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現世·六(2 / 2)

“停手吧,無慘。”

在明白這一切何等空虛之前。

“你和我都不應該活著。”

錚——

琴弦崩斷,場景驟變。

我以為鬼舞辻無慘會在那一個瞬間殺了我,他看起來確實很想殺我,暴凸的青筋從脖子一直爬到臉上,細長的瞳孔幾乎要裂開。

那張蒼白英俊的臉看起來可怕極了。他幾乎是用儘全力控製著自己才沒有撕下我的腦袋,掐著我下頜的手也沒有捏碎我脆弱的骨頭。

“你想要我殺你。”

“……”

我的前未婚夫忽然變聰明了,這讓我很不習慣。

鬼舞辻無慘笑了一聲,他看似溫柔地摸著我的臉頰,輕聲細語地對我說:

“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上當嗎,朝日子?”

他凝視著我的臉,鬼的體溫比人類的低很多,冰冷的手指慢慢摩挲著我的臉頰,蹭過我的耳垂,最後來到我的頸側。

那是頸動脈的位置,溫熱的血液在皮膚下湧動。

“我不會讓你得逞。”他說,“你不會再次借著死亡逃走。”

刹那間,我明白了他想做什麼,瞬間死死扯住他的手,但他隻是用青色的指甲那麼一劃,薄弱的皮膚像果實一樣裂開,他將自己的血液注入了我的身體。

劇烈的疼痛在我體內炸裂開來,我甚至以為有人在那一瞬間劈開了我的腦袋,但我的意識卻還和身體相連,徒勞地做著垂死的掙紮。

連思維都要泯滅的劇痛之中,我好像抓住了哪個人,但好像又有哪個人抓住了我。

不要說是站立,我甚至無法發出聲音,痛得幾乎要嘔出自己的五臟六腑,將自己的靈魂也一起嘔出來,因為這劇烈的疼痛正是要達成這個目的。

它在撕毀我的細胞,重組我的身體,將我的內在攪成肉糜和血沫,似乎要將我作為人類的

整張皮都血淋淋地扒下來。

好疼,好疼啊。

我想撕開自己的喉嚨,或者將自己的腦袋割下來,但有人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按在冰冷堅硬的懷抱裡。

“彆動。”那個聲音說,“馬上就結束了。”

緊緊抱著我的人,在我的耳邊低聲喚道:“朝日子。”

朝日子。

好像那是屬於他的東西。好像他正在奪回自己的所有物。

但那似乎是我的名字。

「朝日子。」

柔婉的女聲噙著笑意,模糊不清的記憶躍入腦中,有人將我抱在懷裡,柔軟的衣袖帶著淺淡的熏香,是這個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見了落著櫻花的庭院,很小的時候,我就學會了爬上那棵櫻花樹的枝頭,努力眺望圍牆外的景色。

「朝日子。」

走廊上的身影朝我張開手,我跌跌撞撞跑過去,一頭栽進對方懷裡。

那個人彎下身,親昵地貼著我的臉頰。烏黑的長發如瀑垂落,她的體溫很低,臉色帶著病人才有的蒼白,但聲音依然溫和柔軟,染著這個季節所有明媚的色彩。

「我的朝日子。」

……

血緣什麼的,其實根本就沒關係。

就算不是真正的家人。就算一開始隻是替代品。

我很早就知道了,管不住嘴的下人是怎麼在背後偷偷議論我的出身。

但是沒關係。

就算沒有血緣,就算隻是撿來的孩子,就算有時會感到寂寞,會想要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人。

「朝日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一千年前,我曾有發自內心感到幸福的時刻。

儘管短暫,儘管再也無法追尋。

「……未婚夫是什麼?」

「所謂的未婚夫啊,是當我不在了以後,會和朝日子成為家人的人。」

烈火焚燒般的劇痛忽然就淡了,仿佛忽然化入水中,不可思議地失去了效果。

——我是人類。

不論活著還是死去,我永遠都是人類。

逐漸清晰起來的視野中映出無限城的輪廓。

數寄屋造的和室隻有三麵牆壁,第四麵牆壁之外是空無一物的黑暗,和對麵的建築隔著無法跨越的深淵。

我捂著喉嚨咳嗽起來,大口大口灌入肺部的氧氣讓我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過來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新生。

鬼舞辻無慘緊緊盯著我,蛇一般的瞳孔映出我冷汗涔涔的臉。

沒有在我身上看到他想要的變化,他僵硬許久,那雙殷紅的眼瞳中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緊接著就化為了暴怒的戾氣。

他是真的想掐死我算了。

但是不管再嘗試幾次,不管他再給我多少血液。

我平複著急促的呼吸,極其冷靜地告訴他:

“我是不會變成鬼的,無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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