點當場厥過去。

棕熊目泛綠光,直直瞪著她,身形如山,遮擋了天光,利齒露出,涎水掛於齒邊,將落未落。

她費力想挪動身體,卻發現渾身酸軟,一切都是徒勞。

熊首將近,蘇容臻心生絕望,命運的淒苦讓她幾欲落淚。

卻聞一破空聲,鋒銳自天邊而來。

她未來得及看清什麼,隻覺麵上熱液噴灑,巍巍巨獸便轟然倒塌,在她身側發出沉悶聲響,驚起飛塵無數。

待塵埃落定,她循著方向望去,一人身著暗紫騎裝,腰係金帶,頭帶銀盔,持弓握箭,仿佛踏天光而來,集日月之曜。

她悄悄地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儀仗參考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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