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前世·十一(2 / 2)

蒼空碧藍,悠長的鳥鳴在白雲之間回蕩。

“……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爬樹了。”

開口之後,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

我從小就喜歡爬樹,喜歡爬到高高的地方坐著。

我喜歡開闊的視野,喜歡自由的風拂在臉上的感覺。

圍牆困不住我,書中對於女子的條條框框也束縛不了我,偏偏我的母親又對我極儘縱容,我的父親對於隻要是能令我母親開心的事物,從來都不會加以阻攔。

層層疊疊的衣物過於礙手礙腳,我經常將外衣脫下來紮在腰間。和優雅端莊沾不上邊的姿態,毫無疑問,會令宮中的女官直接昏厥過去。

我曾經並不在意他人的視線,也不曾想過所謂的嫁人,還有夫家的看法。

有了婚約以後,我沒有立刻收斂自己的行徑。我經常翻牆去看我的未婚夫,為了翻牆,就得經常爬樹。

幾年下來,我對他家附近的每一棵樹

都了若指掌,哪一樹最好爬,哪一棵樹視野最好,我全部爛熟於心,因為沒有人明言禁止,愈發肆無忌憚。

但人終究是會長大的。

父母離世後,我搬進了我未婚夫的宅邸。

他的病情逐漸惡化,反複不定的病症爆發起來常常毫無征兆。我經常半夜起來,作息晝夜顛倒。

照料我的未婚夫一事占據了我的全部心神,我不再有其他時間,也不再坐在高高的枝頭眺望遠方。

我試著變得端莊,學習如何變得體貼。

我的未婚夫來自曆史悠久的大家族,他有著良好的教養,豐富的學識,我隻是看他一眼——任何人隻要看我們一眼——就能意識到我們兩人天差地彆的不同。

與其說是他的未婚妻,我更像是……一個負責貼身照顧他的人。

從世人的目光中,從很多很多的反饋中,我模模糊糊意識到了這點。

我終於開始在意彆人,在意我未婚夫乃至夫家的看法。

我再也沒有爬到高高的地方,讓風自由地吹在臉上。

夕陽沉下地平線,天空的角落燃燒著白晝的餘暉。

緣一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邊,那似乎是我第一次將過去竹筒倒豆子似的講出來。

“抱歉,之前一直瞞著你。”晚風吹起衣角,我的心情平靜無比,寧和得令我自己都覺得詫異,“連之前的名字都不是真名,我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你。”

緣一搖搖頭:“隻是名字而已。”

他的目光淡然沉靜,瞳孔和天邊的夕陽是同樣溫暖的顏色。

“你始終是你。”

我們坐在枝頭,看著太陽墜落下去。

沒有談話的聲音,但夜蟲開始輕輕歌唱。並不遙遠的地方,宅邸的廊簷下漸次點起了暖黃的燈光。

星辰滿上夜空的幕布,緣一好像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從袖子裡拿出一小塊手帕包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

“帶回來的點心。”

“……你之前怎麼沒給我?”

“忘了。”

緣一直接躍下枝頭。

我下意識地探出身去,他輕輕鬆鬆落回地麵,轉身朝我看來。

“要下來嗎?”

他微微伸出手。

夜風拂麵而來,我離開枝頭,他張手接住我,好像就等著我落下來似

的。

“腿還疼嗎?”緣一問我。

“早就不疼了。”我看他一眼,“你不是比我更了解我的傷勢嗎。”

他慢吞吞地將我放下來,確定我站直了,才鬆開手。

幾天後,我看見煉獄家的劍士和緣一坐在廊簷下聊天。緣一很少和人聊天,我下意識湊近了點,聽見笑容爽朗的劍士問他:

“點心送出去了嗎?”

緣一抱著茶杯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長得特彆像貓頭鷹的劍士把胸膛拍得啪啪響,“我妹妹不開心的時候,隻要送她點心,她立刻就會高興起來。”

然後又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堆如何讓人開心起來的辦法。

啊,好像交到朋友了呢。

嘴角帶著笑容,我悄悄地從走廊的拐角處退了下去。

貓頭鷹劍士來我的茶屋休憩時,我特地免了他的茶水費——無法握刀也不能再參與獵鬼行動的我閒著也是閒著,養好傷勢後在產屋敷宅邸附近的村子裡開了一家茶屋。

經常拜訪茶屋的有附近的村民,也有鬼殺隊的隊士。

緣一不算是客人,他是常駐的員工,沒有工資但可以隨便吃點心。

看著日柱大人麵無表情地給他們端茶倒水,鬼殺隊的隊士一開始有些不習慣,後來時間一長,茶屋反倒成了隊士們交流劍術心得的場所。

茶屋麵前有一小片空地,有一些事情用言語解釋不清楚,緣一就會來到空地上進行現場示範。

那是村民們最喜歡的娛樂活動。

平平淡淡的日子如水流去。村裡忙著籌備秋收的祭典,我在茶屋裡擦著桌子,聽到門簾被人撩起,簷下的風鈴轉了一圈,發出漣漪般的輕響。

腰間佩刀的武士立在門口,那個人不是緣一,儘管五官好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隻要不看外貌便能輕易區分。

我一下子站直了,差點直接甩開手裡的抹布。

“您是來找緣一的嗎?”

那個時候,繼國岩勝還沒有長出六隻眼睛,大家都還是人類,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

佩刀的武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我是來找你的。”

哦。我立刻就懂了:

——這個人是來打聽緣一的事情來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